比起萧遥的自信,承恩公夫妇却有些不敢信任自己那资质比较平庸的外孙了。
    受承恩公夫人的催促,承恩公在跟新帝商议完政务之后,找了个借口留下,见四下里无人,便低声问:
    “皇上,打算何时册封后宫?各位娘娘分别是什么份位,可有主意不曾?如今先皇后妃乱糟糟的,需要皇后娘娘尽快管理好后宫才是。”
    新帝揉了揉眉心,说道:“朕也知道需要有人好好管理好后宫。可是阿遥如今还在养伤,那么早封后,她便得忙起来,再没法养伤了。”
    承恩公一听,心中大定,当下笑道:“这个皇上倒不必担忧。皇后娘娘不爱揽权,便是她为后,也会让其他娘娘帮着一起管理后宫的。”
    “管理后宫可以让其他妃子帮忙,但封后大典却得阿遥亲自来。”皇帝还是沉吟不定。
    皇后那么好看,对他那么好,他着实不忍让她操劳,无法养好身体。
    承恩公听到这里,心里打了个突,因为他担心这是借口,忙道:“封后大典不过片刻功夫,老臣相信,皇后应该可以支撑得住的。”
    皇帝听了,沉吟不定,说道:“那朕今晚去看过皇后再说罢。”说完见承恩公看着自己,便又道,“承恩公这是何意?”
    承恩公说道:“请皇上恕老臣直言,皇上可是有了新人笑,忘了旧人哭?”
    皇帝一愣,旋即失笑起来:“外祖父你是跟朕开玩笑么?阿遥那么好,朕怎么会忘了阿遥?再说了,无论如何,阿遥绝不会是旧人的。”说完见承恩公仍旧不信,便道,
    “外祖父说封后大典时间不长,朕便想着,索性封后大典与朕的登基大典一起办,到时朕与皇后一同携手走上最高处。但这得看看皇后的身体如何才好做决定。”
    承恩公听了,松了口气,笑道:“皇上英明,是老臣误会了。”
    皇帝看向承恩公:“看来外祖父很看重皇后啊。”
    承恩公点头:“皇后贤良淑德,识大体,一直默默支持着皇上,老臣和老臣夫人都十分感激她。”
    皇帝听了这话,想起萧遥在大冷天跳进结冰的湖里救人,三翻四次被行刺,都是为了自己,心中涌上一股暖流,点着头说道:“她很好,她对朕的心意和付出,朕一直记着,外祖父外祖母放心就是。朕这辈子,绝不负皇后!”
    承恩公老怀甚慰,说道:“皇上宅心仁厚!”
    皇帝笑了笑,郑重地说道:“外祖父且放心,朕绝不会让母后的事在皇后身上重演。”
    正说着,外头有小太监来报,说宋良娣带着小皇子求见。
    皇帝有些诧异,但还是点了点头,道:“宣——”
    见宋良娣进来行礼,便摆摆手:“免礼——”又看向乳母抱着的猪儿,笑道,“将猪儿抱过来让朕瞧一瞧。”
    将有些瘦弱的孩子抱在手上,皇帝看向宋良娣:“良娣也坐着罢,与朕说一说,你来寻朕,可是有事?”
    承恩公也看向宋良娣,猜测她是不是心大了。
    对这个生下皇帝唯一子嗣的女子,他没什么印象,毕竟只是普通的后宅女子。
    第974章
    宋良娣有些忐忑,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妾今晨听闻,天气炎热,但皇后娘娘不曾用冰,不知娘娘是否旧疾复发,想与皇上一同去看看娘娘。”
    她从前也被教得小嘴很甜,很知道如何讨好人,可都是风月上的,进了宫面对皇帝,便不怎么会说话了。
    皇帝想着自己要去看萧遥身体如何,再决定何时封后大典,当下点头:“也好。”说完看向承恩公,“外祖父,朕去看皇后了,你是且回去罢,也告诉外祖母,不必担心。”
    承恩公点头,说道:“既如此,臣告退。”告退前,还是看了一眼宋良娣。
    他看得出宋良娣没什么恶意,可还是猜不到宋良娣此举何意。
    萧遥进宫后,一直借口养病埋头作画,因为前段时间没有画画,之后册封后宫她肯定忙得没法画,只能趁这个时间赶稿了。
    刚画完一幅,她放下笔伸懒腰,由着千秀帮自己揉捏脖子。
    外头有宫女来报,说宫人吴佩玉求见。
    萧遥听到“吴佩玉”这个名字,有一刹那时间想不起此人是谁,转念才记起,这应该是卖女求荣的成国公送进来那个女儿阿玉,当下点点头:“请她进来罢。”
    自己则起身,进入里间,在窗边软塌上坐了,又让千秀帮着往脸上扑些粉。
    倚在软榻上,萧遥正在猜测吴佩玉为何找自己,便听到了脚步声。
    吴佩玉大踏步走了进来,也不行礼,打量了萧遥片刻,忽然刻薄地开口:“听闻太子妃这里冰供应不足,我那里倒还有不少,要不要我给你送些来?”
