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叶恩弥一手扶着方向盘,转目看着盛凌薇问:“恩知是服务型,意思是我服务得不好?”
    她就笑:“我可没这么说过。你太敏感了吧。”
    叶恩弥固执己见:“你就是想说我没他好。”
    他这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十分好玩,盛凌薇被取悦了,故意逗他:“你力气比较大……但是恩知哥很会吃。还会洗脸漱口,让我坐上去。”
    就这一句话,使得半小时后回到公寓,她清晰地感知到了叶恩弥鼻骨的形状。
    沈家兄弟的唇鼻眉眼长得很像,其中鼻梁尤其挺秀。高而直,尖端微翘,皮肤非常薄透,几乎不见软组织,下方骨骼轮廓优美,坚硬而突出。
    有点硌得慌。
    盛凌薇垂眸,看见他呼吸起伏的胸口,上方露出小半截线条坚韧的下巴。
    不久之前,叶恩弥悄悄去浴室清洗全身,头干脸净地出来,口唇之间散出薄荷香气。
    后颈倾靠着沙发边沿,仰脸躺在软垫上,他摒着气说:“薇薇,坐。”
    --
    贺思承在傍晚找上门来。当时天光即将盹着了,雾昏昏的不透亮,暗色拔天接地,顶楼呼啸的风响之中传来一声门铃。
    盛凌薇在摄像头里看见贺思承的脸,顺手给他开了电梯权限。他一进门就急切地问:“姐姐,恩知哥在不在?”
    沈恩知外派出国一事,获知的人不多,显然贺思承不在此列。盛凌薇含糊其辞说:“没在。”
    贺思承站在门厅拍了下额头,单薄含情的一对眼眸,完全被苦恼的旧色所占据:“这下完了。我妈不知道从哪里知道我在追的是月霓姐,非编个滥大街的狗血故事,说月霓姐是我爸求而不得的白月光,就是想拆散我们……你说是不是很搞笑?”
    盛凌薇无端想到伍月霓的眼神。她白手起家,比盛凌薇还要强势、个性鲜明,眼神极富震慑和压迫。盛凌薇忽然有点好奇,她和贺思承走在一起,会是怎样情形。
    “不好说。我听过比这更离奇的。”她转而问,“你找沈恩知做什么?”
    贺思承有点不好意思:“我妈那人,平时很跋扈的,就服沈家人。我又不可能请得动沈老爷子……”
    盛凌薇略加忖度:“我晚上跟他说说吧。不过他应该挺忙的,很久没有回复过了。”
    贺思承没提出进客厅,盛凌薇也懒得找拖鞋给他,两人就在门厅的矮凳上交谈半晌,叶恩弥恰从健身室出来。隔过长长一道走廊的距离,仍与贺思承一眼对上。
    两人几乎是立即认出彼此,顿时面面相觑。
    盛凌薇不知道他们以前碰过面,觉得叶恩弥的身份解释起来复杂又拗口,索性说:“这是叶恩弥……小时候住隔壁的哥哥。”
    贺思承反应敏捷,张口就叫:“恩弥哥。”
    这么喊起叶恩弥之后,贺思承心里有点异常的不熨帖,横竖觉得好像背叛了沈恩知一样。
    直到贺思承离开,叶恩弥还在回想方才她介绍自己时,所用的那个称呼。
    “隔壁的哥哥?……经常做那种事儿的哥哥,是吧?”他脖颈贴着她耳廓,振出低沉一声喉音,夹着浓浓笑意。
    心下将这两个字反复琢磨,渐渐有点知味了。
    于是等到晚上,趁意乱情迷之际,叶恩弥故意问她:“哥哥厉害不厉害?”
    盛凌薇偏不顺着他:“也就那样……”
    “现在呢?”
    “太轻了。”她一口咬上他锋利的下颌骨。
    “……好了吧?”
    “嗯……”
    “这就说不出话了?真娇气……”
    夜到最浓时,她已经被正反两面、由表及里地梳拢通顺了。
    实在懒得动弹,让叶恩弥抱着去洗澡。主卧的浴缸不小,但并不是双人尺寸,叶恩弥非要腻在一块泡,自己垫在她身后,两人全浸没入热水里面。
    他垂首低眼,下颌放到盛凌薇的肩头,喉结淡淡汗气,氤氲在她粉润皮肤间。
    叶恩弥薄唇启了又闭,最终忍不住问:“薇薇,你说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也不知道。”
    他说:“那你慢慢想,不着急。我还爱你,这个你肯定知道。”
    “所以呢?”
    “所以等我拿了冠军,重新追你,行不行?”
    盛凌薇没言语,似乎不想给什么明确答复。指尖有一下没一下,轻巧地拨弄水面。
    叶恩弥自觉说错了话,半开玩笑地想弥补:“还是说,薇薇更想我像现在这样,一直做你的玩物。”
    “你不愿意么?”
    “愿意,玩儿我吧……”叶恩弥喜欢这样从后面抱紧她,两个人的心脏叠在一起,这共振的频率使他着迷又动情,语气愈发缠绵旖旎,将她的手牵过来,“薇薇,你帮帮它,它喜欢你。”
    --
    翌日清晨时分,林琅带着后辈来到盛凌薇家楼下。可视化门铃久按不开,他对公寓管家出示证件,顺利得到权限上到顶楼。
    笃笃敲了几下门,里面终于传来塔拉拖鞋走路的声音,绵黏的不干脆。入户门由内打开,林琅的瞳膜先被对过一整面落地窗深晃了下,那晨光过于强劲盛大,照得他只能半眯起眼睛来,然后发现眼前的她也是如此光艳夺人。
    林琅带着后辈被让进门厅。他很快适应明亮的光线,伸手进公文包里探触,口中礼貌地向她确认:“打扰了,盛小姐,你是沈科长的家属,对吧?”
