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虽然是她表哥的儿子,是她的亲戚,可却也是害死她亲闺女让她恨了多年的人!
    侍卫马上上前,揪住了萧大老爷。
    萧四姑娘自从看到侍卫上前拿萧大老爷,就吓得赶紧上来,不想听到萧大老爷说要见自己的孩儿,目光看的是小石头,顿时惊得忘了自己要做什么,就这样站在一旁怔怔地看着。
    萧大老爷被揪着,却不管不顾,目光一直看着小石头,口中一片慈爱地叫道:“小石头,我是你爹爹啊。”又看向萧遥,“萧遥,我是你的亲爹。”
    太后听了,沉下了脸,只是她虽然能对萧大老爷甩脸子,但却无法左右外孙外孙女的想法,当即用担忧的目光看向小石头与萧遥。
    都说血脉天性,她担心小石头与萧遥不知道萧大老爷曾做过什么而对他怀有孺慕之情。
    小石头还没来得及开口,萧遥就道:“没见过,不认识。”她还记得,素月与她说过,驸马因为另一个女子冷落大长公主,也就是原主的生母,她别的做不了,但是和萧大老爷划清界限,倒是可以的。
    太后听了这话,大为高兴,马上点头:“说得好,没见过,不认识,所以不用理会他。”
    萧大老爷却很是受伤,看了萧遥一眼,见她身上的衣衫是普通的棉布,而不是像萧四姑娘那般穿的绸缎衫子,又见她身上没多少首饰,便认定她不是不爱戴,而是戴不起,想着这都是因为自己这个亲爹没看好她以至她被人拐走之故,心里首先愧疚起来,说道:
    “是爹不好,不曾好好保护你。以至于让你叫人带走,这些年流落在外,吃了许多苦。你怪爹爹也是对的,可是,我的确是你与小石头的亲爹。”
    小女儿爱厨艺,是因为兴趣,即使不做菜,家里也有金银财宝与绫罗绸缎堆着让她用,而大女儿呢,怕只能通过做厨娘养活自己,是迫不得已的。
    萧大老爷越想越愧疚。
    萧遥皱了皱眉:“你不要一口一个爹,我不需要。这些年,我没有父母亲人,往后。我也不需要。至于怪你,我根本不认识你,谈不上怪不怪。”
    太后一听,心如刀割,忙柔声说道:“爹不要也罢,不过你不是没有亲人的,从今往后,我与小石头还有皇上,都是你的亲人,我们必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
    萧遥淡淡地道:“那倒不必了,不定你什么时候又要送我一本女诫。”
    太后的脸色顿时一白,嘴唇抖动,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时候,她哪里知道萧遥就是自己的外孙女?
    她因为萧遥招惹的男子多,想起让自己女儿早逝的沈氏,故对萧遥迁怒了。
    可是,这些话,却不好在众人面前说,当下迁怒地看向揪住萧大老爷的侍卫:“还不把人带下去?要哀家亲自动手么?”
    侍卫见太后发怒了,当即押着萧大老爷下去了。
    萧四姑娘这时终于反应过来了,忙上前跪在太后跟前:“太后娘娘,还请你饶过民女爹爹,民女爹爹不是故意的,他只是挂念自己的孩儿,才这般情不自禁!”
    卢公子见萧四姑娘站出来,当即就要上前,可是却被他母亲死死拉住了。
    不远处沈氏看到萧四姑娘也跪了下来,本来就苍白的脸色更苍白了,连忙上前跪下:“请太后息怒。夫君他只是心有天伦,受天伦驱使,才忍不住上前来想见小公子的,还请太后体验他一片思念儿女的苦心与情不自禁。”
    萧遥听到,这女人说的声音不小,显然是故意要让所有人都听见的,当下便明白,这妇人是要利用舆论压力来让太后退让一步——在这世道,父亲思念儿女,要看儿女,那是天经地义的。
    太后冷笑一声:“所谓的思念儿女,便是为了你这样不要脸的小妾宠妾灭妻,害得萧遥与小石头无父无母么?这等思念儿女之心,怎么不用在你那对庶子庶女身上?滚——也不看看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出现在哀家跟前!”
    说到这里,冷冷地看向那是侍卫,说道:“带走,若再有人求情,一并带走打板子!”
    她被萧遥怼了之后,满肚子都是后悔与火气,正愁没地方发呢。
    几个侍卫马上上前来,就要架起沈氏与萧四姑娘。
    萧四姑娘马上挺直了腰背,不卑不亢地大声说道:“太后娘娘,你身为天下女子的典范,为何这般不讲理?我爹想要见自己的孩儿,你为何不许他见,还诬陷侮辱于我娘?”
    太后冷笑:“诬陷?羞辱?你且问问这江东地界的大族,你娘这个狐媚子小妾是用何手段逼迫当家太太的?你不仅不以为耻,反而要站出来与我对质,一个年轻姑娘家,与你那个娘到时如出一辙!”说到这里,不屑地打量了萧四姑娘一眼,又道,
    “你年纪不小了,想必在说亲罢?可有大族愿意与你结亲?想来是没有的,有些事,不是你们萧家否认、粉饰太平便不存在的,你们做过什么恶心下流之事,出身如何卑贱,世人都看在眼内,并铭记于心!”
