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完最后一科,时渺回宿舍收拾行李。虽然没在宿舍睡过几夜,但床上三件套还是要换。
    行李箱不大,放专业书和一些零碎小物就快满了,宿舍楼内有投币用的洗烘一体机,她打算在学校把三件套洗好装柜再走。
    江悬中午就考完最后一科,在宿舍等了她一下午。发了几条信息,她在上铺忙碌没注意,他等得不耐烦,打电话过来。
    打到第二通她才察觉到震动,接之前粗略一扫通知,好多条信息。江悬,江殚,她妈,还有……裴嘉木。
    明天江悬就要去裴韶润公司了,她知道他为什么着急回家。
    去上班,又不是去服役,晚上还能回来,有什么好急。
    她还是好声好气的:“就四十分钟,洗完就走。”
    江悬不答应:“能占多大地方,不行我给你拿,扔了也行,下学期再带新的来。”
    奢侈浪费。磨不过,她下床蹲到摊开的行李箱前,努力扒拉出个位置往里硬塞。
    对面床的舍友忽然请缨:“我可以帮你洗完收起来,给我吧。”
    时渺瞥了眼肖珂,她在电脑上敲敲打打,没有理她的意思。都不知道哪里惹到这个奶奶,冷淡她许久了,不见消气。她是有什么被人至亲至疏的诅咒不成,一个两个都这样。算了,强求没意思。
    “我自己放洗衣机里去,你晚点帮我拿出来就好,谢谢啦。”
    “小事,别客气~”
    学期结束,洗衣房的人扎堆,站了一会才等到一个空机器,期间回了余下的信息,最后才点开裴嘉木的。
    他问她假期有安排吗。
    有,被江殚安排得明明白白。睡醒跟江殚一起上班,收工跟江殚一起回家,人肉监控器,哪也别想去。
    奇怪的是,她这次不像以往那么逆反,那么想挣脱江殚拴在她身上的风筝线,飘向裴嘉木。
    她不知道是少了些神秘感和新鲜感之后,裴嘉木对她的吸引力淡了,还是上班这桩新鲜事令她跃跃欲试,超越了对江殚的反叛欲。
    抑或是,那天听到了江殚的间接告白,对她心理产生影响?
    “家里要我进公司实习。”她回。
    说家里,没说江殚。她知道这两个差别很大。
    裴嘉木却没忽视这句话里的深意。家里,那就是包括江殚。无论是不是江殚推动的,她要和他24小时绑定。
    他这才恍然醒悟一件事:他一直把时渺和江家人分开看待,她是继女,是外人,尤其是发现她和江家兄弟俩的纠葛后,更是很难把他们看作家人。
    可假如,江殚、江悬,甚至江家岳,都当她是亲属呢。
    ……兄妹没有“分开”一说。
    这把啊,是逆风局。
    然而越是清晰体会到无望,越不受控地脑补起很多画面。江殚在她身边醒来,叫她起床,一起坐上车,一起进公司,在众目睽睽之下,交换只有彼此明了的暧昧眼神。
    裴嘉木不喜欢那个画面。
    他直接拨语音。
    时渺踟躇了下,接起来,他第一句就是:“我不想你去。”
    队伍轮到她了,她把手机夹耳朵和肩膀之间,床单被罩一股脑往洗衣机里塞。脑子里乱得像锅粥,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洗被罩当借口拖延。
    几秒能干完的活,她硬是一个被角、一个被角地,做了几十秒。拧洗衣液瓶盖,倒洗衣液,盖盖,按键,又做了许久。
    等忙完这些,她忽然发现听筒里安静得怪异,祈祷着他把电话挂了,口是心非地“喂”了声。
    他还在,只是一直连呼吸都很小心罢了。
    “不能不去吗?”从陈述到问句,微妙的措辞变化,已然是退让了。
    时渺终于能接话:“不能,早晚要去,不是现在,也是大三大四。”然后就是一辈子。读不读研很遥远,因为是未定的,毕业去哪工作却很近,是既定的。
    “你没想过做别的事吗?”裴嘉木问。
    “没有。”突然谈起人生,有点虚渺,她拉回实际:“你真关心我未来事业吗?”
    让她抓到重点了,裴嘉木语塞。
    几句话的时间,时渺从洗衣房走回了宿舍外。门没关严,门缝里传出嘁嘁喳喳的议论。
    “肖珂和时渺是不是闹掰了?”
    听这意思,肖珂不在,只剩另外两个舍友了,偷偷聊些八卦。时渺倒不介意,就是这时候进去有点尴尬。
    “谁知道。”是主动帮忙收被单那个舍友的声音,她冷笑:“到手的好牌不要。”
    时渺听得迷糊,什么好牌?
    听筒里传来裴嘉木的声音:“几号开始上班?我……”
    “嘘!”她低声打断。
    舍友问:“那个消息是真的?”
    “林昊亲耳听见的,郭院长在电话里说,希望江董挺过这关,元旦后要是家里事多,时渺可以休假到期末考试再来。”
    “好家伙,以前只知道她家里不差钱。肖珂是不是傻啊,都做一学期朋友了。”
    “说不定不是傻,是识相。时渺家背景还是我告诉她的,显然是明白自己在公主眼里算不上朋友了。”
    “噗……继女算什么公主,她妈要是离了,江家就和她没关系了。”
    “毕业前还是公主不就行了,用好这关系,咱们就不愁找工作了。”
    “也是。我听说有大三的学长要追她了。”
    “笑死,真羡慕男人的自信。”
    后面的话就没营养了,没听的必要,时渺踱回洗衣房。她的芝士小熊被单已经在洗衣机里恣意旋转。
    “knock  knock。”听筒里又响起声音,很标准的美音。
    终于想起还有个大活人。时渺退去无人的走廊拐角,复述了听到的,问:“怎么办?”
    裴嘉木:“你是指那个绝交的朋友,还是指舍友?”
    “没绝交。”她纠正完,说:“床单被罩。”
    真烦人,都湿透了,没法带下去塞江悬箱子,让叫她公主的舍友继续帮忙,又膈应。
    裴嘉木笑了:“你抓重点一直可以的。”
    “我认真的,很愁。”
    听出她急了,他端正态度:“嗯……如果是以前的我,会说,让室友继续帮忙。人有被利用的价值是好事,没有才该着急。”
    时渺愣了愣,站得直了些,“现在呢?”
    “让江悬等,不想他等就捞出来丢垃圾桶。”
    “浪费,和江悬一样。”她嘟囔道。
    两边都不吵闹,裴嘉木听得一清二楚,赌气似的说:“我才不和他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她语气轻松很多了,带着点调笑和戏弄的语气。
    “他是不把钱当钱,我是支持你消费促进经济,随机帮助一个需要养家糊口的店主。”
    时渺笑着说了声“诡辩”,想问他为什么现在和以前不一样,江悬的电话进来了。
    “催命二郎来电话了,我先回家。”
    裴嘉木“嗯”一声:“到家和我讲你的三件套去了哪。”
    时渺莞尔,回洗衣房按下暂停键,调整到快速脱水,等了几分钟,把半干的三件套拿出来丢进楼梯间的大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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