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肃花絮晚,菲菲红素轻。即使是位于北地的盛京,也是一番峥嵘的春日景象。天子脚下,熙熙攘攘,好不热闹,只是这繁荣之象下却暗涛汹涌。
    ‘此间客栈’位于京郊,可谓是鱼龙混杂之地,三教九流汇聚于此,辗转来京卖艺讨生活的也暂栖于此,迎来送往,流动迅速。
    此时,大堂上有一说书先生,正是说到酣畅处,见台下众人都聚精会神地听着,惊堂木连连拍起,连案上摆的紫砂壶里的茶水都顾不上喝一口,讲得是唾沫横飞。
    “从此以后,那江湖平息下来,这一圣三山四世家就确立了地位,维持武林的平衡。众曰‘一圣三山四世家,从壁上观止杀伐’,说的就是他们,动辄号令武林,安则平稳江湖。”
    待得说完,那说书先生连连大喘,端起茶水猛灌了一大口才稳下来。
    座下新客沸腾了,有好事者就问了,“那先生就说说他们分别是哪几位?”说完还作了一揖,端显得彬彬有礼。
    说书先生一开心,掰起手指,数道:“一圣这个闻名遐迩,就是天一圣手嬴己道;三山分别是镜明十六部总部主律长风据下的澹镜山;毓萃山素尘谷;青堰山景氏一脉;容家、晏家、奚家、连家自然是四大世家。不过这四大世家却是最为独特的存在。”
    他看着堂下众人不耐烦的模样,捻须道:“且听我慢慢道来。”
    “众所周知,自古江湖就是朝廷的心病,他们自恃武功高强,常常以武犯禁。虽说普天之下莫非皇土,但江湖人向来默认唯历任武林盟主马首是瞻,素来遭上位者忌惮。”
    “如今女帝临朝,更是用了一些手段,江湖和朝堂显得泾渭分明。从此江湖不与朝堂私通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而朝廷一直对江湖人士忌惮、防范又打压。”
    说道此处,他略停顿,扫过堂下众人,露出了一个‘你们懂得’的笑容。
    “因此四大世家的存在就显得尤为重要。他们文武兼修,是五代贵族,是朝廷和武林的枢纽,有平衡调和的作用。尤其是四世家之首的容家,其尊贵显赫,咱们盛京老百姓人尽皆知哈。”
    堂下顿时议论纷纷,突然一粗犷声音插进来:“你这老儿,说的可都是老古董了,这种陈年旧事也就只能拿来说书了。如今可是天翻地覆了。澹镜山律长风早就入了魔道,建立雪饮教为正道声伐。毓萃山主人醉心医术,青堰山归隐早不问世事多年,晏家被律长风灭了,更不用说那第一人嬴己道四个月前和律长风同归于尽作了古。”
    知晓内情的人纷纷附和,说书先生一时尴尬,捻着胡须连连称是。
    人群里的店小二听了甚是疑惑,抽了肩上抹布,挠着脑袋走向柜台,掌柜的正把他那金算盘拨的贼响,看小二过来,一下把账簿甩他脸上,骂道:“小兔崽子,又偷懒,莫不是还想成个大侠?”
    “哎呦,您老可冤枉我了,恁得奇怪,以前这京城的一些公子哥儿向往侠客,可都把这说书先生当宝贝供着,说什么兹当是什么,假的也当成真的,怎个今儿倒说起他不是了。”
    掌柜的往那堂上一瞥,眼睛转个不停,把小二往身前一拉,道:“你且仔细看看那打岔的壮汉还有周围的是些什么人。”
    小二看那插声的壮汉,英挺不凡,浓眉大眼,身前的案上摆了一把金丝大环刀,周围人个个孔武有力,难道都是些江湖人士?这下更加疑惑道:“真是奇了,最近怎么那么多江湖人汇聚在京城。”
    “还不是那宁王殿下,他突然大张旗鼓,要招揽江湖义士充作门客。”
    掌柜的还没细说就被一声响打断,只见那壮汉兴致高昂,激动处竟拍了一下桌子,道:“我看这江湖翘楚还当看后起之秀。”
    一阵哄笑骤起,“这位壮士不会说得是你自己吧?”