    说到这里,看也不看被骂得脸色苍白的萧四姑娘一眼,牵着萧遥与小石头走了。
    萧遥见萧四姑娘脸色苍白,身体摇摇欲坠,走出几步还能听到卢公子心疼地柔声安慰萧四姑娘的声音。
    只是又走出几步,便听到一个妇人道:“湛儿,娘有些头晕,你来,扶娘回马车上去。”
    接着便是卢公子的声音:“娘,你没事罢?我这就来。……萧四姑娘,你且家去,回头我派人去衙门给你打听消息。”
    萧遥叫上温文温雅,跟着去了府衙,见皇帝板着俊脸,一马当先,大踏步进去,不由得想,萧大老爷家估计要遭殃了,看皇帝眼下的怒火,可不是那么容易熄灭的。
    太后屏退一路上神思不属的萧家三老爷,落座之后,马上泪涟涟地看向萧遥:“遥遥,你告诉外祖母,你这些年过得如何?”
    萧遥道:“尚可。”
    太后马上追问:“怎么个尚可?你都与外祖母说了罢。”
    这时皇帝开口了:“母后,你确定不曾认错?我看萧姑娘长得并不像皇姐,也并不像母后,与那萧大老爷也没有半分相似。”
    萧遥,怎么能是他的外甥女呢!
    太后肯定地道:“哀家说过,遥遥不像你皇姐,她像我的外祖母,与我的外祖母年轻时很像,只是生得更好看。”
    皇帝道:“天下人这么多,兴许有长得相似的,因此相貌相似,并不能证明什么。”
    太后说道:“遥遥身上有胎记,还有金锁,再加上容貌,如何不是我的外孙女?”说到这里有些不解地看向皇帝,“能找回遥遥,你不高兴么?你皇姐临死前,最为牵挂的,便是遥遥了。”
    说起早逝的女儿,忍不住又抹起了眼泪。
    皇帝道:“我并非不高兴。”能找到人他自然是高兴的,只是那个人选,不该是萧遥。
    太后太过悲伤,一时情难自禁,仍在哽咽,素月忙在旁拿帕子给她擦眼泪并轻声安慰她。
    小石头握住太后的手:“外祖母,你不要难过,小石头会陪着你的。”
    太后不住地点头,用那双泪眼看向萧遥。
    萧遥淡淡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与太后之间,没有因为血缘而天然存在以及相处出来的亲情,只有互相看不顺眼时的反感,要让她瞬间转变对太后的态度,着实太难了。
    太后看到萧遥这副表情,再次悲从中来,一边拭泪一边道:“是外祖母对不住你,只盼你有朝一日能忘掉过去的不愉快……”
    小石头看向萧遥:“姐姐,你不要与外祖母生气,外祖母是个好人,不过有时候她也是被骗了。”
    萧遥看向苍白瘦削、比温文看起来还小的小石头,心里有些软,说道:“你吃饱了不曾?若不曾吃饱,我再去给你做,你想吃什么只管说。”
    小石头的眼睛马上亮晶晶的,忽闪忽闪地看着萧遥:“我如今不饿,等我饿了,姐姐可以帮我做我喜欢吃的么?”
    萧遥点头:“当然可以。”
    小石头高兴起来,只是他的身体很是虚弱,在外头坐了半日,早累得不行,此时便打起了哈欠。
    太后见了,忙让小石头的奶妈妈带小石头去休息,不放心,又让素月也跟着去。
    屋里,便只剩下萧遥、太后与皇帝以及皇帝跟前的大太监承恩了。
    太后屏退承恩,再次看向萧遥:“孩子,你告诉我外祖母,你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好不好?”
    萧遥见太后一再问起这个,知道不回答只怕她什么时候还要问,当下就道:“小时的记忆不记得了,很是模糊,只记得有个温柔女人抱着我说话,屋子虽大,却跟雪洞似的。”
    皇帝闻言马上坐直了身体,丹凤眼瞬间亮了,说道:
    “母后,你听到了么?萧姑娘说屋子跟雪洞似的,想必便不是皇姐的孩子了,皇姐贵为长公主,又是嫁到江东顶级豪族家里,屋子如何会是雪洞一般?”
    太后摇摇头,面上露出悲哀与苦涩的神色,沉痛地道:
    “不,那就是你皇姐的屋子。她傻,以为夫婿不喜欢自己,是因为自己太正统,太端庄,太富贵……她以为像沈氏那种狐媚子一般,不爱涂脂抹粉装扮屋子,整日抚琴读书,便能得到夫婿的喜爱,我的傻女儿啊,男子不爱你,你做什么,他还是不爱……”
    萧遥听到这话,心里涌起一股难过以及不是滋味。
    原主的母亲也太傻了吧,竟爱得如此卑微。
    只可惜,不管她如何卑微,最终,还是一无所有。
    皇帝重新板起脸,递了帕子给太后擦眼泪,却始终不曾看萧遥一眼。
    萧遥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皇帝似乎格外看自己不顺眼,而且,很不希望自己是他的外甥女,这是怎么回事?
