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萦被她们的叫价惹得心惊胆战,急忙拉住还想参与的甄主任,提醒道:“老师,您别冲动!您要是点了歌,师弟肯定不会收您的钱,还不如把这个机会留给她们!别影响师弟赚钱呀!”
    甄主任沉浸在激烈的竞价中,难得地体验了一把拍卖举牌的快乐,听了学生的提醒,只好意犹未尽地做出“你们请便”的手势,将机会让给了另外两人。
    她退出以后,叫价并未停止,狄思科今晚的点歌权,最终被那位外地口音的年轻姑娘获得,两百块,点唱一首《往事只能回味》!
    这个价格不但让观众沸腾了,茶座经理听了通报以后,也急急忙忙跑了过来。
    别说他们茶座了,就是放在全国,这种事情也是少见的啊!
    相比于激动的吃瓜群众,狄思科此时反而冷静下来了。
    歌可以唱,但点歌费不能这么收!
    这次收了两百的点歌费,让以后的客人怎么点歌?
    给多了,客人心疼。给少了,是他身价暴跌。
    狄思科思忖着,要不今天就免费唱一首吧,只当感谢对方捧场了。
    他转过身,打算跟乐队说一下调号,却赫然发现,本该坐在后面的鼓手和键盘手不见了踪影!
    “晖哥他们呢?”狄思科心里顿感不妙。
    吉他手是个小年轻,心虚地说:“晖哥肚子疼,去厕所了。”
    说完就低头看向别处,避免与狄思科对视。
    双方是竞争关系,如果今天真的让他赚到这两百块,那么在二选一的情况下,最终离开的必定是尹峰。
    狄思科也清楚双方存在利益冲突,此时说再多都没用,还不如抓紧时间想想解决办法。
    三位客人一路激烈竞价到两百块,观众的热情都被激了起来,他若是拒绝演唱,无疑是极其扫兴的。
    他背对着台下快速思考,让观众以为正在跟乐队商量曲目。
    再度回身面向观众时,狄思科握上麦克风面带微笑道:“首先多谢三位女士的厚爱,不过,还是得跟大家澄清一下,这三位可不是我找来的托儿啊!本人也十分惶恐!”
    客人们配合地笑着鼓掌。
    “我之前收到的点歌条上,也写了《往事只能回味》这首歌。”狄思科拿出便签条晃了晃,客人写在上面的内容默认可以公开展示,于是他念道,“这位客人说她跟相处四年的对象分开了,对方找到了更适合自己的人生伴侣,她想点一首《往事只能回味》告别过去。”
    观众们再次拍手,有人要花两百块点歌,赶紧唱吧!
    狄思科摇摇头,冲那位出价两百块的女士提议:“既然错不在您,您又想重新开始,我觉得那些往事就不必回味了吧?点歌费今儿就不收了,耽搁大家一分钟时间,我想唱几句《铡美案》的选段,送给这位女士!祝她能早日让过去过去,让开始开始。”
    众人:“……”
    够狠的。
    这是要把人当陈世美斩了啊……
    狄思科又问台下观众:“有哪位愿意上台帮我敲板鼓,给个节奏吗?”
    没人举手。
    “好的,那位穿黄白印花套裙的女士愿意来,那就请您移步上台来吧!”
    穿黄白印花套裙的甄主任:“……”
    她没举手啊!
    牛萦憋笑说:“您不是曲艺社的指导老师么,快上去帮帮他吧!乐队缺人,师弟都急出汗了!”
    甄主任嘀咕着,“早知道要登台,就穿旗袍来了!”
    还是不情不愿地上了台。
    架子鼓和吉他,代替板鼓和京胡。
    随着咿咿呀呀、叮叮咣咣的伴奏响起,狄思科立马就起范儿了。
    “驸马爷近前看端详,上写着秦香莲三十二岁,状告当朝驸马郎,欺君王瞒皇上,悔婚男儿招东床……”[1]
    虽然穿着现代服饰,也没做任何扮相,但他眼睛那么一立,手势那么一起,还真有点儿包公的架势。
    客人中也不乏上了些年纪的票友,当即便叫了一声“好”。
    台下的牛萦:“……”
    师弟在校外竟然是这个样子的。
    那位大手笔点歌的姑娘,很认真地听完了这段《铡美案》,而后重又招来服务员,将一张字条和一个牛皮信封放进了托盘。
    狄思科收到东西后,先将字条展开。
    上面只有寥寥六个字——“谢谢,一点心意。”
    而信封里的,竟然是整整三十张大团结!
    狄思科很没出息地“嚯”了一声,他真的遇到大款啦!
    “主任,您看!”他将信封里的钱展示给甄主任,“刨除公司抽成以后,咱俩一人一半!”
    甄主任优雅地吐出一句“玩儿去”,又拉着他问:“你们那个乐队怎么回事?竟然关键时刻掉链子,这怎么能行!”
