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四听得大急,连忙加快了脚步进门,笑着说道:“娘说的是什么话,太太自来贤良淑德,孝顺父母,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能娶太太,是我的福气。”
    这话一出,屋里几个女人同时惊掉了下巴。
    钱老太太甚至怀疑眼前的不是自己的四儿子,因为她除了四儿子新婚那阵子,就没听过四儿子给萧二说好话。
    萧二姐很是不解,钱四手里把着银子,娶妻纳妾花钱,可没有任何事需要讨好她的,如今却给她说好话,这是太阳打从西边升起了?
    萧二姐几个妯娌也很是不解,惊讶地看向钱四。
    钱四笑道:“刚才周恒先生来了一趟,给太太带话,说五姨就要跟奚大帅订婚了,请我们家到沪市去吃订婚的喜宴呢。”
    钱老太太听到跟奚大帅订婚,禁不住大喜,忙道:“当真?是嫁给奚大帅当正房还是做妾?不过以萧家的门户,能做奚大帅的妾室,便是祖上烧高香了。”
    萧二姐几个妯娌不住地点头,顿时红光满面起来。
    萧二姐却很不解:“我五妹已经嫁了,前儿才在街上遇上,没听说她跟奚大帅有什么关系。”
    听了这话,钱老太太几个如同被泼了冷水,连忙看向钱四。
    钱四忙摆摆手,对萧二姐道:
    “太太还要瞒着我么?你五妹不就是萧家原来的大少爷么,因为林夫人势大,又即将产下男婴,所以你五妹不得已做了男儿打扮,这么多年来一直以萧家大少爷示人。如今长大成人,也找着了依靠,便恢复女儿身,准备嫁入大帅府了。”
    又激动地看向钱老太太:“五姨那般的品貌,哪里回做妾?她是奚大帅心尖子上的人,是要嫁给奚大帅做正房太太的。”
    萧二姐已经惊呆了,脑子晕乎乎的。
    她的弟弟萧遥,居然是女儿身?
    这怎么可能?
    萧二姐忍不住想起萧遥那张脸蛋,想着想着,又想到四姐骂萧遥时,母亲孙氏是如何愤怒的,而且,还说出萧遥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是她们所有人都对不起萧遥。
    当时她和大姐三妹还不明白,母亲孙氏为何跟四妹生那么大的气,甚至要跟四妹断绝关系。
    如果萧遥是女儿身,那一切就说得过去了。
    母亲因为怕林夫人和萧威掌权,将她们母女赶出萧家,于是将小妹充作男子养,稳住了在萧家的地位。
    可这么一来,萧遥便只能像男子那样抛头露面,小小年纪就撑起萧家,十七岁了还不能说亲。
    母亲对这样的小妹,肯定是愧疚和心疼的,再听到四妹骂小妹,可不就爆发了么?
    萧二姐怔怔地出神,忽然被钱四扯了扯,她回神,看向钱四。
    钱四脸上带着温柔之色,道:“五姨希望你给她打电话,你们姐妹许久不见,不如尽快打电话?也好问清楚,订婚是哪一天,如果时间紧,我们家便赶紧出发了。”
    萧二姐看着婚后第二年便对自己没有了温柔的钱四,想着他和家里人这些年是如何作践自己的,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是笑容里有无尽的讥讽:“我迟些,自然会联系五妹。”
    钱老太太连忙说道:“五小姐要和奚大帅订婚的,势必要请很多社会名流,忙得不可开交,越往后便越忙,所以不如提前联系她,免得到时打扰了她。”
    萧二姐也不知道萧遥是什么情况,听着钱老太太这话,觉得有道理,便点了头。
    她是讨厌夫家,可是也不想给小妹带来麻烦,毕竟小妹没有家世,嫁入大帅府还不知道会遭遇什么看轻呢,她作为姐姐,帮不了她,起码能不给她添麻烦。
    钱老太太几个急得不行,当即就让钱四带萧二姐上街打电话。
    萧遥当时在书房,电话是孙氏接的。
    孙氏一听到二女儿的声音,眼眶便红了:“好些日子不见,你可还好?萧遥问周先生,周先生说你们几个一切都好,可我也不是不知道你们夫家是什么人家,又如何能放心呢?”
    萧二姐的眼圈也红了,忙表示自己一切都好,又问萧遥女儿身的事。
    孙氏吃惊:“周先生没有告诉你们么?我们以为他会说,便没有主动联系你们,毕竟联系不方便。”又有些感伤,“是我对不住阿遥,她明明是女儿身,却不得不撑起萧家。”
    萧二姐忙安慰孙氏,跟孙氏又说了一些话,这才道:“小妹和奚大帅关系如何?可是嫁给奚大帅做正妻的?若是做妾,边还是算了罢,做妻就算艰难了,更何况做妾呢?”