    千秀瞬间沉下脸:“住嘴,不行礼先开口,这是哪个人教你的规矩?”
    吴佩玉瞥了千秀一眼,冷冷地道:“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地儿?”说完仍旧看向萧遥,“堂堂一个太子妃竟缺冰,也着实没用了些,知道你为何沦落到这种地步么?是因为你没用,看不住皇上啊。”
    萧遥很讨厌成国公府的人,因为原主就是被成国公夫人亲自送进来的丫鬟帮忙拐走最后沦落风尘的,骤然看到成国公府的姑娘吴佩玉如同疯狗一般对自己狂吠,想也没多想,将桌上的一碗冰酪拿起来,对着吴佩玉就砸过去。
    吴佩玉断然想不到,萧遥一言不合就动手,她见一道黑影冲自己来,惊叫一声,完全忘了躲闪。
    幸亏她身后一个宫女机灵,扑上来挡了。
    不过饶是如此,冰酪砸在宫女身上后,也飞溅到吴佩玉身上。
    吴佩玉第一时间便伸手拍开,但是只拍了一下,她仿佛想起了什么,忙又停下动作,抬起一张略有些不安的脸看向萧遥:“太子妃无缘无故对我们动手,这是哪里的道理?”
    “你不过是个小妾,对你动手怎么了?”千秀还来不及因萧遥砸吴佩玉而开心,听到这话,俏脸又沉了下来。
    萧遥眯了眯双眸,看了一眼吴佩玉,对千秀道:“带人出去,本宫要和吴佩玉说说话。”
    千秀不解,但还是将所有宫人都带出去了,其中为吴佩玉挡冰酪的宫女舍不得走,还是被千秀给扯出去了。
    吴佩玉看向萧遥:“怎么,太子妃还打算对我动用私刑?”
    萧遥也看向吴佩玉,不答反问:“你手臂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吴佩玉脸色大变,竭力做出冷静之色,道:“不过不小心摔倒的伤罢了,当然,如果太子妃不介意,我也可以跟皇上说,是太子妃殴打所致。”
    萧遥看着她,眸色变得幽深起来,低声问道:“是皇上做的?”
    太子本身不是什么好人,不能人道本就异常痛苦,吴佩玉又算是仇人之女,在太子一朝登基骤然坐上高位,会变态到在床笫之间动手,也说得过去。
    若是真的,难怪吴佩玉发疯,赶来找她麻烦。
    吴佩玉的脸色又变了变,她本想否认,但是看着萧遥苍白的脸,忍不住问道:“莫非你的伤也是?”
    萧遥没想着打击她,只是实话实说:“本宫受了箭伤。”
    吴佩玉听了这话,再次饱受刺激:“这不公平,为何只有我这么惨?”她又要发疯,外头忽然传来太监的通传声:“皇上驾到——”
    吴佩玉眸中闪过恐惧,即将发作的怒火,瞬间没了,她安静下来,竭力在脸上挤出笑容。
    萧遥看了一眼她脸上显得狰狞怪异的表情,一时也不知心里是什么想法。
    一切孽都是成国公夫妇造的,可是受苦的却是吴佩玉。
    说吴佩玉无辜吧,她也算无辜,她兴许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个养在深闺无忧无虑的名门闺秀,说她不无辜吧,她是成国公之女,她在深闺之中的无忧无虑都是建立在成国公夫妇给别人造成的痛苦上的,成国公夫妇造的孽,由她来承受,似乎也说得过去。
    皇帝一边笑吟吟地进来一边叫道:“阿遥,朕来看你了,你今日可好些了不曾?”
