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钱以后,我们买个房子,还和以前一样生活。”
    萧洛兰怔怔望着女儿,发现她好像比以前长大了,一时间又是失落又是欣喜。
    萧晴雪晃了晃老妈的手:“别整天心神紧绷了,放松一点,反正周宗主的人情一时也还不了,就这样呗,我们又不是神,这世界发展就这样。”
    萧洛兰被女儿耍赖的模样逗笑了,她理了理女儿的头发,眼眶有些湿润。
    女儿刚出生的时候小小一团,稍微长大一点就是蹒跚学步,而后就是咿呀学语,渐渐的,越长越快,越长越快,好像一眨眼的功夫,当初的小粉团子就变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
    萧晴雪见妈妈有了笑容,也笑了起来:“好了,我们继续练字吧。”
    午后蝉鸣不休,竹楼上到处都是泄露下来的日光,横七八竖的映在墙内。
    萧洛兰右手拿着毛笔字练字,一只手轻轻的拍了拍女儿的后背。
    萧晴雪写累了就枕在妈妈的腿上,被妈妈拍的昏昏欲睡。
    妈妈的手好温柔又好闻。
    她好爱妈妈。
    周绪上竹楼的时候,隔着窗户看见萧夫人的爱女又枕在萧夫人的腿上午睡了。
    他看了眼天色,约摸刚未时,正是日头暴晒的时候,又下了竹楼,等第二次上来的时候,手里带了一件颜色繁丽的薄毯。
    萧洛兰见到周宗主推门过来,把自己练的字用一本书盖住。
    周绪拿着毯子无声的示意了一下。
    萧洛兰接过毯子,将它盖在女儿身上,对着周宗主感激的说了一声谢谢。
    周绪见萧夫人的女儿在,也不好多呆,给了毯子后又下了楼。
    等回到书房,周绪坐在高椅上,拿着一张纸就这么看着,看了好久,才笑道:“五月前,河西节度使高元衡病逝,其子高芝自立为留后,高芝数次上奏表给圣上,圣上留奏待发。”
    赵青山摇着折扇道:“高家已经在河西节度使的位置上坐了两代人,高芝再坐可是第三代了,圣上恐河西州郡之地变成高家的祖产,自然不会批准。”
    周绪吹了一口那薄薄的一张纸,任纸张晃动:“是啊,圣上不想让高家再担任节度使,他要委派另一位节度使想兵不血刃的收回兵权。”
    “可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用得着你的时候让你打仗拼命,用不着的时候就丢之弃履,高元衡掌河西,我掌幽州,认真算起来,我们俩还是邻居。”
    “高元衡是圣上安排在河西钳制监视我的棋子,我俩以前还一起打过突厥,也曾互相对打过。”
    “可高元衡一死,圣上就不再回复他儿子的自立。”
    赵青山坐在主公的对面,望着从长安方向传来的消息,笑道:“如今圣上同意了?”
    周绪将纸放在烛火上烧了,狭长的眼眸如鹰隼,带着凶狠漠然的冷意:“快了,现在只需要再出现一个直言不讳的御史大夫,在朝廷上说一说冲州节度使换动所造成的反叛影响,以及前月我带着雷氏轻骑去了河西的贺朔一事应该就可以了。”
    “现在朝廷一些守成派官员正担心圣上的待奏留发会引起高芝的不满,从而使高芝倒向我们这一边。”
    周绪咧起嘴角,笑容带着嗜血的味道:“可他们想不到,高芝和他老子不一样,在高元衡未病逝之前,高芝就急疯了,他早就来密信求我帮他坐稳河西节度使的位置,以暗中割让河西几郡为代价。”
    赵青山默然。
    这次李太守的失控也在他和主公的预料之内。
    因为李太守数次上表圣上派遣新的节度使接管河西,河西再不换节度使恐成大患!
    此后的几天,萧洛兰几乎天天都来这竹楼,环境清幽,没有人打扰,自己可以把自己的短板给补上,萧晴雪痛经不疼以后,就很眼馋小湖泊里的小船,最后忍不住拉着芳云一起去摇小船去了。
    雷山划着小木船,跟在她们的身后,以防不测。
    窦夫人带着婢女前来和这位萧夫人聊天。
    “萧夫人,我的一个朋友在弘法寺附近有一个山水别苑,她邀请我去那边做客,我想邀请您和我一起去,不知萧夫人您有时间吗?”
