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冷漠,月光投在上枫叶,漏下影影绰绰的暗影,手中荒年玉的剑鞘发出宝蓝色的温润光泽,隐匿于其中的剑锋凝固着斑斑血迹,那空虚和黑暗的小小空间中沉睡者一个英灵。
    白千萧神色哀恸,眼前是枫树万顷,身后是洲禾城的万家灯火。那把折断的荒年玉和红透了的枫叶是他快乐和噩梦的根源,那座坚固的堡垒则是对那个人坚贞的守候。
    当白千萧趁着夜色将那段故事讲述给我们后,我们决定将这个秘密永远的保存下来,顷枫是傅印之和白千萧的孩子,他有一个公子温如玉的父亲,一个贤惠温柔的母亲,一个英姿勃发的舅舅,他的爹娘恩爱的埋葬在玄野的碑林之中,像玄野的千万对夫妻一样,他唯一的痛苦便是成了傅家最后的一个孩子,不过没关系,狼毒会将他照顾的很好很好。
    白千萧说的很缓慢却细节丰富,像是在竭力捡起被可以遗忘的深刻记忆,我将他的诉述稍作整理在这里讲述出来。他的叙述是从旧历32年开始的,距离傅印之死仅仅一年,那年白千萧17岁,妹妹千素15岁,傅印之22岁。
    白千萧的一生很传奇,他在很小的时候已经经历了太多磨难和做了别人一辈子都不可能做的事情。
    他5岁就开始跟着族人下地造墓,学习墓白家的传世技能,10岁时,他成了同辈里最先出师的人,出师的考验是独自一人寻龙点穴去盗取一座前朝皇陵,他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就完成了,他带着陪葬品回来的时候只受了一点点轻伤,这个时候他成为了一个优秀的盗墓贼,同时正式进入了白家修墓的队伍,15岁时白家接到池家的懿旨,他带着13岁的妹妹千素同族人一起回了华素江边,此时华素江两岸的古董生意早已洗了新牌,他与父母苦苦经商维持,但最终还是走回了盗墓的老路子,最终在他17岁的时候,家中所有大人都惨死在了一座古墓里,家中只剩下她与千素两人,房东为还清房租将只有15岁的妹妹卖到了妓院,绝望的白千萧从此留宿街头,过上了偷手的生活。
    就在此年,他发生了一件改变他一生的事情。那日他像往常一样,他流浪在市井,目光飘忽在路人的荷包上,很快他学么到了一个锦衣的少年人,他身着华服,样貌白净,气质极为单纯,一双墨眸灵动自然,正咕噜咕噜的盯着两边的摊贩,白千萧手指动了动。
    后来世人都说此人天然纯净的让人无法兴起一丝杂念,不过这条对白千萧来说是例外,杂念这东西他从一开始动到了最后。对于他来讲现在眼前的这个人翩翩佳公子是一个绝好下手的肥羊,这种人一看就是很少从家里出来,到大街上看什么都新鲜,自然不会去注意自己的荷包还在不在,不过这回白千萧盯上的是他背上背的那两把剑,他自小学过百般技艺,剑术和估价自然不用多提,从那包裹里露出的边缘,他可以猜测出那两把剑的剑鞘很可能是一整块宝石雕铸的。
    白千萧心里乐开了花,没准这次这两把剑换的钱直接就可以把妹妹从窑子里赎出来。他还有很多钱要还,良心什么的他早就不在乎了。
    可是最终他还是没有得到那两把宝剑,不是他没有偷到,而是他又把它们还给了原来的主人。
    白千萧说他从来没见过哭得如此伤心的人,我只是偷了他的剑,他却像是孩子一样哭得仿佛天都塌了下来。
    是的,白千萧把剑还给了坐在集市的角落里哭的天昏地暗的贵公子。白千萧全身脏兮兮是个混世魔王,手里拿着一蓝一红两把宝剑,贵公子白衣惹了泥土,白皙的脸上满是泪痕,墨一样的眸子哭红了眼角,甚是可怜的样子。
    “还你!爱哭鬼!”他没什么好气,到手的票子扑啦啦的都飞走了。
    贵公子马上停止了哭泣,一双眼睛眨啊眨,还泛着泪花,“嗯……谢谢你……”
    “你叫什么名字?”白千萧心里跳如雷,完全没有看到那贵公子眼底划过的一丝狡黠。
    “傅印之。”
    脆生生的三个字就这么彻底的印在了白千萧的心里,那年他十七岁,傅印之二十二岁。
    从此这个名字或喜或悲牵动了他的一生。
    从此白千萧也傍上了大款。
    白千萧和傅印之两人相见甚欢,本来白千萧的童年曲折,一路摸爬滚打早就比同年的其他孩子成熟的多,而傅印之极少下山,这次不过是受命去取放在千剑山庄打造的丰年谷和荒年玉君子双剑,两人一见如故,傅印之甚至主动提出帮他就妹妹这件事。
    那时白千萧还不知道,自己是印之生命里的一个结,仅仅一年他就克死了眼前这个风华卓越的傅家公子。
    远远地站在勾栏之外,看着傅印之的身影被院子门前衣着暴露的姑娘们拽着往里走,雪白的衣袖沾了胭脂变得不伦不类,傅印之的小身子骨被拉扯的摇摇晃晃,白皙的小脸上一片酡红,一只手死死地拉扯着被拽的敞开的敞开的衣襟,步履维艰的往里走的样子让白千萧起了无名火,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发火,只觉得那些姑娘的手脏了那双纯净的眸子。
    可他只得远远地站着,那楼里的姑娘都认得他,他是千素的哥哥,几次想偷偷把千素带走,她们不会让他进门的。傅印之说他有些事要交代给千素,白千萧将一把极小的铁锹交给印之,说是传家之宝,看了这个千素就会相信你了。
    傅印之盯着铲子愣了一下,然后缓缓地收入袖中,“原来是墓白家的后人,果然传家之宝与众不同。”
    白千萧立马对这个爱哭鬼有了几分钦佩,只凭一把几乎从未在市面上出现过的铁锹就能断定自己的身份,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傻小子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傅印之才衣冠不整的从里面出来,一路向自己奔逃过来,样子甚是狼狈。白千萧赶忙扶过来,又在白袖子上留下了两道黑手印,他急切的问道:“你有没有被怎么样?”
