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怜拿不准姒昭的态度,她沉默地配合。
    若与公子太亲近,也不好。
    她不想耽于这段感情。
    姒昭不知道明怜内心的真正想法,自明怜留在他身边后,他就不觉得明怜有一天会离开他。
    他在乞巧节的夜晚,离开了宫宴的虚伪烦躁。
    牵着明怜的手缓慢行走,觉得心中的戾气平息了不少,心底深处浮现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喜爱感。
    夜晚,乞巧节挂着花灯。
    暖色的光倾泻落下,映入姒昭的瞳眸。
    姒昭早已屏退了侍从。
    他温和地对明怜说:“现在只是你与我。”
    “你不需要想过多的事情。”
    暂且遗忘其他所有事情,只是姒昭和明怜在度过乞巧节的夜晚,如天下其他所有有情郎君和女郎一样。
    明怜唇瓣抿紧了一瞬。
    她点头,“好。”
    她内心深处,不把这一刻当作永恒。
    花灯挂在高处,随着夜晚的清风微微晃动。
    光影落下,斑驳璀璨,像碎金子一样落在明怜和姒昭的身上。
    明怜打量着姒昭。
    男人脸庞冷白,撩起漆色的眸,望着不远处移动过来的花灯车,他侧脸,目光与明怜的视线交错,温柔说:“怜儿,去看看?”
    他扶住明怜的胳膊,另一只手搂着明怜的腰,二人宛如一对恩爱的夫妻。
    明怜掐了下手心。
    她嗅到姒昭身上典雅的香。
    因为换了衣物,衣物还未来得及熏香,所以她身上此时没有与姒昭相同的香,衣服样式也是不同的。
    现在,只是姒昭和明怜。
    没有身份困扰,没有郎君的病态掌控,只是稀疏平常的有情男女。
    不同样式的花灯从街市中间穿梭,速度缓慢,供人观赏。
    街道上的人群聚集而来,观赏花灯,说说笑笑。
    明怜第一次以游玩者的身份参与着乞巧节的活动,有种恍惚感,她怔怔地看着花灯。
    千奇百怪的图案,形状,五颜六色的光芒。
    光亮从薄薄的花灯纸中透出来,照亮周围的一切。
    即便天色漆黑,街市也是灯火通明。
    “怜儿,你喜欢么?”姒昭低头,温声问明怜。
    无关伪装,而是诉说着真正的柔软关心。
    明怜回神,对姒昭露出笑,“喜欢。”
    “谢谢公子带我来看花灯。”
    “......”
    顾倚云在拥挤热闹的人群中与同行的友人缓慢前行。
    他视线余光好似触及到了一抹熟悉的倩影,不由得看过去,然而人群似海,余光中的那道倩影也已消失,再仔细看向那边的放放向,也是难以辨别。
    错觉吗。
    因为过于......怀念离去的师妹,所以才会幻想着师妹会出现在这里。
    对于这样的唐突思念,顾倚云内心觉得羞愧。
    明怜师妹与他没有相处过多,只是在跟随名士卜洪学习的时候把他当成寻常的师兄。
    他在明怜师妹心中,想必是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和值得被挂怀的。
    他对明怜师妹的在意更多是一厢情愿。
    顾倚云内心暗想,师妹那样漂亮,有礼貌,好学,认真......想不有点念头都难。
    不止是他,他周围很多师兄弟都对师妹有好感。
    他是未娶妻的人,本来心底想着等师妹跟着名士卜洪久了,感情自然而然,到时候他向师妹求亲,也是一桩喜事。
    顾倚云都想好了,师妹似乎对探索大潇的不同地界很向往,喜欢自由,不喜欢被束缚,所以成亲后,他可以带着师妹一切到四处游历,那时候师父名士卜洪在朝廷中也会拥有地位,身为名士卜洪的弟子,他与师妹不会受到什么刁难,还可以到不同的地方查探,帮助师父,等游历的差不多了,就回到王城酆都,或者是到其他心仪的地方,定宅居住,在当地凭借才学谋个一官半职,与师妹琴瑟和鸣,恩爱生活,平静幸福。
    对于他和师妹而言,这应该是很不错的。
    他家中有些资产,也是名门望族了。
    而师妹,出身卑微。
    他会好好护着师妹,珍爱这样可怜的师妹。
    可没想到,师妹竟被那公子姒昭看中了美色,被直接带回了公子姒昭的府中。
    而老师名士卜洪,竟然没有阻拦这样的事。
    顾倚云感觉不齿。
    政治上,名士卜洪是跟随公子姒昭的,所以才会默认这种献美讨好权贵的事情发生吧。
    照理说,师妹待在公子姒昭的府中,应该不会参加这种乞巧节的活动。毕竟那公子姒昭只是把师妹当成侍奉的女侍,无名无分的,且听说今日天子大办宫宴,为公子姒昭挑选未来成婚的女眷。
    宫宴浩大,繁华。
    酆都王城的贵族女眷都参加了。
    好大的气派。
    越是如此,顾倚云越是觉得自家师妹可怜。
    这公子姒昭享受着大好时光,生生蹉跎着师妹。
    等公子姒昭娶妻,师妹那般貌美,若是公子姒昭依然在意师妹,那会很容易为师妹招来正妻的嫉妒,若是公子姒昭已经不在意师妹了,那师妹就是被辜负,被背弃。
    师妹那样清醒聪慧的女子,怎么会愿意留在公子姒昭的府上。师妹平日看上去根本不像是愿意讨好权贵的人,一定是那公子姒昭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威胁师妹,可惜,他与其他师兄弟都无法探查具体情况,那公子姒昭的权势实在是太大了。
    顾倚云想到这里,只觉得方才看到的形似师妹的倩影让他更加怅然。
    师妹现在,应该是在独守空房吧。
    顾倚云一时间没了带友人逛街的心情,哀怨叹了口气。
    “顾兄,怎么了?你方才......看到了什么?”顾倚云身侧的一个黑衣男子好奇地问他。
    “无碍,你不必在意,是我认错。”顾倚云摆摆手道。
    “怎会无碍?顾兄你看上去满面愁容,我实在是担心。”相湛摸了摸下巴说,“让我猜猜,是不是因为错认了,所以更伤心?”
