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村子里果然没一个好人,果然不该相信这个疯子的,看着眼前的男子,阿哲懊悔的想着。
    见阿哲如此配合,不再尖叫也不挣扎,男子松开了摀住阿哲嘴巴的左手,淡淡的说了一句:「他们正在外头四处找你,如果你想死的话就继续鬼叫吧。」
    说完男子不等阿哲做出任何反应,转过身径直朝着一张放在屋子正中央的方桌而去。
    事情的发展出乎阿哲的预料,一时之间阿哲的脑袋还转不过来,只能傻愣愣的看着男子走到不远处的方桌边。
    一直到男子坐了下来,并且从桌上拿起一个木雕,用手上的小刀在木雕上一刀一刀的雕琢着,阿哲这才回过神来。
    看着男子熟练的用小刀在木雕上刻划着,阿哲那还不知道自己误会了人家。不过经歷了这一夜的变故后,阿哲还是有些神经质,
    只听见阿哲语带怀疑的向那男子问道:「你不是要杀我?」
    「杀你?要杀你的话我又何必带你逃出山庄。」雕刻着手上的木雕,男子头也不回冷笑着道。
    听见男子的回答,阿晢紧绷的神经也稍微松懈了一点。
    就在阿哲正要开口询问男子究竟是谁的时候,一阵古怪的声音却在阿哲开口之前响起。
    咕嚕、咕嚕。听见这阵响动,男子转过头来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奇怪的是,声音竟是从阿哲的腹部传来。
    见男子盯着自己,阿哲一脸窘迫的抱着腹部,表情有些尷尬。
    毕竟整个早上到现在都没有进食,还消耗了大量的体力,随着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之后,阿哲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腹部所传来的飢饿感。
    而误会了男子的阿哲又不好意思询问对方有没有食物,只得忍住腹中的飢饿,恰好就在这时他的肚子发出了提醒他进食的声音。
    男子并没有笑话阿哲,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颗苹果丢给阿哲,并开口说道:「我这里从来不留过夜的食物,只有这个。你将就点吃吧,那是我从山庄里顺手拿出来的很乾净。」
    接住男子拋过来的苹果,阿哲却愣住了。那是一颗青苹果,也是秀儿最爱吃的水果。
    用手擦了擦苹果的果皮,阿哲彷彿能在它发亮的果皮上看见秀儿带着浅浅酒窝的笑脸。
    恍然间,阿哲陷入了回忆之中。
    「秀琇,你为什么这么爱吃青苹果呀?青苹果那么酸。」嘴里咀嚼着从秀儿手中保鲜盒里拿来切好的青苹果片,感觉到嘴中传来的酸意阿哲皱着脸对坐在树下的秀儿问道。
    秀儿宛若大家闺秀般,缓缓的吞下嘴中的苹果,将里头已经空空如也的保鲜盒盖上后,露出了一抹带着浅浅酒窝的微笑开口说道:「妈咪说青苹果对皮肤很好,如果长大后想当一个漂亮的新娘子就要多吃青苹果。」
    「那你长大后要嫁给我吗?」阿哲笑嘻嘻的问着。
    坐在树下的秀儿没有开口回答,只是羞红了脸,轻轻的点了点头。
    「那你要多吃一点,这样我才能娶到一个白白净净的新娘子。」
    那年,秀儿与阿哲六岁,青苹果的青涩与酸甜,陪伴着他们两人度过了他们的童年。
    不过,这一切都成了泡影,看着眼前的青苹果,阿哲又一次默默的流下了眼泪。
    一口咬在青苹果上,青苹果的酸甜与眼泪的苦咸在嘴中混成了一股复杂的味道。
    阿哲大口的吃着,无声的哭着。活着、只有继续活下去,才有可能替秀儿她们报仇。这一刻,报仇成了阿哲苟活下去的理由。
    虽然阿哲自己也知道这只不过是让自己感到心安的藉口,不过,人活着总有无数的理由与藉口不是吗?