    她是不大相信钱四说的,萧遥是嫁给奚大帅做妻子的,只以为钱四是为了攀关系和怂恿她去沪市,才故意骗自己的。
    孙氏道:“奚昭对阿遥是很好的,爱极了阿遥,是想尽办法叫阿遥嫁给他的。奚太太也很喜欢阿遥,一直让我将阿遥嫁进府里,想必他们会对阿遥好的。我唯一担心的,就是我们没有家世,到时奚昭不爱阿遥了,阿遥要受苦。”
    第655章
    萧二姐听了孙氏的话,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男人喜新厌旧,这是司空见惯的事,钱四是这样,大姐夫、三妹夫和四妹夫都这样,初成亲时,柔情蜜意山盟海誓,说得好好的,可是快则一年,慢则三五年,无一例外都要多几个女人的。
    这也许是每一个女人都该经历的,没有解决的办法。
    过了一会儿,萧二姐开口:“既小妹现在喜欢,那便随她罢。无论怎么说,也算拥有过。”
    而且,小妹跟奚大帅是那些新派人士口中说的自由恋爱,或许会有个好结果呢?
    孙氏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又问萧二姐来不来参加萧遥的订婚宴。
    萧二姐回头看了一眼满脸殷切不住地冲自己点头的钱四,有些迟疑。
    她是不想去的,免得被钱家蹭萧遥的光,借萧遥的势,可是,作为愧对了小妹的姐姐,她又希望能出席订婚宴,亲眼看到妹妹幸福。
    萧二姐犹豫片刻,很快做了决定:“既是小妹的订婚宴,我自然是要去的。”
    以钱家的做派,为了攀上大帅府,肯定会送厚礼的,她往常也没给过娘家什么,这次就当是钱家人给娘家的了。
    当然,她会跟萧遥明说,让萧遥不要照拂于钱家。
    孙氏大为高兴,马上说道:“带上孩子们一道过来罢,我好些日子没见着他们了。”又说了订婚宴的具体日期。
    萧二姐点头:“好。”她还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去繁华之地长长见识的。
    钱四听到萧二姐答应孙氏去参加订婚宴,又带上孩子,顿时红光满面:“既然日子近了,那我们得赶紧把礼物置办起来,另外还得早些出发。”
    奚大帅的连襟啊,钱四光是想想,就脑袋发晕。
    有了奚大帅这个连襟,悦城的市长算什么?那张先生又算什么?
    萧二姐看着钱四激动的样子,叹气:“去参加订婚宴的,都是各界名流。我们这样的身份去了,于送礼上怕是要丢了大脸的。”
    钱四摆摆手:“这个不用你为难,娘会置办的。我是大帅的连襟,保准不会失礼。”
    萧大姐因为娘家败落,在夫家的日子不怎么好过,但她无欲无求,只一心养大自己生的孩子,日子倒还过得去,只是舒心两个字就不必提了。
    她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样过去了,为自己的孩子劳神操心,挂念和担心母亲和被除族的弟弟,日复一日,直到岁月爬满脸庞,霜雪染白青丝。
    却不想周恒来过一趟之后,一贯无视自己的婆婆,对自己已经没有了情谊的丈夫,还有从前高坐堂上居高临下却又看不到她的公公,全都端出了前所未有的笑脸,用前所未有的好态度跟她说她的弟弟其实是个姑娘家,就要跟奚大帅订婚了。
    妯娌也过来攀谈,不着痕迹地捧着她。
    萧大姐脑子里带着虚幻,晕乎乎地听了好一会儿,才彻底明白,她的弟弟其实是妹妹,跟奚大帅相爱,即将订婚了,特地托周恒过来带话,请她去沪市吃喜酒。
    萧大姐没有怎么让人劝,就答应去参加订婚宴,因为她想看看自己一直充当男子养的小妹,换上女装是什么样子的,奚大帅对小妹,又有几分真心。
    挂了电话,萧大姐想到家里人前倨后恭的态度,止不住地冷笑。
    不过,有了奚大帅这个妹夫也好,起码她的孩子以后不会被其他妯娌压制。
    大姐夫裴明轩温柔地带挂了电话的大姐回家,一路上跟大姐说去参加订婚宴的贺礼。
    到家之后,又陪着萧大姐说了好一会儿话,见萧大姐露出疲色,这才起身出去。
    刚出了门,他想起一事,顿时一拍大腿:“坏了,田天豪这是要坏事儿啊!”说完迟疑片刻,到底还是决定不上门去。
    他既要攀附奚大帅府,哪里能帮田天豪这样一个所谓的连襟呢。
    田天豪自己攀不上奚大帅,只能说,是天生运气差。
    周恒上萧三姐家时,三姐夫田天豪正在跟萧三姐闹离婚,因萧三姐不肯,田天豪态度极其恶劣,扬言要登报休妻。
    田老太太仿佛一尊佛似的,慈眉善目地坐着,对萧三姐说道:“他们如今都是什么新派人士,我是管不了的了。如果你担心离婚了锦儿他们几个过得不好,那我把话放这里了,有我一口吃的,必有他们吃的。”
    田天豪道:“我们是盲婚哑嫁,根本没有任何感情基础,这些年过得如何,你也看到了,为什么还不肯放手成全我?你难道要拉着我一起下地狱么?”
