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上春晚,郭美凤立马来了精神,财产暴露的失误都不算什么了。
    “还不一定能上呢!陈庆山有两个本子,最终哪个本子能上,得看导演组的选择。”
    因着《可喜可贺》这部喜剧的票房确实挺可喜可贺的,于童打算让他们借着电影的热度,继续老少配合作一次,上春晚演个小品。
    不过,郭美凤刚刚有点名气,为了确保陈庆山的节目必过,于童又给他和去年的春晚搭档准备了本子。
    所以郭美凤能否上春晚,全靠发挥和运气。
    除了陈庆山和郭美凤,于童旗下的金雪茜和秦勉也有争取上春晚的打算。
    大家都这么重视春晚,不由让狄思科也将目光放在了春晚这个舞台上。
    时间刚进入九月,他就跟曾厂长提了赞助93年春晚的想法。
    曾浩田被他这个大胆的提议惹得一愣,隔了几秒问:“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狄思科总不能说是从自家媳妇身上得到的灵感,就一本正经地说:“我也是无意中看到了一篇报道,才有了这个思路。内地有一家钟表企业,85年时,每年只有45万只的产量,但是到了91年就能达到年产200万只了。”
    曾浩田问:“你的意思是,这家钟表企业赞助春晚了?”
    “对,从84年到91年,一共赞助了七届,”狄思科停顿片刻说,“咱们做日化的对这两百万的年产没什么概念,但是他们只赞助了三年,就成为全国唯一一个年产过百万的钟表企业了。”
    而且84、85年那会儿,全国的电视普及率并不高,只有少数家庭能买得起电视看得上春晚。
    像他们老狄家,到了87年才看上了电视,电视机票还是他在经贸部参加比赛获得的奖品。
    在电视普及率并不高的情况下,仍能让这家企业的产量成为全行业第一,足可见春晚广告的厉害了。
    春晚对曾浩田来说,是个看得见摸不着的东西,他从没想过自己厂里的产品可以出现在春晚的舞台上。
    他心里有点兴奋,背着手在办公室里闷头转了几圈,“人家钟表企业赞助,可以说’xx钟表为您报时‘,咱们搞日化的,这广告要怎么打呢?”
    狄思科也不知道日化产品要怎么在春晚的舞台上打广告,但他有花钱的经验,于是很豪气地说:“只要钱到位,导演组会自己安排的。”
    曾浩田问:“赞助春晚,大概需要多少钱?”
    “至少要准备八百到一千万吧。”
    曾浩田:“……”
    厂里这两年赚得不少,但花的也多。
    牙膏和洗发水的市场需求大,他们又引进了两条牙膏生产线,以及一条洗发水生产线。
    陆续还清之前欠下的各方债务。
    各项研发投入和持续的广告宣传,也需要大量支出。
    现在让厂里拿出一千万现金,还真没那么容易。
    他没有一口否决这个提议,但也没当场应承,“狄厂长,你容我再想想。”
    狄思科没想着曾厂长会立马同意,事实上,对方没有反对就已经很让他意外了。
    像他这个年纪的领导,一般都不怎么接受新玩法。
    曾浩田最开始也想反对来着,毕竟这个突然的提议对一个去年还面临倒闭的日化厂来说,实在有点异想天开。
    可是,他仔细想了想,厂里的牙膏和洗发水已经在中央台打出了广告,要是再赞助个春晚,似乎也不是多么不可企及的事情。
    “吃饭就吃饭,你又琢磨什么呢?”陈淑兰在饭桌上轻敲了两下。
    曾浩田跟妻子算是无话不谈的,偶尔也会说说工作上的事,闻言便说:“小狄厂长说了一个提议,想要赞助明年的春节联欢晚会,至少要花上千万,我暂时还拿不定主意。”
    “你们厂不是刚缓过一点劲儿吗,好不容易攒下了一些家底,可别再嘚瑟没了。去年差点被绑走的事,你忘啦?”
    想到当初老曾在病中好险没被外地法院的人带走,陈淑兰至今还心有余悸呢!
    “那已经是老黄历了,我们厂赚了钱以后就把从前的欠账全部还清了,人家法院还抓我做什么!”
    “那可说不准,这市场经济的变数这么大,今年畅销的产品,明年就可能滞销了。谁知你们厂能红火多久啊!”
    “所以,我们才需要在电视上持续投放广告嘛,这两个月牙膏和洗发水的销量比较平稳,但是日化行业,不进步就等于倒退。销量必须一直增长,一直开拓销路,才可能在激烈竞争中生存下来。”
    陈淑兰不爱听这些,挥手说:“得得得,你别给我讲那套生意经了,回你们厂里讲去!官不大操的心都快赶上市长了,你可当心着点吧,别再累出脑溢血了。”
    “……”曾浩田低声说,“我也不全是为了厂里,到明年初,我就在日化厂干满三年了。”
    陈淑兰挑着土豆丝里的葱花,起初还没听懂他这句没头没脑的话。
    隔了快一分钟,才回过味儿似的问:“领导要把你从日化厂调走啊?”
    曾浩田摇摇头,“没有。”
    但他就快五十了,干满这一届以后,如果不能升职,那就只能在日化厂再干一届,然后被平调去其他单位,或退居二线,到时候就不知会在哪里退休了。
    要是能借着赞助春晚的机会,为厂里的产品打出名气,提高产值,无论对厂里还是对他本人的发展都有很大益处。
    问题的关键就是这个广告费太他娘的贵了!
    曾浩田考虑了几天后,找到狄思科问:“小狄厂长,明年春晚的广告招商什么时候进行?”
