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鲜的蔬菜放在最顶级的冰箱中两天,几乎没有什么变化,然而在部分人的眼中,它们已经不新鲜了,不配在放在冰箱中了,原本的处理方式是全部扔掉,但为了践行勤俭节约和环境保护,“善良”的人们将它们送给了自己雇佣的工作人员,从一个角度来说,这算员工福利,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是一种无形的“阶级压迫”。
    我从不适应这种模式,到对这种模式习以为常,也不过了用了两个月的时间。
    人变好很难,但变坏倒是很容易,我像海绵一样地学习,学习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少数人”。
    齐康并不赞同我的做法,但他很聪明地没有开口指责,他粗略地绕着客厅转了一圈,找到了这座别墅房间布置的错略图,并且习以为常地拿起手机,扫了扫二维码,开始利用小程序探索最近的冰箱和最近的厨房。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他如行云流水一般的动作,在最初的惊讶过后,倒也适应良好——我知晓齐康不是个笨人,只要给他足够的学习机会和成长空间,将他从那个限制他、打压他的环境中剥离开来,他学习和进步的速度,总会让人刮目相看。
    齐康确定了路线,和我打了声招呼,便去为我做夜宵,我百无聊赖地打开了投影仪,然而巨大的幕布上显示出的却是r18的爱情动作片,主人公倒不是我,而是我的一个玩得很花的商业伙伴,他和他的情人在双方自愿的前提下拍了不少片子,送给朋友们“助兴”,我没有要,但视频却出现在了我家的投影仪里——或许这是一个无聊的恶作剧。
    我关了投影仪,更加百无聊赖。
    我以为我回到这个房间里会想到一些过往的桃色经历,会在精神上短暂地“走个神”,但我低估了齐康的存在感。
    事实上,当我和齐康共处在一个建筑物中的时候,即使我们之间隔着几道门板,即使我并不能看到他的身影,我的脑子里能想到的做那种事的对象,竟然有且仅有他一个。
    如果说身体上的唯一是源自对婚姻的底线,那精神上的唯一,只能用我的确很喜欢齐康这个答案来解释。
    我原本是想来报复齐康的,但还没有下手,又被我自己喂了自己一碗名为爱情的迷魂汤。这碗汤的功力着实有些厉害,叫我浑浑噩噩的,甚至很想“就这么算了吧”。
    我的大脑里的两个声音又开始了争吵,在争执不休的过程中,齐康端了两碗面和几样小菜上来,出乎意料的,并不是北方的汤面,而是南方的阳春面,小菜算是现成的,冰箱里有采购半成品,稍微处理下就可以吃了。
    我和齐康并排坐在茶几上吃夜宵,面条很好吃,小菜也不错,但我更享受的,是和齐康挨着一起吃夜宵的时光。
    更感性的声音已经稳稳地压了一头,我放下了碗,甚至想随便找个理由,带齐康离开这个别墅,去找一个更加“干净”的地方。
    但在我开口之前,当我再次看到只有面汤的汤碗的时候,我突然反应过来,我这碗面里并没有放葱花。
    ——或许是家里没有葱花了?
    我怀揣着这样可笑的想法,看向了齐康的碗,他的碗里有少许葱花,看起来是故意没给我放葱花的。
    他当时不是吝啬放这么点葱花,而是默认了我大概不太爱吃葱。
    然而,不爱吃葱的人,并不是我,我从过去到现在,一直是吃葱的。
    那个不爱吃葱的人是谁?那个让他学会了阳春面的人是谁?