    萧三姐的眼睛是红肿的,接连几日的闹,她已经心灰意冷了,可是听到田天豪说她拉着他一起下地狱,还是暴怒:“什么叫我拉着你下地狱?什么叫盲婚哑嫁?分明就是你在外面找到了女学生姘头,便回头抛妻弃子。”
    田老太太很不满:“你一个女人家家的,说的是什么话?能过下去,你们便过下去,过不下去就算了,没有必要这样互相折磨。”
    天老爷子敲了敲自己的烟斗:“既然没有感情了,那就离了吧。离了的名声,总被休妻的名声好听。老二家的啊,我们也是为了你好。”
    萧三姐冷笑。
    为了她好?不过是因为那个女学生家里也算有些家世,肚子又大了,必要嫁田天豪,而田天豪贪图新人,又喜新岳丈家里有钱,才这样迫不及待地蹬了她而已,说得那样好听。
    田天豪闹了这几日,已经完全没有耐心了,冷冷地说道:“你不签名,便不要怪我不客气了。你不要以为多难,如今随便早报纸上登一份解除婚姻关系的告示,便可以离婚了的。你好好签名,我们还能好聚好散,你若不签名,我便跟你撕破脸。”
    田家两老听了,连忙劝萧三姐。
    萧三姐看着这一家子,一颗心彻底凉了,木然道:“我愿意签名。”嘴唇抖了抖,却没有说出带走孩子的话。
    她已经没有娘家了,孩子跟着她,只能吃苦。
    早知道田家这样无情,她便不瞒着周先生,让周先生跟小弟说,她不用小弟帮什么忙,只是出个主意也比现在这样好。
    田天豪的新任岳丈给了期限,让他务必在今天之内休妻的,所以听到萧三姐说愿意签字离婚,他终于松了口气,马上给侍候的小厮使了个眼色。
    小厮出去一会儿便带了个衙门的人过来,是帮两人办理离婚见证手续的。
    萧三姐冷了心,可是拿起笔时,还是久久无法写下自己的名字。
    离开田家倒没什么,可是从此以后,她便得跟自己的三个孩子天各一方了。
    等新人进了门,自己三个孩子,还不知道会被如何作践呢。
    田天豪见萧三姐迟疑,马上不耐烦地催促。
    萧三姐想为自己的三个孩子跟田家讲价,可田天豪以为她要反悔,马上怒向胆边生,拿起桌上的砚台,对着萧三姐就砸过去。
    砚台砸在萧三姐的额头上,萧三姐顿时额头眼冒星星,厥了过去。
    少顷她感到身上一凉,睁开双眼,才发现自己是被冷水泼醒的,她摸摸额头,满手都是血。
    萧三姐看向田天豪和田家两老,只看到不耐烦,没有半点对她这个伤患的担心,一颗心凉得透透的,她心中悲苦,一言不发,拿起笔快速签下名字。
    一式三份的离婚书很快好了,田天豪将其中一份递给萧三姐:“你今日便离开罢。”
    田老太太仍旧慈眉善目的:“东西我已经命人收拾好了,若你带走太多,新人进门难免多想,到时累及锦儿几个。至于你的嫁妆,横竖也不多,便留着给锦儿几个以后使罢。”
    萧三姐目光中马上迸发出亮光:“我的嫁妆我要带走!”留在田家,谁知道到时是落在锦儿他们手上,还是被田家两老挥霍掉?
    田老太太不满:“你带走嫁妆做什么?难不成还想着再嫁么?就没见过你这么狠心的女人,没办法养大子女,还不肯给她们留些银钱。”
    田天豪不耐烦地道:“你快些早,阿真和她爹就要上门了。”
    又让丫鬟婆子将萧三姐赶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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