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核会一过李应铄就和池早、穆生辉各种吃吃喝喝。审核会后的第七天,越国使臣入温都,廖容楚推说身体不适,将与越国使臣的会面推到四天后。
    “今天在街上遇到一个大眼睛美女找我问路,漂亮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惊为天人惊鸿一瞥,完全愣住了。光顾着想我和她未来的孩子名字了,都没来得及问她的。”池早看着空气出神,“好难受。”
    “大白天的别犯什么相思病。”穆生辉轻轻一巴掌上去。
    “你不懂。”池早懒懒地看了穆生辉一眼。
    “你把她画下来,给我们看看到底多美,我们不就就懂了吗?”李应铄边吃着温都的特色糕点一边说。
    池早的画技很好。
    “对啊。”穆生辉说着就把瘫在椅子上的池早捞起来,推到桌子面前。
    “也是。”池早挽袖,立即就要下笔。他习惯先画整体再慢慢画五官,两三笔一个飘逸的人影出来时,李应铄吸了口凉气,放下糕点,用力拍脑袋。要出来了,就要出来了。
    “诶诶诶,诶诶诶诶!!!诶!!”李应铄想起来了!!他想起来为什么觉得谢识之熟悉了,他面露喜色,要立马去找李陈谊!他拔腿就要跑,还没走完一步就想起他根本就不知道李陈谊在哪里,一下转身一下回来,结果只是在原地打转,一边转一边说诶诶诶。
    “你干什么呢。”穆生辉笑说。
    “不好说。”李应铄看了二人一眼。
    “哎呀,你这一顿瞎忙活,我都忘记美女长什么样了。”池早佯装生气,将笔扔在桌面上。
    “忘了就忘了,美女那么多。”
    “咚咚咚。李应铄在吗?”门外男子说。
    “为什么不敲门,而是要说出来。”穆生辉问。
    “因为门上有油。”李应铄开门的一瞬,谭京回答。
    李应铄简单地互相介绍了一下。
    “苏溯找你,李陈…”谭京歪着头看了一下池早和穆生辉,停下了。
    “好兄弟,没事。”
    “好吧。”谭京说,“李陈谊一个时辰前提交了新的材料和账本,要重审代少主资格。你得准备明后天的正式重审。最近没见过李陈谊吧?”
    “我倒想呢。”李应铄将外袍披上,简单地和二人告别后,与谭京一块离开了,“怎么突然就重审,这七天都没一点迹象的。”
    “虹州的账本和人刚到,距离摆在这里。而且李陈谊没有…”
    他们走远了,池早听不到别的了。
    “师姐原来叫李陈仪。”穆生辉说,“这个音里没有言字旁的字耶。”
    陈景和李宣寐听李宣夙的,取名都用言字旁。李宣寐长子,南朝五皇子,叫陈谈。
    “是李陈谊,言字旁的谊。”池早看着穆生辉,深色微妙,“长平喜欢把这个字读成阳平,而不是去声。”
    第十一天,也就是他和陈谊的限制期限结束的第二天,廖容楚和越国使臣初次见面。为表多次推辞的歉意,廖容楚在刚开业的金露馆设宴款待。金露馆的三四层仍没有开放。二层,藏蓝和嫣红处处碰撞。每间房门口贡着越国母神画像,统一朝西。二层的正西墙,是一堵用整块黄蜡石雕刻的太阳。
    这几日越画在温都大出风头,越国使臣戚文礼在接风宴上为皇帝献上一幅巨型母神画像,艳惊四座。那幅画足有十来米,画中华冠丽服宝相庄严的守护神天母娘娘捧着婴孩,半张唇,似在祝福。越国的绘画是从对神的崇拜衍生来,极重写实、很舍得花钱。天母的衣冠是用最纯粹的宝石点缀,围绕的祥云和花朵为了做出震撼人心的效果,也用金箔银箔点彩。展开之时,没人能憋住不倒吸一口凉气。
    同时,长平药庐监制的新越纸被哄抢,一度与金辉纸的价格齐平。
    “哇哦。”穆生辉审视那半米佛龛中的母神像。按照现在的行情,这幅画卖了能买个宅子。
    “这里的是白色春一花吗?”潘塞斯惊讶地上前,看着母神像前的净瓶,她是越国六公主。在越国,白色的春一花是专门献给母神的花。
    “只是纯银的仿品。”江海遗憾地说。毕竟春一花只长在越国。
    “真用心。”潘塞斯的眼神中满是善意和欣喜,“你家主人是越人吗?”
    “这一层的设想者是,主人找的师傅也都是越人。越国是相当迷人的地方,拥有令人震撼的美。”江海顿了顿,“我的母亲也是越人,她是我见过最美的人。”
    这话让越国使臣极其舒心。只有十一王子潘恩斯满脸戒心,十分不满,像一只犯了起床气的藏獒幼犬。
    “就是她。”落座后,池早掐着穆生辉手上的肉,向他示意潘塞斯,“我那天看到的大眼睛美女。”
    说着,廖容楚进来了,身后跟着陈谊。所有人起身行礼。
    廖容楚按照礼部尚书池迟的介绍向潘塞斯和潘恩斯回礼。
    “这位姑娘是?”潘恩斯突然出声,死死盯着陈谊。
    “这位是陈…”
    池迟的话还没说完,潘恩斯抽出侍卫腰间的刀,指向陈谊的颈心。事情是一瞬间发生的,廖容楚下意识相护,又收得很快,他抱胸退后半步,似笑非笑地看着陈谊。
    “李文岐,我要你给露尔偿命!”