    萧洛兰见窦夫人说的这般客气,想起自从进了窦府,窦夫人对她们的帮助,便回道:“有的。”
    窦夫人顿时开心起来。
    “我可以带着女儿一起去吗?”萧洛兰看了一眼在湖面上泛舟的女儿。
    窦夫人笑容更大了:”当然可以。”末了她又试探问道:“我的这个朋友是商人之妻,您会介意吗?”如果萧夫人介意的话,那窦夫人就打算回绝罗金虎了。
    萧洛兰愣了下,后来才反应古代商人地位好像挺低的。
    她摇了摇头:“我不介意的。”
    她在现代开着一个小小的蛋糕店,也算商人,专门卖东西给别人,又怎么会瞧不起别人。
    “萧夫人,您真是。”窦夫人感觉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用手帕擦了擦眼角,自从有别的世家知道夫君和罗金虎交好,他们总是明里暗里的嘲讽他们,不知气煞了窦夫人多少回,但这位从长安来的萧夫人相处起来却是从来不摆架子,也从不打骂下人,不管对任何人说话都是温温柔柔的,而且对他们都很尊重,窦府的奴仆女婢暗里都很喜欢这对母女。
    这才是真正的高门世家教养出来的贵妇吧,窦夫人想着。
    萧晴雪得知她们要出去,高兴的换了一身衣服。
    从大门坐上马车,萧洛兰和萧晴雪同坐一辆,芳云作为贴身婢女也随伺在侧,窦夫人带着女婢巧心坐一辆。
    萧夫人和自家夫人一同出门游玩的事,窦海涛当然会禀告给节度使大人。
    周绪手头还有事,在苍县的许判官飞鸽传书告诉了他一些查到的蛛丝马迹,听到窦海涛的话,便让雷山带着两个雷氏骑从跟在萧夫人身后护送。
    萧晴雪撩开竹帘望着街道,许是太阳太炎热的缘故,街上人并不多,看起来不太热闹。
    马车轱辘在车上行驶了一段路程。
    杨东骑着马刚好遇到了窦夫人她们,他一眼就看见了萧小娘子旁边的萧夫人。
    萧夫人坐在车内,面容半隐在竹帘中,只露出了雪白的下巴和红润的饱满嘴唇。
    “杨大哥,她就是萧夫人吗?”和杨东一起并骑的一位少年郎朗声问道。
    杨东回神,不欲多谈,只嗯了一声。
    却没想,身着青色圆领缺胯袍的少年郎借着他们齐行的缘故直接拉着他的缰绳往前冲了几步,正好萧夫人的车辆碰到了一起。
    萧晴雪望着许久未见的杨都尉,打了声招呼:“杨都尉。”
    杨东狠狠瞪了一眼少年郎,随后对萧小娘子拱手道:“萧小娘子,好巧。”
    萧洛兰听到杨都尉的声音,想着也不好失礼,便也打了声招呼:“杨都尉,下午好。”
    少年郎望着竹帘后面雪肤艳貌的丰腴妇人,呆了几息,随后他扬起一个笑容:“您就是萧夫人吗?”
    萧洛兰望着骑在马上,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郎,很肯定自己没有见过他,她迟疑了一会,才回道:“你有什么事吗?”
    少年郎笑眯眯,刚想凑近一点,一只利箭从远处呼啸而来,带着刺空的尖锐尾音,钢镞箭的箭头狠狠扎在了青石板上,崩裂了碎石无数。
    少年郎的身型已比刚才坐的更加笔直,甚至向后倾斜,才堪堪躲过了那只想射入他心脏的利箭。
    萧洛兰被突然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想也不想的拉过女儿让她躲在自己怀里。
    安静的青石道上。
    周绪骑着马,将从雷山处取出的弓箭扔回马鞍背袋里。
    马蹄声哒哒,少年郎面色苍白,额头不自觉的有冷汗落下,他毫不怀疑,自己刚才若是慢上一点,此刻的自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周绪骑马近前,笑道:“萧夫人,没事了。”
    萧洛兰抬起头望着周宗主,鸦鬓侧珠钗摇晃,眸色惊惧,雪色起伏不定。
    “不过是一个冒犯您的宵小之徒。”
    “您不必担忧。”
    杨东注意到,节度使大人说这话的时候,眼底毫无笑意。
    第27章
    周绪拉着缰绳, 骑马走到前方的少年郎身前,魁梧高大的身型像阴影洒落在少年郎身上,在一片寂静中眯眼笑问道:“几年不见, 李家三郎怎么变得如此无礼了,随意攀谈刚见面的妇人, 不觉得太孟浪些了吗?”
