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侯怒得脸都涨红了,叫道:“丞相何必落井下石?并侮辱于我蓝家?”
    丞相叹息一声,用一副我也不想说,但是实在太愤怒了不得不说的表情说道:
    “老夫以理服人,何来落井下石一说?至于侮辱蓝家,难不成不是令郎么?今日乃令郎与公主大婚之日,普天同庆,皇上率百官出席,可见重视程度,可是令郎却胆大包天,大逆不道,私设喜堂,与另一女子洞房,并口口声声说那女子才是他的发妻。老夫以为,但凡有点体统的人家,也做不出如此荒唐之事!”
    丞相能当上丞相,战斗力自然是杠杠的,说到这里不等蓝侯再说,继续口若悬河,
    “当日金銮殿前,令郎求娶公主,言辞恳切,深情款款,云一定爱护公主一生一世,老夫与百官亲耳听见,可如今令郎却另承认发妻,这岂不是欺君之罪?蓝侯家教欺君,说一句没有体统,并不为过!”
    百官已经看出来了,丞相这是要搞死蓝家,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怕公主之后原谅蓝时迁回头找茬,但老大都冲锋陷阵了,他们如何能不上,当即纷纷附和:
    “丞相所言甚是!驸马爷便是要纳妾,大可与公主成婚一年半载之后,再禀明公主,纳一妾室。可偏偏选在与公主大婚当日,暗中私设喜堂,与另一女子洞房,这种藐视皇权的行为,着实令人大开眼界。”
    “特地选在今天行事,有侮辱公主与皇上之嫌。皇上,臣认为,须重重责罚才是,不然皇家威严荡然无存。”
    萧遥知道,搞政治的都有对手,一旦出事,都不用她亲自上,就有对手上前使劲攀咬,此时看到丞相一派攀咬得如此给力,心中很是满意,遂一边嘤嘤哭泣一边暗中看戏。
    蓝侯能让丞相记恨,可却奈何不得,也是有派别的,当即,兵部尚书站出来为其说话:
    “皇上,臣以为,丞相所说虽不无道理,可也得证实这一切,乃驸马心智清醒时所做所说,才能问责。驸马爷为人如何,满京城都是有口皆碑的,公主与皇上选中驸马,定也是因为了解驸马。皇上认为,驸马此举与平常,不是大相径庭么?”
    礼部尚书上前一步,点点头说道:“臣附议。驸马为人谦虚重诺,才华横溢,却突然做出如此荒唐之事,着实不对劲,所以臣以为,须等驸马出来,亲口述说,方能以作定夺。”
    皇帝看向兵部尚书和礼部尚书,目光冰冷如刀:“两位卿家倒是巧舌如簧。”
    兵部尚书和礼部尚书能爬到这个位置,自然也不是等闲之辈,脸上马上露出惶恐之色,弯腰行礼:“臣惶恐。”
    萧遥继续嘤嘤,目光却暗中打量兵部尚书和礼部尚书。
    原主对朝堂之事一窍不通,因此也不知道兵部尚书与礼部尚书跟蓝家的关系,她想了解情况,只能一点一滴地靠自己了解了。
    这时蓝时迁与席幻景凌乱着衣衫被带了出来。
    鉴于蓝时迁是驸马,侍卫没敢太过分,所以动作还算轻,但对席幻景就没那么好的涵养了,直接匠人推搡着跪在地上。
    蓝时迁看着心爱的女子面容惨白,浑身发抖,好似一朵在风雨中瑟瑟发抖的花儿,顿时心如刀割,却不敢去扶,因为他知道,一旦自己表现出对幻景的喜爱,公主必会弄死幻景。
    他在距离席幻景两步距离的地方跪下来,对皇帝磕头,说道:“臣有罪,辜负了皇上的厚爱。”
    皇帝没看他,而是看向席幻景,他想知道,让蓝时迁舍下自己的女儿,珍而重之宠爱的女子到底何等样貌,等看到席幻景的面容,顿时觉得,或许蓝时迁真的是被算计了。
    不然,哪个男人会为了席幻景而撇下国色天香的公主?