    虽然察觉到阿哲在哭,不过男子却没有理会也不打算安慰他,只是专注的雕刻着手上的木雕。
    坐在床上将手上的苹果吃完,阿哲抹了抹脸上的泪痕,平復着心情。
    期间,阿哲也细细的打量了一下眼前那专注于雕刻的男子,还有这间屋子。
    屋子不大,大概只有六坪大小,狭窄的屋内堆满了杂物还有生活用具,显得有些脏乱,唯一的光源来自头顶上的黄色灯泡。
    右手边的墙上有着一扇唯一的对外窗,遮掩着窗户的白色窗帘有些泛黄,窗帘很厚连光都透不进来,所以也看不见外头。
    无法知道外面的天色,阿哲也无从判断现在的时间,好在阿哲正前方的墙上掛着一个圆形的时鐘,而时针与分针刚好重叠在三点的位置。
    通往屋外的大门,就在时鐘下方,恰好正对着床头,大门的旁边则摆放着木製的衣柜,衣柜旁还有一个小小的矮柜。
    矮柜上头是无数的木雕,这些木雕被随意的堆在矮柜上头。
    虽然那些木雕刻的有些模糊,不过阿哲还是能大致看出那些木雕的轮廓。
    那些堆放着的木雕,有大有小,大的刻的都是一个女子,一个长头发的女子,而小的则是一个短头发的小孩。
    不过木雕的脸部却都有些模糊,彷彿雕刻的人自己也记不清她们的长相一般。
    在阿哲的左手边也就是床脚的方向,有着一扇看起来有些破旧的门,从半掩着的门缝中可以看见白色的马桶。
    厕所那面的墙上没有掛着任何东西,也没有摆放任何傢俱,不过墙脚却堆满了杂物,还有一堆锅碗瓢盆等生活用品。
    屋内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张方桌与两张椅子,而男子就坐在其中的一张椅子上。
    唯一与整间屋子格格不入的就是阿哲所坐的这张床了,虽然屋子里有些脏乱,不过这张床却是异常乾净。就如同男子看着木雕专注的眼神一般,与他的外表完全不符。
    阿哲细细的打量着眼前的男子,虽然男子蓬头垢面,身上穿的衣服也有些破破烂烂,看起来像个疯子。
    刚到山庄碰见他时学长也曾说这个人精神有问题,不过从他的眼神、动作还有与自己的对话来看,阿哲完全不认为这个人会是个疯子。
    阿哲起身走到了男子对面,拉开椅子坐了下来,而男子却对阿哲的动作毫不在意,连头都没抬,看都不看阿哲一眼。
    看着男子专注的神情,打破沉默,阿哲缓缓的开口问道:「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救我?」
    听见阿哲的问话,男子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放下雕刻刀,双手紧握那明显还没完成的女性雕刻,两隻大拇指搁在雕刻品的面容上,男子沉默不语。
    过了许久,男子终于打破沉默,语气平淡的开口说着:「有多久了?多久没听过别人问起我......三年?还是四年?久到我都快要不记得我自己是谁了。」
    停顿了一下,男子露出了一个自嘲的笑容开口道:「我是谁?我不过是一个坏掉的『工具』罢了,至少对于那些高高在上的傢伙们来说。」说完这句话,男子自嘲的笑了几声,随后又沉默了下来。
    见男子不再继续开口,阿哲皱起了眉头,开口追问道:「什么『工具』?那是什么意思?」
    「六年前......」男子并没有直接回答阿哲的问题,而是开始述说着自己的过去。虽然不清楚男子的用意,不过阿哲并不打算打断男子。
    「六年前,我和你的那位学长一样,不过是观光局的一个小员工罢了。不过,我比他幸运,不对,应该说不幸才对,那年我升职成了政风室主任。」
    「为什么我说那是不幸?因为在我升上主任之后,我的人生就整个变了。变好?不,是变糟。」
    「你能想像吗?升上主任的第一个礼拜,身为政风室主任的我竟然被检举涉险贪瀆。原因竟然是因为我的前一任,那个升职成主任秘书的傢伙交接的时候拿走了一枝笔。够荒唐了吧?如此低劣的派系斗争,这就是我们的政府。」说到这里,男子激动的敲了桌子一拳,吓了阿哲一跳。