    李瀚章望着幽州节度使, 这个男人身上穿着干净整洁的长袍, 可是他却仿佛闻到了浓郁至极的血腥味在他的身上传来, 危险的气息萦绕不去, 令胯/下的马都不安的踢踏着马蹄,像是鼓点嘈乱。
    李瀚章狠狠的勒了一下缰绳,让马安静下来,才对幽州节度使拱拳笑道:“是小子无状了, 还请萧夫人原谅则个。”
    萧洛兰压下心中慌乱, 想到周宗主对这少年郎的称呼, 姓李, 又跟在杨都尉身边,她在太炀郡只听过一个姓李的,难道是那位李太守的儿子吗?应该是的吧。
    一位太守的儿子…
    众人只见马车内的妇人放下了竹帘,而后就是一道“无妨”的声音传来。
    萧晴雪看到妈妈用紧张的脸色讲出口气淡然的那句回话,对妈妈竖起了大拇指,萧洛兰轻轻的点了一下女儿额头。
    她望向车外, 其实她也不知道刚刚为什么周宗主会突然射箭, 那少年郎只是过来问了一句话, 也许是因为他们阵营的敌对关系?
    透过竹帘, 萧洛兰还能看到那只箭尾的白色羽翼还在轻动着。
    “某拜见周幽州。”李瀚章又是拱手一礼。
    周绪道:“我素闻李家三郎有神童之名, 聪慧敏捷, 去年更是在长安科举中考上了进士,果真是年少有为,如此大好前程,应奋勇上进才是。”
    “某聆听大人教诲。”李瀚章低头再拜道。
    远处马蹄声阵阵,李伯志骑着一匹马带着数十位兵卒急速赶来,大热天的,他的后背都是汗,大声呼喊:“三郎。”
    李瀚章回头应了一声:“父亲。”
    李伯志见三郎安然无恙,狠狠的拍了一下他的背,责备的瞪了他一下,知道三郎和节度使起了冲突,他可是吓坏了,李伯志见地上箭矢只离三郎马匹一步之遥,他的大手紧紧勒住缰绳,牙齿咬的咯咯作响,怒道:“周幽州,不知三郎犯了什么错,竟让您对他当街射箭。”
    一旁的杨东早就急的冒汗了,毕竟计较起来,他也参与其中,想了想对着李伯志说道:“李太守,此事是我之过,我与你家三郎并骑恰好遇到了萧夫人,三郎他…”
    杨东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肩膀上一沉,他低下头,就看见一截黑色软鳞鞭搭在了自己的肩膀处,杨东低下头不再说话。
    周绪拿着乌鞭走到李太守的马旁,李瀚章神情顿时戒备起来,身体紧绷,紧紧盯着幽州节度使,李伯志却是完全不惧,反而冷笑了一声,这周绪若是真当街击杀一位朝廷委派下来的太炀郡守,他的心里反而如愿了,如若他的死能够唤醒当今圣上和那群古板守旧派的儒臣文士对周绪的怒火,那他的死又有何可惜!
    李伯志凌然不惧。
    周绪却只是目不斜视的将那只箭拿了过来。
    雷山跟在宗主身后。
    周绪把算是毁了的钢镞箭扔回马鞍背上,对着李伯志说道。
    “李太守,我相信有一天你会自愿辞去太炀郡守之位的。”
    李伯志想也不想的回道:“不可能!周绪,你痴心妄想!”
    周绪径直骑马走过,身后跟着雷氏和两辆马车。
    杨东还需去处理公务,便和节度使大人说了一声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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