    又想到女儿和蓝时迁已经拜堂了,不大可能和离,所以怎么也得给驸马留几分面子,当即冷哼一声,“你的确有罪。”
    丞相看到这里,如何不知道皇帝怎么想,目光顿时闪了闪,下意识看向萧遥。
    见萧遥只是掩面嘤嘤,心中不免也有些失望。
    不过想起萧遥之前那决绝的眼神,却并不太过担心。
    依附他那一派百官见了,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在朝为官的,没有哪个是蠢笨的,每一句话,他们都能在顷刻之间进行各种解读,然后根据现有情况分析是哪种,所以他们此事也看出,皇帝是打算为了公主,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蓝侯夫妇与兵部尚书礼部尚书听到皇帝的话,都松了口气。
    皇帝为了公主,已经打算轻轻放下了,如今就看公主的意思了。
    想到蓝时迁传遍京城的美名,想到许多女子思之若狂,疯狂想嫁给蓝时迁,有的甚至还豁出脸面去与蓝时迁偶遇,几人觉得,公主必定也舍不得蓝时迁的。
    蓝时迁听了皇帝的话,马上跪着,又是一拜,然后才转向萧遥,趴在地上行了个大礼,这才道:“时迁愧对公主,时迁该死。”
    他看着公主,等着她心软。
    为此,他先前在整理衣服仪容的时候,特地让自己的俊脸白一些,让公主看着心疼。
    他素来知道,公主对他,很是心软,有一次他因为连日来休息得不大好,脸色略有些差,就这,公主就看出来了,并且日日洗手作羹汤派人送与他喝。
    蓝侯夫妇也知道,一颗惶恐得提到嗓子眼的心,一下子落回了远处。
    皇帝的意思,是看公主。
    只要儿子搞定公主,那么今天的一切,就不是个事儿。
    虽然说,公主受委屈了,但他们之后对她好一点,说些好话,这些事,应该很快过去。
    萧遥拿下捂住脸的手,看向一脸情意绵绵地看着自己的蓝时迁,感觉到四周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缓缓开口:“那你就去死好了。”
    四周顿时一片死寂。
    所有人脸上都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目瞪口呆地看着萧遥。
    其中,最为吃惊的是蓝时迁。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知道公主对自己的深情,正因为知道,所以才有恃无恐,因为他知道,不管自己做什么,公主都放不下自己的,这种难以割舍的感情,他在另一个女子身上深深地感受着,所以很了解。
    今天的事,虽然荒唐了些,但是只要他认错,再找个被人暗算了的理由,想必公主一定会原谅,毕竟她那么爱他。
    可是,结果跟他想象的不一样。
    蓝时迁迷茫地看向萧遥:“公主,你在说什么?”
    若是平时,他一定不会问出如此蠢笨的话,可是此刻由于太过吃惊,他忍不住犯浑了。
    萧遥没有理会他,而是转向皇帝:“父皇,驸马说他该死,那么显然今天这一切,就是他主动做的。故意羞恶于我,故意蔑视皇权,着实该死。所幸他也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一心求死,我们就成全他们吧。”
    说到这里,看向跪在地上的席幻景,继续说道,“还有,既然他年纪轻轻就去了,那就让他心爱的女子陪葬吧,省得黄泉路上寂寞。”
    蓝时迁发现自己没有听错,他觉得魔幻,不过他马上反应过来,磕头道:
    “让公主如此难过,且扫了皇家的颜面,时迁着实该死。时迁死不足惜,但不希望公主难过,也不想皇家颜面为此受损,所以时迁须解释清楚,此事时迁被人算计了。”
    他口口声声都是为了公主,为了皇家颜面,十足的好二郎,爱护公主的深情男子。
    丞相听到萧遥的话,再看到她坚定决绝的眼神,确定她绝对不会回头,当即上前一步,用一副讲道理的语气说道:
    “蓝公子,老夫有一事不解。即使蓝公子被算计了,行动上无法自控,那么说的话呢?深情款款的语气,极具呵护的话语,此外,还有这偌大的喜堂。在侯府风景最佳的地方成就好事,居然也是被设计的?当真滑天下之大稽!”
    丞相一派纷纷附和起来。
    萧遥继续作壁上观,如今两派借着蓝时迁这事斗起来,她正好可以多了解两派人士,包括他们的行为习惯。
    蓝侯以为公主对自己儿子痴心一片,是绝对不会翻脸的,所以听到萧遥让蓝时迁去死,顿时紧张起来,此时听了这话,忙道:
    “那些话,自然是受到蛊惑才说出来的。这个女子,本侯从未见过,却多次听犬子用满是爱慕的口吻提起公主,那样深情的语气,如何做的假?”
    户部尚书反驳:“在人前,可以伪装。在人后,尤其是洞房花烛夜这样的私密事后,却不会伪装。所以蓝公子所说是真是假,我相信公主心中自有判断。”
    吏部尚书也上前说道:“蓝侯说此事一概不知,且令郎是被人设计的。试问,何人有能力在蓝侯府中私设喜堂?且命小厮丫鬟看守,并能瞒得滴水不漏?”