    平復了一下激动的情绪,男子又继续开口说道:「之后,我就收到了停职静候调查的通知。你觉得够悲惨了?可是这个贼老天却不这么认为,在我求助无门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我的儿子,被确诊出了白血病。」
    「为了替他治病花光了我和我老婆毕生的积蓄,而我的老婆也为了照顾小孩而病倒,这无疑是雪上加霜。」
    「没有人愿意帮我,就连我的亲弟弟都不肯对我伸出援手,你说这叫兄弟吗?呵呵,上天无路下地无门说的或许就是这样吧。」虽然男子是笑着说出这段话,不过阿哲却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一丝哀伤。
    「就在我准备鋌而走险之时,一个男人出现在我面前,那时的我还不知道那个男人的出现,竟然会是我人生的另外一个转折点。」
    「他问我,想不想你的孩子老婆活得比别人更好?想不想爬的比别人还高?那时已经走投无路的我,彷彿看到了沙漠中的绿洲,只要他肯帮我,不管他要我做什么我都不会拒绝。」
    停顿了一下,男子将手上的木雕放到桌上,看着木雕男子彷彿陷入了回忆之中。不过,阿哲并没有打算开口打断男子的思路,他在等,等男子继续开口。
    过了片刻,男子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脸蛋,吐了一口浊气,随后又继续开口说着。
    「过没几天,我就收到了復职通知,并且被派到了这座村子。我原本以为我的任务不过是协助这些农民做个產业转型,可是,事情并没有我想的这么简单。」
    「来到这里的第二个礼拜,山庄举行了一个盛大的晚宴,一个被他们称作『长生宴』的晚宴。与会的嘉宾不是政治明星,就是家财万贯的商人,甚至还有一些甚少在公眾前露面不过却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宴席上的菜色,可以说是极尽奢华。还有一些你想像不到的东西,一种使用被他们称作『食材』的材料所烹调出来的菜色。」
    又一次听见『食材』这个名词,阿哲愣了一下。想起厨子与山庄老闆在厨房所做的一切,阿哲顿时明白了『食材』这个字词涵义。
    只见阿哲脸色苍白,语气颤抖的问道:「你是说,他们吃人?」
    看了阿哲一眼,男子摇了摇头,开口说道:「不,对于他们来说,那不是人,而是一种『食材』,一种能够让他们长生不老的『食材』。」
    听着男子用极其平淡的语气说出如此残酷苍白的事实,阿哲脸色更显难看。
    一想到秀儿他们已经沦落成了他人餐桌上的『食材』,阿哲不禁感到有些晕眩,强烈的作呕感不停的从腹部涌了上来。
    不过,男子却没有理会阿哲难看的脸色,只是继续开口说着。
    「那晚之后,他们给了我两个选择,成为『工具』或是另一份『食材』。我不想死,所以我选择成为他们手中的『工具』,用来猎取『食材』的『工具』。」
    「你的那位学长,山庄的老闆、老闆娘、厨师和医生,他们也都是『工具』之一。不过,和我还有你的学长不同的是,山庄老闆他们是属于处理『食材』的『工具』,而我跟你的学长则是用来狩猎的『工具』。」
    「之后我开始狩猎像你们这样的『食材』,每完成一次狩猎,他们就会给我一大笔钱,让我赡养我的家人。一开始的狩猎其实有些困难,毕竟我从没做过这样的事。」
    「一次、两次之后我就渐渐熟练了,从一开始的强拉,改成诱拐,之后又转成诱惑。不得不说,人类果然是个爱贪小便宜的生物,只要给他们一些甜头,他们就会乖乖的跟了上来。」
    虽然男子用着一种很轻松的语气在述说这些故事,不过在阿哲听来却异常沉重,从腹部传来的作噁感也让阿哲不停地乾呕。
    终于,阿哲再也忍受不住这些,跑进厕所里抱着马桶呕吐起来。
    不过,就算阿哲表现得如此难受,男子却依旧故我,情绪丝毫没有任何波动,仍旧淡淡的说着。