    “还没听到确切消息呢,估计得十月以后吧。”
    “咱们可以赞助春晚,但是价格方面能不能再谈一谈?一千万也太多了。”
    狄思科颔首:“到时候再看吧,赞助费从哪里出,您有打算吗?”
    “十月份不是有秋季广交会么,之前咱们没有拿得出手的产品,已经好几年没参加广交会了。今年倒是可以去试试,先签点外贸订单填补赞助费的窟窿。”
    就是外贸订单的回款比较慢,到时候未必能赶得上春晚这趟快车。
    曾浩田叹气说:“先走一步看一步吧,我再想办法从其他地方抠点钱。咱们折腾这么一大圈,不知能不能干得过人家钟表企业。”
    狄思科笑道:“三转一响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是时候让其他产品坐庄了。”
    *
    一把手和二把手合谋了赞助春晚的大计,当然不能瞒着班子里的其他同志,接下来的工作还需要其他人配合呢。
    有人想对斥巨资在春晚打广告的提议表示反对,但春晚的具体赞助金额还未披露,现在跳出来反对也是做无用功。
    所以,厂领导班子最近都比较忙碌,开足马力搞生产。
    逸丝洗发水的产品太单一了,要想从春晚广告中获得最大利益,就得尽快将刚研发的两款洗发水和两款护发素投产,争取在春节前正式上市。
    厂子里在大搞生产,而市里和区里却会议不断,曾浩田这阵子基本没怎么在单位坐班,几乎天天在外面开会。
    有些会议他没时间去,厂里又必须派人出席,就要由几个副厂长出面。
    狄思科今天来市里参加的就是安全生产专项行动协调会。
    台上的领导正在讲话,狄思科就感觉自己身边坐了一个人,侧头一看是搪瓷厂的徐厂长。
    “你怎么刚来?这会都快开完了。”
    “刚从区里过来的,”徐厂长抹了把汗说,“能赶上就不错了。”
    “今天区里开什么会?”日化厂和搪瓷厂是同一个区的,没听说区里开会啊。
    “别提了,”徐厂长一脸晦气地说,“我们厂被定为房改试点单位了。”
    “那是好事啊,让企业房改,区里总得出点钱吧?”
    有区里帮忙协调,出钱出力,总比企业自己单打独斗强。
    徐厂长挥手说:“好什么呀!房子的话题是能轻易沾边儿的吗?厂里有那么多住房条件差和没分到房子的职工,要是我这会儿回厂里提出房改的话题,职工肯定立马炸庙!”
    没人主动提这件事时,还能稀里糊涂地混下去,一旦厂里提起了房改话题,这就跟开闸泄洪似的,根本堵不住!
    要是企业效益好还行,但是搪瓷算是夕阳产业了,一年不如一年,搪瓷厂哪有钱给职工搞房改?
    狄思科向他打听:“区里想让企业怎么改啊?”
    徐厂长掰着手指头数:“提高公房租金,出售公房旧房,集资建新房或者合资建新房,反正就是要解决职工的住房问题。”
    狄思科咋舌:“房租还要涨啊?现在涨到多少了?”
    “暂定一平米是五毛五,涨了跟没涨一样,要是二十米的住房,职工每个月才交11块钱,就算再加上三块钱的卫生费,总共也不超过15块。改来改去都一样,这点钱还不够房子的维修费呢!”
    搪瓷厂那点家底是盖不起新房的,所以他们厂的房改就只能在老房子上做文章。
    狄思科听他介绍了房改二三事,回到厂里以后,就让钱运旺去后勤查查日化厂自有房屋的维修和管理费用支出。
    这些自有房屋基本就是职工住房了。
    结果不查不要紧,一查吓一跳。
    日化厂每年能收到15万左右的房租,但是因为房龄太高了,厂里每年花费的维修和管理费用竟然高达60万!
    这就是厂里赔本补贴职工啊。
    而且狄思科对这60万的支出在心里打了一个问号,他很怀疑这60万花费的合理性。
    他将关于房改和自有房屋的资料整理好,考虑了两天后再次找上了曾厂长。
    曾浩田刚从市里开会回来,还没来得及吃午饭,三两口解决了一个面包,就问他找来有什么事。
    “咱们区最近正在几个试点企业间搞房改,您听说了吧?”
    曾浩田颔首:“有所耳闻,几个试点厂长的日子都不好过,职工都要闹翻天了。”
    “我这两天查了一下咱们厂自有房屋的情况,连年入不敷出,”狄思科将自己查到的资料放在他桌面上,“我觉得咱们厂可以主动加入房改试点的队伍。”
    曾浩田:“……”
    你是太平日子过够了吗?非得去捅这个马蜂窝?
    “我看咱们不用像其他厂那样给职工涨房租了,涨得那点房租根本堵不住维修和管理费用的窟窿。与其给职工涨房租,闹得怨声载道,不如采取自愿原则,将这些老房子卖给职工个人。”
    “……”
    “房子归个人所有以后,就是职工自己的房子了,职工们高兴,厂里也能省下不少麻烦。”狄思科笑吟吟地说,“最重要的是,拿到职工买房的这笔钱以后,咱们还能把春晚的赞助费交了。”
    第135章
    北方日化厂近一年的效益大幅提高, 大多数职工对当下的工作生活还算满意,但这其中并不包括郑守业。
    郑守业是85年接了父亲的班进厂工作的,如今已经有了七年工龄, 若是在人少效益好的单位, 他这七年工龄, 早就能排队分房了。
    但是,在北方日化厂, 七年的工龄即使有排队资格也分不到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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