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之外的慕尼黑又是另一番光景。
    程跖穿着一件并不算厚的羽绒服,在一幢老楼下面站了一刻钟,几乎快要冻成一根冰棍。
    这幢老楼就在酒吧一条街,毗邻景点,白日里是熙熙攘攘的游客,夜里又换作成一茬又一茬的醉汉。
    他搓着手呵了几口气,吸引来一名穿着白色长袜的东欧姑娘。
    东欧女孩有着天生的资本,眼下这个就是,她有着精瘦的腰,浅金色的长发,还有一双雾蒙蒙的浅茶色大眼睛。
    寒风中,女孩向他吐了一口烟圈,操着含混不清的德语又重复了一遍:“跟我走吗?我很便宜的,也干净。”
    程跖这才转过身来:“抱歉,我结婚了。”
    “结婚没关系的,你们亚洲男人最喜欢偷吃了。”女孩笑了起来,“尤其像你这么帅的。”
    程跖也笑:“那可不见得。不过姑娘,再聊下去,我就要报警性骚扰了,你穿得这么少,不会想去看守所蹲一晚上吧?”
    等到女孩骂骂咧咧走开,楼上终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脸圆圆的男人从二楼推开窗,笑骂道:“程跖,你真成忍者神龟了?这么辣的妞你都不上道?我看了十分钟戏,还以为你会乖乖跟人走呢。”
    “王特,你有时间看戏,就是没时间理我是吧?”
    许久未见的王特大笑几声,连忙跑下楼来。他边把程跖往里迎边低声说道:“我这不是妻管严么,老婆大人刚才在洗澡,我动都不敢动一下。”
    这间小楼虽然外表看上去破旧,可里面却是温馨得紧。感恩节快到了,从门厅开始就陈列着各种颜色温暖的装饰,巨大的岛台上,还有模有样地摆着一只火鸡。
    程跖刚要发笑,就听王特摇了摇头:“别问,问了就是我刚弄的。”
    “她现在怎么样?”
    “好得很,你一会见见就知道了。这会公主病犯了,嚷嚷着要我按摩呢。”
    起居室是最温暖的地方,四处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壁炉里的火跳跃着银红色的光,一个大腹便便的女人窝在沙发里。
    她比从前胖了些,神情也很愉悦。然而白嫩的手腕从睡袍里伸出来时,程跖依然能看见一道蚯蚓长短的伤疤。
    她笑呵呵地招了招手:“好久不见啊程跖。刚才在洗澡,王特怕我摔了,就没敢下楼去给你开门。”
    程跖接过一杯暖烘烘的红酒,也笑道:“我这几天去VPC解决一些劳务纠纷,本想见见容姐,可他们说您怀孕了正在意大利休长假,今天可算见到了。这房子地理位置真不错,以后喝酒就方便了。”
    丛容笑道:“那也得有人陪我喝啊,这几年你猜我喝了几次酒?都是这人拦着。”
    “喝酒对身体不好。”王特替她捏着腿,“话说,我得感谢石头把你介绍给我呢,解决了我这个黄金单身汉的人生大事。”
    丛容翻了个白眼:“什么黄金单身汉,我是上贼船了。哎哟,肚子又疼了,快揉揉。”
    果然好的爱侣是良药,丛容的状态跟那一年被他送来德国时比,简直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程跖还在斟酌该怎么开口,就见丛容把王特打发到一旁:“我们有事要聊,你去切水果去。”
    丛容开口:“你深夜来找我,肯定是有什么要紧事,虽然我不想再管宁阳那摊子烂事,但看在你救我脱离了苦海的份上——说吧,什么事?”
    程跖点点头:“关于高山,还有他前妻的一些事。”
    丛容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怎么又是他?”
    “非常抱歉,我也不愿意打扰您养胎,可那些事,或许只有您知道。”程跖顿了顿,似乎在反复斟酌着措辞,“还有一事我们都不明白,当初您为什么会选择跟他结婚?”
    “女人总是容易被男人骗。我本来就是个傻女人,前面那个死鬼走了以后,我正处于低谷,然后高山找上了我,我原以为倚靠大企业家能过得平顺安乐。”丛容自嘲一笑,“可谁知道蜜糖之外是刀剑呢,他在我名下设了千百个海外皮包公司,全是坑死人不偿命的白手套,直到被净身出户时我才知道。怎么,他终于也有了周转不灵这一天?”
    程跖没有答话,而是认真地看向丛容:“我知道容姐对于扳倒他没有兴趣,但是桐桐毕竟是真心对待过您的。”
    丛容这才半直起身来,粲然一笑:“你俩好上了?我就说我没看错人,桐桐跟了你是好事。什么时候让我吃喜糖?”
    “快了。”
    两个人聊了很久,王特这才端着一大盆水果跑了出来:“我都特意用烤箱热了一下,很好吃的。憨憨你快尝一下。”
    丛容怒目圆睁,看上去反倒有一番别样的洒脱和幸福:“叫谁憨憨呢?我不管,要是突然生了肯定是被你气的。”
    “什么时候预产期?”程跖问道。
    “还有一周。”丛容吃了口喂到嘴边的车厘子,这才心满意足道,“出了月子我就能再次出门了。”
    ***
    初冬的宁阳城,也有人还在为短暂的甜蜜而神魂颠倒。
    萧樾哪里会管她那么多问题:“这么多年,你还是喜欢用不相关的事来搪塞我。刚认识你的时候,想要请你听摇滚,你说你要帮岳谨洗衣服,毕业的时候想去游乐园里给你过生日,你说要去陪岳谨加班。现在呢,现在岳谨换成了程跖,我……”
    他哼了两声,又将她轻轻推倒在懒人沙发上:“我这个榆木脑袋好不容易开几次窍,为什么总不给我机会?”
    萧樾的睫毛很长,垂下来的时候像一把小扇子,这让他一点儿也不像个大总裁,反倒更像一个无助的少年。
    姜玟桐笑道:“你这个样子,确实是小我两岁的弟弟了。”
    “弟弟弟弟,真酸,你是不是最喜欢听那个姓高的喊你姐姐?”
    萧樾觉得自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果然,“姓高的”几个字一出,她的脸色就变了。
    “萧樾,我才反应过来,自从程跖去了慕尼黑,只要我出门参加活动,你就一定在,每次还要送我回来。为什么会有这么巧的事?你……是在保护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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