    “嗐,那乐队主唱是个关系户,您甭担心,过两天我就让他们玩儿去。”
    第15章
    狄思科尚未来得及料理尹峰的乐队,三百块的天价点歌费,却让他在歌舞团里出名了。
    要知道,即便是歌舞团的台柱子,唱一首歌也拿不到三百块呀!
    有人觉得谣言当不得真,便特意跑到声乐班门口堵人,询问事情真伪。
    狄思科对外的说法一律为,点歌费两百,小费一百。
    那天他打开信封的时候,服务员就在身边,收了三百块的事瞒不住人。
    但他却不能认下“点歌费三百”这个说法,毕竟点歌费要给公司抽成,而小费则全归个人。
    尽管如此,每天来围观他的人仍然很多。
    因着点歌的客人是女同志,狄思科又是年轻帅哥,有人就开始往桃色花边上联想。
    可是人家女客人听完歌就走了,没交谈也没留联系方式,要非说他们有什么,又实在牵强。
    这个小狄,也就是长得帅一点,个子高一点,能唱几首外国歌而已,其他的也没什么特别嘛。
    “要是让你们看出了门道,岂不是人人都能赚三百块!”于童将看热闹的人怼出去,转而对狄思科说,“你马上就会变得小有名气,甭管别人怎么说,你自己首先要稳得住,相信自己就是有让人心甘情愿掏出三百块的实力!”
    狄思科心想,自家人知自家事,这三百块就是一锤子买卖,过两天应该就没人提了。
    他没把于童的话放在心上,每天照常去音乐茶座打卡唱歌,除了感觉客人更多了,点歌更积极了,再没什么不同。
    这天又是周末,他打算回家看看还瘸着腿的三哥。
    老话儿说得好,吃什么补什么,狄思科经过家门口的服务大联社时,进去买了四个酱猪蹄和一个酱肘子。
    在这里上班的都是胡同里的老街坊,见到狄思科便调侃着招呼:“咱们大知识分籽儿回来啦!”
    狄思科笑嘻嘻道着“不敢当不敢当”,然后张大爷李大妈王大姐的亲热招呼了一圈。
    瞧见卖豆腐脑的快嘴婶时,也能面不改色地喊一声婶子,好似之前连敲带打地吓唬人家,要告人家诽谤的龃龉并不存在。
    伸手不打笑脸人,几乎已经与狄家人老死不相往来的快嘴婶,反倒不知该摆什么脸色了。
    相比于一根肠子通到底,爱憎分明的老狄家其他人,这个狄小五真是朵大奇葩!
    快嘴婶没话找话地问:“今儿怎么买这么多肉菜?家里有客呀?”
    门对门做了几十年邻居,老狄家是什么情况,她最清楚不过。
    别看他家儿子多,一致对外的时候挺威风,但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为了给这五个儿子攒彩礼钱,郭美凤能精打细算到头发丝儿。
    每到夏天,老狄家的饭桌上别的没有,两毛钱一筐的大籽儿老黄瓜管够!
    “我三哥小腿骨裂了,给他买点猪蹄,吃哪补哪!”
    若是搁在以前,狄思科才不舍得在外面花这份钱。
    但是,人生无常世事难料。
    看完那本书以后,他最大的感悟就是,该吃吃该喝喝,舒服一秒是一秒。
    “小五,你那个牙膏广告大家都看到了!拍得真好呀!你是怎么被电视台相中的?给他们拍广告有钱拿吗?”
    即便是暑假,狄思科多数时间也是住校的,街坊们难得碰上他,便拉着他打听拍广告的事。
    狄思科笑道:“钱给的不多,但是日化厂厂长送了我两箱牙膏,折合下来也不算少了。”
    既然拍了广告,就有被熟人认出的准备,狄思科倒也不怎么意外。
    “小五,除了拍广告,你还拍了别的没有?今天报纸上的那个人也是你吧?”
    “应该不是,我只拍过一支牙膏广告。”
    狄思科在服务大联社里逗留好半晌,满足了街坊们的好奇心,才拎着买来的东西一路回了家。
    然而,他刚走进院子,就被老妈一把拉进了屋,大热天的竟然把门窗都关上了。
    谨慎程度不亚于克格勃。
    郭美凤将一份报纸拿给他看,指着上面的一张照片问:“儿子,这人是你不?”
    报纸上的照片是黑白的,而且还是远景镜头,人像有点小。
    但狄思科仍是一眼就认出了照片里的人。
    确实是他!
    拍摄地点是音乐茶座。
    看演出服的款式,应该是在甄主任去听歌的那天拍的,后来他嫌长袖服装太热,再没穿过那套演出服。
    三哥啃着他带回来的酱猪蹄,疑惑问:“我们都觉得照片里的人是你,但是名字对不上呀!报纸上说这人叫狄道格!”
    狄思科:“……”
    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名字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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