    「然而,才过没多久,刚熟悉如何捕猎的我就面临了一个难题,他们的口味变了。他们不再满足于一般的『食材』,他们限制起了『食材』的年龄,他们认为太过年轻的『食材』口感太嫩吃起来不顺口,而过于年老的『食材』又少了弹性,所以之后的目标就放在了如同你这样刚出社会的大学生身上。」
    「这无疑加大了我狩猎的难度,渐渐的我开始将目标转移到我身边的人身上,一直到我将我的亲姪子,也就是我弟弟的儿子当成『食材』送进山庄后,我才醒悟。」
    「那天他的哭喊,彷彿一道惊雷落到我耳中。虽然我想爬得比别人更高,不过我并不想放弃当一个『人』。」说到这里,男子的脸上露出了后悔的神色,刚好让走出厕所的阿哲瞧见。
    走出厕所的阿哲脚步有些虚浮,坐在男子的对面,阿哲双手扯着自己的头发,脑中不停闪过的,是秀儿他们被煮熟之后摆在餐桌上的画面。
    「从那天之后,我开始拒绝狩猎,拒绝再当一个『工具』。我想过要逃离这里,不过他们一定不会放我走,所以我放弃了。不愿意继续狩猎,又没有办法逃离这里,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决定装成一个疯子。」
    「或许是因为他们已经改变了口味,不再喜欢像我这样的老人,也或许是因为我曾是一个表现良好的『工具』,所以在我装成疯子后他们并没有像对待其它『工具』一样将我报废,只是将我当成一个坏掉的『工具』随意的丢在一旁。」
    「装成疯子之后我开始挖掘地道,我想或许有一天我能够从他们的手中救下几份『食材』。」
    「在这期间他们一连换了好几个狩猎的『工具』,不过都用不久。因为这些『工具』的抗压力实在太低,往往狩猎个几次之后精神上就会出现状况,只得报废处理。」
    「虽然我完成了地道,可是在这段时间里,却一直没有一个『食材』对于这座村子產生警觉,让我有机会带他逃走。」
    「一直到你学长的出现。我一见到他,我就知道,他跟我是同一类人,一样是那种想向高处爬的人。」
    「可是他却做错了一件事情,他竟然在第一次的狩猎上就选择向自己认识的人下手,对于一个还没泯灭良心的『工具』来说,这可是一个致命的失误。」
    「对于你们所面临的遭遇会使他心生愧疚,而这些情绪必然会影响到他的行为,最终导致你们因为他的不对劲而產生警觉。」
    「我觉得应该是个好机会,一个从他们手中把『食材』解救下来的机会。所以在你们第一天来到山庄时,我就特意出现在你们面前,并且说了一段话让你们对这里產生怀疑,并且持续的关注你们。不过,可惜的是你们却对于我的这段话毫无知觉。」
    「无奈之下,我也只得潜伏起来关注着你们,并且等待机会。终于,在今天早上我一如往常溜进山庄时,恰好看见了正在逃窜的你。只是,我没想到的是,那些处理食材的『工具』手脚竟然这么快,你们这批『食材』这么快就只剩下你了。」
    听到这里,阿哲再也忍受不住,站了起来,伸出双手越过桌子扯住男子的衣领,咆啸着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在一开始就提醒我们?为什么?为什么等到秀儿他们都受害之后你才出现!?」
    虽然被扯住衣领拉了起来,男子却丝毫不在意阿哲扯住自己的衣领,只是嗤笑一声开口说道:「你现在是在责怪我吗?你怎么不怪自己爱贪小便宜呢?况且,就算我一开始就告诉你们真相,你觉得你会相信我吗?应该不会吧?」
    「还有,不要这么大声的吼叫,如果你不想被人发现的话。」
    松开手,阿哲颓然的坐了下来。男子说的没错,这种事情本就不应该怪他,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如果自己早点发现的话,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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