    萧遥看出来了,礼部尚书和兵部尚书都和蓝家一个派别,而户部尚书和吏部尚书,则是丞相派别的。
    至于刑部尚书和工部尚书,一直作壁上观,暂时看不出派别。
    两派开始唇枪舌剑起来。
    丞相一派一口咬定,私设喜堂,除却蓝时迁以及蓝侯府众人,没有人能做到,所以此事,蓝侯一家定是知情的,此外就是,蓝时迁说的话,就算被蛊惑,说出爱语,那喊的名字,也应该是公主,而不是别的女人,因为按照人之常情,人在糊涂的时候,会下意识喊自己放在心里那个最重要的人。
    对这两点,蓝侯一派无法反驳,他们各种狡辩,可是在铁一样的事实面前,却始终不堪一击。
    而蓝时迁对此的解释,等于没有解释,因为他说自己什么也不知道,然后满脸悔恨地对萧遥道歉,说对不起萧遥。
    萧遥听了这么一会儿,大致上知道各个派别以及各个人的性格了,再也不想跟蓝时迁这样的人浪费时间,当下说道:“既然觉得对不起我,那你就去死吧。”
    又看向皇帝:“父皇,蓝家犯了欺君之罪,请父皇处置!”
    皇帝的身体不好,又被气了一场,有些心力交瘁,因此一直听着众人唇枪舌剑不出声,此时听到萧遥这话,有些担心,怕她思虑不周,将和蓝家的关系彻底弄僵,以后不好过——他虽然是皇帝,但是毕竟远在深宫中,并不能时时看顾萧遥。
    若蓝家记恨萧遥,到时弄死了萧遥,随便找个病弱的理由,他还能怎么办?
    毕竟萧家的皇室中人身体不好,可是天下闻名的。
    所以,他看着萧遥,欲言又止地道:“遥遥——”
    蓝家一派处于劣势当中,见皇帝有意缓和,连忙各种说蓝时迁对公主的好,说他如何才华横溢,年纪轻轻就冠盖满京华,是房止善以下第一人。
    他们越说,皇帝越意动,满目慈祥地看向萧遥。
    女儿已经和蓝时迁拜堂了,属于蓝家的人了,他并不想她以后过得不好。
    人生在世,不如意的事有很多,有时候,看开一点,日子会好过一些。
    萧遥知道皇帝的一片苦心,但没打算忍气吞声,也不好驳斥皇帝的一番好意,当下看向蓝时迁:“既然你说爱我,自己又是被设计的,那么,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蓝家一派听了,顿时精神振奋起来,忙都看向蓝时迁。
    丞相一派,一颗心却提到了嗓子眼。
    唯独丞相大人,不动声色地看了萧遥一眼,然后目光落在蓝时迁身上。
    蓝时迁没有像蓝派人想的那样,马上答应下来。
    他在想,这个变得有些陌生的公主,到底会提什么样的要求。
    萧遥没打算让他思考太久,见他没有马上说话,就看向身旁的皇帝,满目凄然:
    “父皇,就这样,你还认为,他会善待我么?他嘴上说得好听,可是实际行动上,从来没有顾及我一丝一毫。从前我傻,看不透,可是今天这事发生之后,我回想从前,就什么都明白了。”
    蓝侯听到公主又开始跟皇帝敲边鼓,心中急得不行,很想锤蓝时迁一顿。
    都这个关键时刻了,怎么还在犹豫不决?
    说几句好话而已,对他美玉蓝公子而言,不是张口就来的么?
    蓝时迁没料到萧遥连一点时间都不肯给他,知道再拖下去,铁定惹怒皇帝了,因为皇帝脸上的怒意又起来了,因此忙道:“只要不违背良心的,不管公主提什么要求,时迁绝不违背。”
    萧遥看向蓝时迁。
    不愧是能将公主骗得团团转的人,果然有两下子的。
    当下说道:“你犯了欺君之罪,无论如何,总有人付出代价的。你们蓝家不愿意,那么,就让这名女子替代吧。”说到这里看向丞相,“丞相大人,欺君之罪,斩首可否?”
    丞相一捋胡须,点点头说道:“依老夫之见,可。不过,此乃刑部尚书的管辖范围,最好还需刑部尚书的意见。”
    萧遥便看向刑部尚书。
    刑部尚书当即一步站出,对萧遥微微一拱手,答曰:“回公主,斩首并不为过。”
    对蓝家一派而言,这是最好的结局,因此也马上就要点头附和——他们要保下的是蓝时迁,可不会理会一个差点让蓝家成为众矢之的的女子。这个女子死了,对蓝时迁来说,绝对是好事。
    蓝时迁如何不知,当即心急如焚,赶在己方派别的官员附和之前开口:
    “若是别的女子,处死也并不为过,但此女子已然委身于时迁,时迁无法眼睁睁看她去死,这有违良心。此外,时迁的错,不该由女子承担,时迁愿意领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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