    “沈恩知?”盛凌薇一手握着睡袍的襟口,双眸还没完全醒转,反应了一下才答,“算是吧。你们是他同事?”
    林琅不置可否,向她简要介绍了自己的名字与职务,指尖终于触到了想要寻找的东西,也是他此行的目的:“这是涉密的流程,必须有至少两人在场。贸然登门,十分抱歉。”
    盛凌薇有点心不在焉,没认真听,指间握一支重拾不久的电子烟,摩挲把玩着:“什么事儿,说吧。”
    林琅将那一封薄薄的信向她面前送去:“这是沈科长临行前按规定留下的信件,我们来转交给你。”
    盛凌薇下意识伸手接过,低眼一看。很普通的信封,没有任何特殊标指和信息,上面只盖着红戳印。只是轻飘飘一页纸,握在手里几乎没重量。
    临行前写的?
    沈恩知离开已有数月时间,为什么忽然要给她送一封信。
    盛凌薇抽了下烟,进而发现自己装错了口味,是最强劲的双重辛辣薄荷,一下从口舌激到头皮,她眼中生理性地流了泪,马上苏醒了。
    然后听到林琅说:
    “到今天,沈科长在外失联已经超过时限,依照章程,我们需要做最坏的准备。”
    她忽然觉得两耳鼓膜嗡嗡在响,好半天才摸索到声音:“……最坏的准备?什么意思?”
    林琅身后的人在这时开口给她解释:“这封信,也可以说是遗书,干部外派之前都要写,为的就是一旦遭遇不测,能转交亲属……”
    林琅猝然回头,以眼钉住后辈余下的话,面色极其不豫,压低了声音批评:“你当着沈科长家人的面说这个?”
    后辈悻悻挠头,不敢再多言语。
    盛凌薇眼前飞起一把星星,头脑也如猛遭重击,几乎失去思考能力,头晕目眩地倒撤两步,耳畔反复回荡着几个字眼。
    ——遗书。
    ——不测。
    她砰然将门关上,只强撑着体面落一句:“好,我知道了,谢谢你们专程跑一趟。”
    --
    叶恩弥回来时,正逢林琅二人出门,短暂打了个照面,林琅的眉头一下皱起来,眼中浮现不可思议的神情。而叶恩弥没有过多留意这个陌生人,手里提着装满食材的纸袋,快步走进电梯。
    盛凌薇胃不好,又经常外食,他要趁自己在她家里的时候,多做点健康饭菜给她吃。
    电梯升上顶楼,一层只有这一户,他以指纹开锁。本以为盛凌薇应该还在休憩,没想到会在沙发上看见她的背影。
    也没想到浸润在曦蔼里,她竟显得如此清瘦,料峭,肩膀的骨型从睡袍下方顶出来,隐约有凛冽之意。
    鼻端嗅到她薰在室内的冷香,在温热的早晨,竟然依稀让人体内窜出寒气。
    叶恩弥问她怎么起这么早,意外没得到回应。他将食材一样一样放进冰箱,返回客厅找她。走近了才看到,茶几上搁着一个闭口信封。
    他问:“这是什么?”
    盛凌薇轻轻抛出个回答:“遗书。”
    她嗓音不重,而这个答案却沉如山石,紧紧往他心上压。
    纵使洒脱如叶恩弥,也不由变了脸色:“什么?谁的——”
    “恩知哥的。”她没给叶恩弥开口的机会,自顾自往下说,似乎彻底遗忘了面前的他,在和遥远的另一个自己对话,“我也觉得挺奇怪的。不就是失踪、联系不上?他明明还活着,我看什么遗书?”
    她说着站起身,摇摇晃晃往厨房走。叶恩弥注意到沙发旁地毯边翻着一双拖鞋,她竟是赤脚走在冰冷的瓷砖上。
    她说:“可以冲进下水道,或者烧掉最好。”
    话音未落,已伸手打开炉灶。火苗橙蓝赤金,一下窜得老高,几乎燎到眉毛。
    叶恩弥如梦方醒,冲上前来一手关了火,一手把她腕子攥紧了往回拖。
    盛凌薇在他手中不断挣扭:“叶恩弥你干什么?”
    “薇薇,薇薇。”他低声抚弄,把她的腰也搂在臂弯中,两个人同时倒进沙发软垫,他双手用上点劲,尽可能压下她激烈躁动的肢体。
    不知过了多久,盛凌薇终于松脱全身气力,在他手里颓然软垂下去。
    “我不会打开的。”她说。
    好像只要读过这一封信,他就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叶恩弥翻下来,身体垫在她下方,将盛凌薇抱在心口。
    这样亲密的姿态,让他想起十八岁那年,有一次他们看《仲夏夜之梦》的时候。
    盛凌薇那天疲乏头晕,堪堪强撑到一半,终于眼皮坠下睡熟了。叶恩弥独自看完全片,依稀记得结局是仙王解除魔法,拉山德对爱人宣告忠贞,海丽娜也收获良缘。
    四人修成两对爱侣,皆大欢喜。
    可倘若是三个人的关系,又该迎来何种结局?
    无论如何,不该以其中一方的死亡走到终点。
    他把她纤瘦抖瑟的肩膀牢牢锁在怀里,然后想到那一句台词——
    真爱之路,永无坦途。
    【??作者有话说】
    下章就见到弟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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