    萧遥抬头,看到皇帝,连忙做出起身的动作。
    皇帝连忙几步跨到萧遥身旁,双手虚扶,嘴上说道:“阿遥不必多礼。”
    萧遥不再起身,却还是在软榻上给皇帝行了个大礼——这种礼节,她是绝不会落人口实的。
    皇帝在萧遥身边坐下,打量萧遥的神色,这一打量便有些心痒痒的。
    阿遥还是那么美,但是和过去相比,此刻脸色有些苍白的她,多了股柔弱的美,更令人心动了。
    宋良娣如今是有子万事足,对太子也没什么情爱,所以看到太子看萧遥的目光,心里并无什么吃醋的想法,反而觉得,自己原先的选择是对的——在皇上心目中,太子妃的地位无人能及,当初称霸东宫的孙良娣,根本不算什么。
    吴佩玉却心酸加怨恨,为什么都是皇上的女人,萧遥却那么受皇上喜爱和尊重,而她却只能被折辱?
    可惜,她就算心里恨意滔天,也不敢做什么,因为她害怕会牵连家族。
    皇帝坐了一阵,问的都是萧遥的身体,得知萧遥恢复良好,便心中有数了,见时间不早了,又让宋良娣和吴佩玉先回去,自己则留下来陪萧遥吃饭。
    吴佩玉回去时,显得失魂落魄的。
    她是成国公府的姑娘,由于出身显赫,父母疼爱,她从小得到很好的教养,在京中那么多女子中,都是一等一的,年纪渐长,她知道自己要说亲了,便满怀思慕,希望觅得良人,却不想,出门夏狩,竟就被素来疼爱自己的父亲送给了皇帝。
    父亲说,她不好好服侍皇帝,家里便有大祸,加上一开始看到面貌英俊的皇帝,她也有些心动,所以一开始,她侍候皇帝时,还是心甘情愿的,但是,在日复一日的痛苦中,她开始恐惧,开始抗拒,并渐渐认清,自己的梦破碎了,后半生不会再有什么指望。
    她怨恨,她恨不得与所有人同归于尽,以种种惨烈的方式来结束一切。
    但是宫人是无辜的,皇帝是惹不起的,父亲在宫外,她没法抱着任何一个人同归于尽,她每日笑着,可是心在滴血,在痛哭,她渴望一切可以发泄的途径。
    可是她找不到发誓的途径,她也没法对自己下手。
    直到听到宫人各种奉承,说她如今比太子妃还要尊贵,一切份例都是最好的,她的注意力,才转移到太子妃身上。
    她决定去找太子妃发泄,因为若非太子妃没用,受了伤笼络不住刚刚登基的新帝,她根本就不会有这样悲剧的命运。
    所以,她才带着宫人,趾高气扬地去坤宁宫。
    可惜她失望了,皇上对太子妃是不同的,他看太子妃的眼神格外温柔,还有着他自己或许也未曾察觉的信任。
    吴佩玉想到自己的痛苦将延绵不绝,永不停歇,便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回到自己的宫殿中,她坐下来,怔怔地出神。
    所以,不是皇帝暴虐,而是皇帝对她暴虐。
    这一切,是因为成国公府以前做过什么,让皇上厌恶上了成国公府么?
    吴佩玉疯狂想见自己的父母,想知道他们是不是惹了皇上的厌恶,便派了贴心的宫人悄悄地出宫。
    萧遥知道吴佩玉派人出宫的消息,但是没有管。
    她猜测,吴佩玉派人出宫,最大的可能,是问成国公府是不是惹过新帝不喜,所以这没必要阻止。
    不过,成国公府毕竟做过许多恶事,所以萧遥还是让人留意着吴佩玉身边的动静。
    当晚她便知道,吴佩玉的贴身宫女回宫后,带回来了一封厚厚的信,吴佩玉看完那封信之后,曾哭着埋怨:“只是区区小事,又不是我的错,为何如此作践我?”
    萧遥根据吴佩玉这些话推测,成国公府对吴佩玉,并不曾说真话。
    不过不涉及什么阴谋,她便没有管。
    第二日,皇帝正式下召,册封萧遥为皇后,而且只册封了萧遥一个。
    诏书中还点明,封后大典将与皇帝的登基大典一起举行。
    伴随着这道诏书一起给萧遥的,还有金册金宝。
    这如同一道惊雷,惊得后宫的内官太监们全都两股战战。
    他们原先怠慢萧遥,是以为萧遥失了圣心——皇帝多日不曾册封后宫,有不想立太子妃为后的打算,吴佩玉受宠,吴佩玉之父备受皇帝宠信,而萧遥出身的建安侯府,却没得着什么职位,反而还因为先帝之死而正被调查,这些加起来,足够他们做判断了。
    不想他们判断完全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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