    答案几乎呼之欲出了。
    我的心脏像是在这一瞬间泡到了冰窖里似的,在我还在犹豫要不要用我那些陈年旧事、虚假情人来刺激他的时候,齐康却可以用不经意间的一些细节提醒我,他曾经和其他人有过那么深的羁绊,旁人留下的痕迹就刻在他的言谈举止之中,叫我难以忽略,让我如鲠在喉。
    我的身体后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问他:“我这碗里怎么没放葱花。”
    他倒是没说什么“我以为你不会喜欢葱花”的蠢话,反倒是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切得太少了,洒到自己碗里就用光了,没分给你一些。”
    这话听着倒像是真的。
    但依照齐康的性格,他应该会把有葱花的那碗端给我的。
    我的忍耐像装满了水的水桶,轻轻摇晃,便泄了一小半。
    我开了口,开口就带上了几分嘲讽的语气:“不吃葱花的该是别人吧?你倒好,还记着他的喜好,现在全都用在了我的身上。”
    齐康的脸色一瞬间就变了,他收敛了笑容,却没有继续嘴硬,只是低下头,用很轻的声音说:“抱歉,我并不想让你生气的。”
    他的姿态让我想起了过去的一句流性话语——弱小、无助、又可怜。
    而我是强者,我似乎应该无条件地原谅他。
    但太可惜了,我严格来说不是什么好人,我只想狠狠地欺负他,借题发挥地欺负他,以让他恐惧为目的地欺负他。
    我像是一条毒蛇,他倒像是一只狐狸。
    毒蛇缠绕上了狐狸的身体,狐狸放弃了所有的挣扎,然后被死死地束缚住了。
    蛇有两个巨大的〇〇,欺负得狐狸嗷嗷叫唤,狐狸在不停地哀求着,但没有什么用处,最后只能奄奄一息地躺在温热的地板上,无论是皮毛还是□□,都散落了一地。
    在混乱之中,我们撞掉了投影仪的遥控器,投影仪自动打开,幕布上出现了真人版的爱情动作片。
    齐康没看过这东西,他既尴尬又不适,想让我关掉投影。
    我没有关掉投影。
    我一边和他玩毒蛇和狐狸的游戏,一边贴着他的耳垂,对他说:“你猜我和多少男人,做过你不想看的这种事?”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并没有冲动,甚至预判了齐康可能会做出的两类反应。
    一是无所谓,因为他并不喜爱我,所以也无所谓我和谁做过什么事。
    二是委屈至极,会哭会打我会埋怨我,那证明他或许待我有几分真心,又或许只是单纯的占有欲和洁癖作祟。
    但我并没有预判成功。
    齐康做了一个我全然没有预料到的动作。
    他偏过头,捧着我的脸,吻上了我的嘴唇。
    ——他亲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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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章
    那当然不是我第一次和别人接吻。
    事实上,我都记不清我到底亲过多少人。
    但我还记得我的初吻,很不幸的是,正是和眼前这个男人。
    ——不过他应该是不会有任何印象的,我是偷偷地亲的他。
    那是一个临近高考的灼热的午后,我和齐康在图书馆的角落地复习功课,几乎所有的人都在教室或者宿舍午休,但齐康不舍得睡觉,他只会在书桌上趴着睡一小会儿。
    不知名的花草香气顺着暖风滑进了窗,我见阳光灼热,便立起了一本书,想为熟睡的齐康挡一会儿光。
    齐康睡得很沉,他的睫毛也很长,他的睡姿很健康,只压着半边脸,露出了高耸的鼻梁和微微干涸的嘴唇。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忍不住轻轻地喊他的名字“齐康”,他没有醒,而是睡得很沉。
    图书馆内很安静,静到我能听到自己怦然心动的心跳。
    我一点点凑近了他,身体甚至都在微微颤抖,我当然知晓我的行为是不道德的,但内心的渴望压过了我的理智,我冲动地想做些什么……
    但事实上,在我的唇距离他只有几毫米的时候,我的理性制止住了我的冲动。
    虽然我们都成年了,但在未经允许、没有确定关系的前提下,趁着人熟睡去亲吻人,是一种可能被美化成“浪漫”但实质上无异于“道德败坏”的冒犯。