    顾倚云:“哎,知我者,相兄也。”
    “那人是女子?”相湛又问,“方便提及吗?若是方便,我可以看看能否助顾兄成就一段良缘。”
    闻言,顾倚云更觉惆怅。
    他摇摇头。
    “这是不方便提及了?也罢也罢。”相湛宽和说。
    “并非我不愿提及,只是......她已彻底与我无缘。”顾倚云满面愁容。
    原本好好藏在心底的情感,因为相湛的这几句追问,一下子被激发出来,盈满于心。
    顾倚云攥了攥拳头,下定决心,对相湛招呼说,“我实在是不吐不快,相兄,请,我们到里面一叙。”
    他带着相湛进入一家酒楼包厢,小二上酒水,相湛不紧不慢斟了一杯酒,关心地看着顾倚云,“顾兄可以说了么?”
    “实不相瞒,我方才将一女子错认为我的师妹。”顾倚云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好慢慢道,先起了个头。
    “师妹?”相湛疑惑,“名士卜洪的门下,还有女子么?”
    顾倚云喝了口酒,相信面前新结交的友人,慢慢地将话都说出来,忘了师父对他不要透露过多关于明怜事情的叮嘱。
    “你刚入王城,来求师于我师父,所以不知道曾经有一个女弟子跟着师父一起进入王城。”
    相湛思索,“那女弟子是因事离开了名士卜洪么?”
    “说来可恨,那权贵真是目中无人。”顾倚云脸上染上酒意的绯色,心情渐渐变得愤慨起来。
    相湛眯了眯眼,“权贵?是谁?”
    “是公子姒昭!”顾倚云道。
    相湛若有所思,“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师妹本来好好地跟着师父进入王城,结果因为过于美貌,被那公子姒昭看上,公子姒昭直接将她从师父那里要走了,之后,就一直让师妹困在他的府中,简直是没有王法。”顾倚云酸涩又愤怒。
    相湛扶了一下顾倚云险些倒下的身体,斟酌了一下,“我听说,大潇公子姒昭为人温润正直,与那太子姒庄的昏庸不同,结果公子姒昭竟然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些权贵,没一个好东西。”顾倚云苦闷地又灌了一口酒,“之前我想办法让人传话给师妹,想要救她出来,可是没有成功,那公子姒昭一定用了什么威胁着师妹,否则我师妹怎么会进入公子姒昭府中?按照我师妹的身份,公子姒昭未来肯定不可能给她什么名分,我师妹一向心中有志向,怎么会甘于此。”
    相湛跟着也喝了一口酒,“若是被强迫,那顾兄也许可以试试继续带你师妹离开,不必放弃。”
    “我也是想,可是那公子姒昭权势实在是大,除了那一次能递进消息外,之后就再也无法递进消息了,而我师父,并不管此事,我师父讨好公子姒昭,心甘情愿让师妹离开,还在名义上解除了师妹的徒弟身份,可我师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过。”
    “你师妹......实在是可怜。”相湛真情实意感慨。
    他本来对于顾倚云的话带着寒暄的想法,虚假的话语,称不上什么真心。
    也就顾倚云这样出身优渥又跟随清高之士求学的不谙世事郎君才会一下子信任他这个外来的学子。
    然而当听到顾倚云说起他那被权势抢夺的可怜师妹的时候,相湛有了想帮助顾倚云的友人心情。
    相湛心中觉得,顾倚云和那师妹的遭遇与自己和表妹何曾不像呢?
    相湛在顾倚云面前称自己是从偏僻地界过来王城求拜名士卜洪的寒门弟子,让顾倚云帮他做接引人,但其实,他并非寒门,甚至不是大潇人,他是离族人,离族的皇室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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