    太后止住了眼泪,又看向萧遥。
    萧遥便知道,她是让自己继续说原主的事,当下就道:“从前我不记得了,只知道,从人贩子手里逃出来正被追赶时,遇上萧家大姑娘,被萧家大姑娘所救,带回了萧家,做了个丫鬟。
    “在萧家长大,倒也不缺吃喝,大姑娘出嫁后,又在三姑娘跟前侍候。只是府里大老爷是个色胚,多次想对我下手,在花园子里蹲我——”
    她说到这里,忽听“咔嚓”一声响,便住了嘴看过去,见皇帝手边的椅子扶手竟断了,不由得吃惊地看向满面怒容的皇帝。
    太后直接砸了手中的茶碗,咬牙切齿地说道:“好一个萧大老爷!姓萧的大儿子,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萧遥继续道:“我是个丫头,被大老爷如此逼迫,根本没有退路。我不想被大老爷收房,便去爬三老爷的床,结果被抓个正着,打了三十大板扔去柴房,不过我也算命大,活了下来,得了好人帮助,学会了做菜,攒够银子,便赎了身,去了状元楼,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她说的过程中,频频听到皇帝与太后砸东西的声音,却不想停顿下来废话一番再说,所以还是坚持三言两语将从前的经历说了出来。
    太后怒不可遏:“好一个萧家,好一个大老爷,好一个三老爷!”说到这里看向皇帝,
    “皇上,萧家老三这样的伪君子,有什么资格担任知府?那个县令谋夺遥遥的吉祥酒楼,他不处置,任其一再谋夺,可见是个尸位素餐之辈!”
    皇帝脸色看了萧遥一眼,目光软和了许多,但是想到萧遥刚才说的话,脸色很快又阴沉下来,问太后:“母后想如何处置?”
    太后愤怒地道:“一定要治罪。”
    萧遥道:“没必要。”
    皇帝与太后听到萧遥这话,同时看向她,露出不认同的表情。
    其中,皇帝的表情还特别危险,神色特别复杂,一字一顿地问道:“你要为萧三求情?”
    萧遥摇摇头:“倒不是求情。只是,若他是个人才,你因为这事贬了他,很对不住天下的百姓。”
    皇帝听了这话,看着萧遥的丹凤眼泛起异彩,显得格外明亮,只是,那点异彩,慢慢就变成了苦涩,他移开了眸子,抿着薄唇,淡淡地说道:“他算是个人才,但是天下,人才不止他一个。”
    萧遥听了,便点点头:“既如此,便随你们罢。只是,我希望不是因为我。一来,萧家大姑娘对我有救命之恩,二来我已为自己讨回公道了。”
    太后道:“他们对你有恩,自当赏赐,但是欺负你,却也要受罚的。”说完又问起萧遥离开状元楼的经历。
    萧遥想着两人都是天下最有权势最富贵之人,若想知道自己的事,略一查便知,当下没有隐瞒,简单说出自己这些年去了哪里,开了哪些酒楼。
    皇帝与太后听了,脸上都露出骄傲自豪的神色,笑着看向萧遥。
    她果然是最优秀的,即使没有后台,只是一个厨娘,也能闯出自己的一片天。
    太后夸赞了萧遥一会子,便提起原主走丢又被发现尸体一事:
    “你小时很是淘气,很爱到处跑,尤其爱到街上去,你娘那时怀着小石头,不能陪着你出去,便派了一堆仆人跟着。在你娘怀小石头七个多月时,带你出去玩儿的家仆忽然慌慌张张地回来,说你不见了。
    “那时我正好也到了江东,忙拿下所有人问到底怎么回事,那些家仆说,本来大家都跟着你的,忽然来了一群人,冲散了,等他们回神,发现你不见了。当即大家分散去找,找不着,忙回来禀告。”
    萧遥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太后似乎陷入了回忆中,声音里带着悲哀与愤怒:
    “你娘当即就受不住,见了红。哀家一边安慰她,一边派人出去寻你。哀家厌恶萧家,可是想到这是江东,需要萧家的势力寻你,因此还是通知了萧家一起找你。三日后,在一个起火的山林里,找着了一个烧焦女童的尸体,那尸体旁边有个变形的金锁,还有一些你当时戴在身上的珠子,不曾烧尽的绸缎,与你出门时穿的衣服料子一样。”
    太后身手捂住了脸,可是眼泪还是无声地滑落:
    “哀家见了,本是要瞒着你娘的,可是她还是从下人嘴里听到了,当即大受刺激,当天痛了大半日生下小石头,便含恨去了。她临死前拉住哀家的手,让哀家一定要找到你。哀家当时以为她是糊涂了,不肯接受你死去的消息,以为你还活着……如今想想,怕是母女天性,她当时油尽灯枯,能感应到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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