    我那时候大概还是一个好人,最后的道德感和理性束缚住了我的行为,但在我想要抬起身、离齐康远一点的那一瞬,齐康或许是因为睡得不太舒服,换了个姿势,稍稍抬了抬头,然后他的唇无比精准地印在了我的唇上。
    我花费了几秒钟的时间,才确认了这个事实,随即涌上心头的,就是远超我预期的喜悦和满足。
    我一动不动了几秒钟,略抬起身,结束了这个严格来说不算亲吻的亲吻。
    并不是我不想继续下去,而是相比较继续下去而言,我更想在齐康清醒的时候,在他心甘情愿的情况下,吻上他的嘴唇。
    我那时候真切地抱有着一些看似很容易实现最后证明是不切实际的幻想,譬如我和齐康可以顺利进入同一所大学的同一个专业,最好能分到同一个宿舍,譬如我可以慢慢试探齐康的性取向,一点点地流露出对他的喜欢,然后顺理成章地在一起,譬如我们可以手牵着手一起去教室、去图书馆、去食堂、去宿舍,可以光明正大地对每一个询问的同学说我们正在交往,可以偷偷地亲吻,然后在亲吻后做一些情侣才能做的事……
    你看,我的幻想着实有些疯狂,最后果然一个也没有实现。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我都认为,那个夏日午后几秒钟短暂而偶然的亲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算得上命运赐予我的最后一颗糖——甜甜的,却稍纵即逝,最后消失得干干净净。
    在那个吻之后,很多年,我都没有亲吻过别人,当然也有学业和事业繁忙的客观理由,但主观上,我仍然抱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我幻想着或许有一天,齐康会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可能是想通了考上了大学过来找我,也可能是过得太不如意选择来向我求助。
    但不管哪一种,只要他来找我,或者,只要他愿意拨通我留给他的号码,我都愿意拼尽一切去帮他,然后,用尽招数去追求他。
    我幻想过很久我们重逢的情景,幻想过很多次我们再续前缘的结局,然后有一天,我突然就清醒过来了。
    那天和往日没什么区别,也没有经历什么刻骨铭心的故事,就是我在忙完工作后,像往常一样回忆和齐康之间的过往,然后赫然发现,我已经记不清他的模样了。
    我很清楚,如果我打开我的手机相册,翻找出高中时候的照片,我还是可以一眼就认出他。
    但我没有那么做。
    因为在意识到我记不清齐康面容的那一瞬间,我的心中先涌起的并不是悲伤,而是一种解脱。
    原来时间真的可以让人慢慢地遗忘一个人,也可以抚平所有的遗憾和伤疤、遗忘掉那些本就不该存在的感情。
    我没有再看齐康过去的照片,没有再刻意去回忆和齐康的过往,也没有再回过老家、再打听过齐康的近况。
    几个月后,我在昏暗的灯光中默许了他人的投怀送抱,我揽着对方的腰身,默许对方亲吻上了我的嘴唇。
    他亲了亲我,我除了觉得香水味有些刺鼻,倒也不怎么排斥。
    他用舌头给樱桃打了个结,我捏着这个陌生人的下巴,凑过去和他舌吻,周围都是起哄的声音,我的脑海中短暂地滑过了齐康的名字,但丝毫没有影响我的动作。
    他有他的路,我亦有我的路。
    我管不了他,又何必为他坚守着什么。
    然而,人生总是有那么多的“可能性”。
    我不会料想到,我有一天会重新踏上故土,会和过去的同学一起聚餐,会在聚餐后醉醺醺地去曾经的“秘密基地”,会在那里和齐康重逢。
    纵使十多年未曾相见,纵使脑海里想不起他的脸,我却在遇见他的第一秒钟,就认出了他。
    他变得落魄、平凡、老态、疲倦不堪。
    他犹豫了片刻,却只敢喊我:“许先生。”
    我浑身的细胞却都在叫嚣着——“得到他。”
    本能的野性在咆哮,却偏偏要披上属于人的礼义廉耻,遵循做人的原则礼貌。
    ——只可远观,却不能靠近亵玩。
    ——他是别人的伴侣,是别人的父亲,那些年少绮梦应当随风飘逝,我与他,桥归桥,路归路。
    然而总归是不甘心,受不了唾手可得的诱惑,选择推波助澜,做了当年年少时绝不会做的事。
    而现在,我正在试图伤害他,他却凑上来亲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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