    “非也,非也。”壮汉闷了一口酒,正欲开口,谁知后面有一年轻男子,徐徐打开折扇,缓缓吟道:“素尘也作晶莹雪,容映空澜涧上月。曜华洛浔降霖泽,融入方祇漱新珏。”
    壮汉口中默念几遍,方反应过来,开怀大笑道:“没错,没错。这说得就是那四公子。正对应素尘公子薛怀殊,澜月公子容映澜、曜泽公子萧浔和柔祇公子奚方珏。”他看向那个抢白的男子,是个面相清隽端方的瘦弱公子,心中顿感好奇,有心结交道:“在下靳一刀,敢问阁下大名?”
    “原来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洗金刀客,久仰久仰。”那公子合扇抱拳,道:“小弟姓宋,名子书。兄长定是没有听说过。”
    “哪里,哪里。”靳一刀拍了拍宋子书的肩膀,道:“我对宋兄弟一见如故,可否讨杯酒喝?”
    “请。”宋子书揽袖道。
    见他二人凑作一处,其余人自觉没趣,也都散了回到各自的座位。
    “靳大哥素在江南有侠名,此行来京都可是为了宁王府?”
    “宋兄弟也是?”
    宋子书给他倒了一杯酒,“一半儿是,一半儿不是。”
    靳一刀是个急性子,将酒一饮而尽,“宋兄弟的话我有些听不明白。”
    宋子书话锋一转,“兄长可听说过天机阁?”
    “自然听过。这个组织很是神秘,传闻江湖处处是它潜伏的人脉,擅长网罗信息,其侠客遴选,兵器排榜更是让人信服。”
    “正是。我刚才所念的四句打油诗,便是天机阁所作,在盛京已流传许久。”
    靳一刀不解他为何突然提起天机阁,问道:“难道宋兄弟是天机阁的人?”
    “非也。”宋子书摇了摇头,他蘸了酒水,在桌上依次写下“天机阁”、“宁王”、“萧浔”,道:“是这三者有关系。”
    面对靳一刀不解的目光,宋子书继续道:“天机阁不久前丢了一本名册,里面记录了各帮派的百年秘辛,也不乏有和朝廷暗中勾结之举。或机密或龌蹉,可以说是拿住了江湖人的命脉。如今这本名册,就被人献给了宁王。”
    靳一刀担忧道:“若是官府以此大做文章,江湖岂不大乱?”
    “兄长不必慌张。”宋子书宽慰他:“天机阁所有文书皆有特别的加密方式,这名册自然也有。宁王身居朝堂,不通其中法门,我想这就是他突然招徕能人异士的原因之一。”
    “依你所说,宁王还有别的目的?”
    宋子书将酒杯扣在了“萧浔”二字上,“赢己道已死,这位便肩负起守护武林的大任,怎能对此坐视不管。况且这位手上还有令无数人觊觎的封禹剑。招门客的另一个目的,就是集结武林高手为樊笼,以名册为饵,请君入瓮。”
    “好一个一石三鸟的毒计!”靳一刀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引得众人侧目,他站起愤愤道:“既解了机密,得了封禹剑,还除了萧……”他话未说完,便目瞪口呆,僵直身体定在那里,像是被人点了穴道。
    “靳大哥。”宋子书提起十成内力,试了多次都解不开。如此不动声色,又功力高深,可见隔空点穴的这个人乃绝顶高手。旁边的人啧啧称奇,纷纷围了上来。
    “还愣着做什么,不要多管闲事。”掌柜又用算盘敲了小二的脑袋,“那坐在窗边的人早走了,快去收钱。”
    店小二走到窗边,桌上酒水未动,一粒碎银摆在桌角。
    他只记得这坐在窗边的是个玄衣男子,虽容貌平平,但通身气质无双不可接近,令他不敢多看。
    印象最深刻的是那男子的手,骨节分明,毫无瑕疵。如玉般雕琢的手却握着用粗布包裹着的长条状物什,三尺有余,应该是长剑。
    那手的精致更显布的粗糙,他不免多打量了几眼,却被那凛然的气息所摄,悻悻然离开了。
    “唉,怪哉!”这人离开他怎会毫不知情,如鬼魂般悄无声息,“实在是匪夷所思,匪夷所思啊!”店小二摇头晃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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