    “我……”傅印之我了半天脸又烧红了半边。他干咳了两声,推开白千萧站好,理了理发梢,拿出一副兄长的样子,“我见到千素了,她有一双跟你很像的瑞凤眼,很漂亮。我已经和令妹交代好了,三天后这条街大概都不会在了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白千萧不由得好奇。
    “近一年江湖中兴起了一个新的教派叫做殊绝,你有没有听说过。”
    白千萧点头,“一个姓沉的女子建立的的,弟子全部都是一些女子,无论那些女子的出身过去,殊绝都会收留进去,近年来规模越来越大,官府也始终没有插手。”
    “池家……官府是不会插手的,”傅印之的笑容闪过一丝可惜之色,“最近她教中一部分途径西域的人马走失,现在殊绝正在大范围的寻找,而西域的一部分人口贩子会把一些姿色尚佳的女性卖到这里来。”
    “难道?你是如何知道的?!”白千萧惊讶。
    “我只不过知道有这条人口买卖渠道,而玄野曾经被殊绝委托查找这件事的因果,我本是怀疑,现在我可以确定这条柳巷中一定有不少被劫的殊绝弟子。”傅印之沉思,整个人的气场陡然一变,墨一般的眉眼幽深如深潭,看得白千萧心惊,“而殊绝得到这条信息,一定会求助于豊毒。殊绝刚刚建立,沉茗芸想要的是一个正派的殊绝形象,她绝对不会手刃让这里血流成河,而不对这条柳巷进行毁灭性的铲除又会折了殊绝的名望,沉茗芸早就不是以前那个随性所欲的小丫头了,她懂得怎样做才会取得最有利于自己的结果,她一定会委托于豊毒肃清这里,豊毒是有了名的狠手,处理委托干净又利落,且从来不怕得罪官府。我今天会给沉茗芸写信,信一天到殊绝,沉茗芸的委托信一天到豊毒,豊毒派人过来有一天,正好三天。”
    傅印之抬起头,眸子亮的惊人,对上白千萧有震惊变得有些惊悚的眼神,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对于十七岁的孩子来说还是有些可怕的。印之灿然一笑,“这些事三天之后再来考虑吧!”他拽拽满是污渍的衣袖和千萧脏兮兮的小脸,“咱们先去洗个澡填饱肚子换件新衣服去!”
    吃饭之际,印之惊奇的捏捏白千萧的胳膊腿,竟然说起的江湖骗子常用的桥段,“别看你长得一脸书生气,个子倒是长得高,骨骼惊奇倒是块练武的好材料,跟着我,我叫你习武吧。”
    白千萧的眉毛挑了挑,摸摸傅印之的头顶,“你二十二岁了还和我差不多高,”然后拽起他没有拿筷子的一只手向上举,印之含着菜,一手攥着筷子,被拉扯的毫无办法,徒劳的挣了半天也没挣开,咽下嘴里的饭,愤怒的拿筷子丢他,“你小看我!”
    白千萧放开牵制傅印之的双手,接下他丢过来的筷子,重新还给他,霎时玩味的盯着傅印之。
    印之被小辈看的有些发毛,作正了身子,“我是玄野教下代掌门,这世间没有我算不出来的卦,这天下没有我不通晓的事,那些武功虽然我刷不上一招半式,但是想指导处个惊世的武功大师还是不成问题的。”
    白千萧没有被他丢出来的称号吓到,探过身子盯着他白皙的修长的脖颈出神,气息若有若无的喷在上面,“那你可要好好教教我,师傅……”
    印之倒是被白千萧这个轻薄的行为吓到了,被烫到一般的立马坐远了许多,绯红烧到了耳后,他咬着筷子,“你……你给我等着,为师……为师的教导可是很严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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