    潘恩斯的刀指着陈谊,一片拔剑声起,屋内南国和廖容楚的守卫的刀锋对准越国使团。潘恩斯双眼中是要迸射的怒火和委屈。比起真要伤人,他更像是在质问。越国使臣赶忙拉着,用越语快速说些什么。陈谊就站在廖容楚身边,即使他退后半步,潘恩斯的剑指的方向仍旧是对北国最有权势的皇子的大不敬。
    陈谊抬手,示意侍卫们将刀剑收回。
    她面色相当平静,好像只是有阵风吹过,懒懒抬眼。她盯着潘恩斯那泛着水光的湛蓝色眼睛,向前走,迎着刀尖。一米的距离,两三步就到了。潘恩斯的手不停在抖,没等陈谊完整走完一步,剑就掉在了地上。叮咚,是金属与砖石碰撞的声音。
    陈谊仍在向前走。
    她走到他们面前,行礼,道:“民女陈文灿见过越国六公主、十一王子。”
    大家都还没回过神,陈谊倒也不在意,她捡起地上的剑,捏住刀身,将刀柄递给潘恩斯,似乎还叹了口气,温声说:“起码要做到面对我时手不抖,才有可能报复李文岐哦。”
    陈谊说话的语气很慵懒轻柔,带着无奈,像是在哄小朋友。她的眼神澄明,微微垂眸时像极了门外的母神像。
    潘恩斯深深皱起眉,眼泪蓄在眼睛里,不解地看着她。
    “认错人了,师姐和李文岐只是长得像。性别都不同。别激动。”戚文礼接着剑递给侍卫,接着拍着潘恩斯的胸口安慰时用越语小声地提醒,“这位很可能是南国陛下的女儿。”
    潘塞斯正要打圆场道歉,陈谊抢先了。
    “惊扰大家了,我给大家赔个不是,也代替李师弟向王子赔个不是。他近期会来温都,好好聊,许能解开心结。”陈谊弯腰,行大礼。
    越国使臣同样以大礼响应。
    “不打扰诸位雅兴了,告辞。”陈谊说完,向各处都端正行礼,转身离开。
    “师姐,师姐!”戚文礼撒开了扶着潘恩斯的手,追了上去。
    戚文礼是越国大族戚氏嫡子,药庐当之无愧的小师弟。经陈文灿荐举进的药庐,这是长平药庐分主的特权。他每天都来阑瑶居晃一晃,听到陈文灿不在就立马走人。很乖。他不一会就回到了宴席。他得代替陈谊的翻译工作。
    陈谊靠着墙,坐下,失神地看着阴沉的天。
    如果她也能像忘记别人的脸一样快速忘记所发生的事情该多好。没带酒来真是失策。露尔的事她有责任吗。接下来应该做什么。她好像有点想谢识之,他应该已经听说代少主的事了。
    “如果你记得潘恩斯先前的样子就好了。”陈谊抬头,一位年轻男子端着酒壶酒杯倚在门框处,他很高,身姿挺拔。是廖容楚,“短短两三年,变得阴郁颓唐,看谁都防备厌烦。只是因为失去了爱人。”
    “露尔的爱人是你。”陈谊提醒。
    廖容楚倒酒的手有片刻凝滞,他笑道:“我都忘了。”
    “真的吗?”
    “我真好奇,你要拿谢识之怎么办。”廖容楚将酒递给她,“我还记得你和我说过的。”
    “?”
    “少来了,这种事骗不过自己的。”廖容楚挨着她坐下,也看着乌云流淌的夜空。
    “对了,恭喜啊,李家代少主。”廖容楚给自己倒一杯,和陈谊碰杯后一饮而尽,“来温都前花一百两银子控制了虹州所有建材产业。从虹州刺史长史那抄出的三十五万两白银,八成都落到建材了。实在高明。还有,在虹州实现谢识之的租赁织布机计划,由长平提供原料和收购,收益又多了两成。只用一个月,李家就实质控制了虹州经济。你和他真的很适合。别说你没动心,我都动心了。”
    “两年前,也就是这么一个阴沉沉的晚上,你喝得神智不清,躺在地上,大喊。”廖容楚侧头看着陈谊,“你说,我们这样的人没有真正的爱情,只是喜欢因情爱片刻迷失自我的游荡感。爱情是个神话,信就有不信则无,你我只信自己。我对露尔的感情都是为了更好地利用她而虚夸大的。你我就是有这样的天赋,随时都能从中投身或抽离。”
    “现在这话我奉还给你,什么感觉?”廖容楚好像觉得这真的很好笑,笑得抖个不停。
    “我对谢识之的情意还谈不上情爱。”陈谊看着他,“他是特殊的,但没有那么特殊。”
    廖容楚起身,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他的语调很冷,说:“陈谊。别让我失望。”
    有一件事池早最近才知道,李家当权者不能有婚配其实是李家自己的要求。他们觉得,人一定会将小家而不是李家放在第一位。在他们眼中,世界崩坏的开始就是禹死后让他的儿子启继承皇位。
    原李家少主李苏溯成婚了,才有得李陈谊和李云钦争代少主之位。李陈谊和谢识之在一起,她的代少主之权立马会被收回。若李陈谊因为谢识之放弃李家继承权,连池早都会想杀了他。虹州一案,漂亮得不像话。
    千万别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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