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眠到天亮,伸个懒腰又是一个需要双倍浓缩咖啡的早晨,反正都睡不着,乾脆早点梳洗出门上班去。
    好像从那次之后吧,我和那个可爱的她开始渐行渐远,一直到她研究所毕业踏入社会后,最终我们两人走向了不同的两个世界。记忆和岁月总会產生无法预测的化学作用,曾经各种的辛酸磨歷和衝突,最终变成了隐藏在生活中的各种感触或感动,每每想起自己曾经因为想睡觉却又想陪着她上班而哇哇大哭的样子,莫名觉得青春真是美好。
    我曾经以为爱情就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件事,找一个命中注定的人相知相守相爱到老,没有甚么比这件事情更重要了;也曾经多少次以为自己再也没办法去爱了,却又再一次意外的和美好灵魂相遇。
    现在我觉得,从出生到死亡,在每一天都代表着更加走近死亡一点的状态下,活着,是最重要的一件事,而活着,就是件充满爱的事情,也只有活着,才能继续爱下去。
    坦白说,那天晚上如果我没有醒来,或是她始终叫不醒,那我现在还会在这里吗?她还会在这世上吗?那时候的我,真的有醒过来吗?心底总是存在着种种疑惑,到现在还是很怀疑,那天晚上真的顺利躲过了一场可能发生的火灾。
    「你在发甚么呆啊?」前两个月新来一名顶着博士学位光环的工读生戴着一副金框边眼镜凑过来,老实说只要想起她是因为新任所长特别要求才得以混进公司的,我就打从心底对她完全失去了好感。
    「嗯,在赶报告不好意思,还有下午要交出去的简报档。」听见她的声音,我反射动作马上打开电脑里的简报档;没事做的人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蒐集他人资讯情报』。
    还记得前两天往小办公室找小组长时,经过她的位子发现她竟然在上班时间整理自己採买各项物品的收据,顿时心里就冒起要对这个小女生抱持着敬而远之的想法。想当然尔,能在公司这样的大家庭里『做自己』除了要有相当的勇气之外,还得有非常坚强的后盾。
    当我正因为前一晚失眠却又不得不赶上班忙工作而头痛不已的当下,最不想见到的就是没事到处间晃的『间杂人等』,不能赶走她,那我低头总可以了吧?低头继续赶工下午得交出去的简报,不再理会那些『间杂人等』。
    有时候忙着难免会想,那时候的那个她是不是也这样子忙着研究所的各种报告,而无暇顾及上班忙着工作赚钱养活自己的我?那时候我们见面次数越来越少,我以为是自己视野不够广阔生活不够精彩,所以无法融入她的理想生活,才会到最后两个人无话可聊。
    所以后来有机会回学校升学我就去了,默默努力想变成她曾经的样子,以为可以更贴近她心中的想法,但最后发现还是一样,我不知道曾经口中喊着『坚定』的她,描绘着美好未来蓝图的她,甚么时候为甚么将我从她的生命中排除了,就像从来不曾从她口中说出那些话一样。
    其实我心里一直存在着一层疑惑。
    那时候的她虽然只是个大学生,但对我非常的温柔体贴而且总处处护着我。虽然那阵子生活有些辛苦,每天充实卖力工作还是存不了钱,因为每月薪资不高但胜在老闆和善肯教导,同事之间相处愉快,所以我和大多数人一样习惯也喜欢待在舒适圈里捨不得离开。
    那样平稳的生活很日常,对我来说是非常幸福的,我曾经以为就这样过一辈子了,等她毕业以后,两个人的生活或许可以更加轻松愉快些。
    但就在那天夜里室内小火灾发生后,一切渐渐的走了样,我还清楚记得那之后她第一次对我咆啸的样子,让我怀疑是不是曾经的平稳幸福都只是自己的假想,还是这一切都只是我自以为的美丽误会,她从来都不是我记忆中美好的样子?
    然后不知不觉的,我远离的原本的生活,远离了原本视为朋友的那群人,远离了让我熟悉和感觉舒服的那一切。然后某天,各种机缘凑巧让我不小心踏入全新的工作圈里,等待着我的是每天做不完的工作和机械式的生活,日復一日的重复着。
    在这个全新的圈子里,保护自己为自己而活是必备常识,朋友或同事大家站在同样的利害关係上或可视为同一阵线,但别谈信任或关係是否牢靠否则受伤自己承担,职场上交朋友就还是算了吧!这里每个人都很聪明所以暗涌必不会少,不必说勾心斗角了,那视为知识分子聚集必然產生的自然现象。
    这是我完全无法理解的一种生态,也不理解为甚么服务性质的工作反而歌颂精緻的利己主义,这怎么可能活的快乐呢?
    医生曾经问我,为甚么觉得是火灾后世界產生了变化?我记得我是这么回答的,因为那场火灾留给我唯一深刻的印象就是:原来这就是死亡的感觉。
    他以为我病了,而且病的不轻,那一次他开了好几种药,我细看了一下,除了焦虑症的药之外还包括了可以让我一觉到天明的『安眠药』,好几种药丸的副作用栏位都註记着:昏沉、嗜睡。我只能苦笑,吃了那些药还能正常上班回应长官临时的要求或问话吗?于是我一颗都没吃,不管在公司或回家后都按时照三餐的将药丸餵垃圾桶丢掉了。
    当然我也曾经想过告诉医生,火灾以前的世界大家都那么的良善美好,火灾以后的世界大家变的自私只为自己,过去记忆中伴侣的说话态度在一觉醒来后变得完全不一样同样让我印象深刻,感觉自己像踏入了另一个陌生的世界空间里,至今还是适应不良。
    但我知道要是我这么跟他说,他会以为我在现有的病因基础下衍生了另一种尚未釐清的徵状,然后无止尽的奇怪药丸攻击就会发生,虽然长久以来我都把药丸餵垃圾桶了。
    「应该都已经告一段落了吧?一起去买杯咖啡,快点!」阴魂不散的人又来了,就算告一段落我也只想早点回家睡觉好吗?老子可是整晚没睡,整个已经爆累了。
    「嘿!待会要不要一起吃晚餐?喝两杯?」我还在整理东西,都还没答应那女人就已经自行规划安排完毕,我无奈地停下动作看着她,心想她是不是整天只有在这个时刻才这么的积极主动。
    我看着她的嘴脸突然想起曾经有个朋友这样对我说,在世上最大的变数就是『人』,就像『唯一不变的定律就是变』那样,人的心总是千变万化,很多时候连自己在想甚么都未必真的清楚,所以人心变了,世界变了,或是伴侣变心了,就只是单纯的变了而已,不必想的太复杂。
    我承认她说得非常有道理,人心发生变化的当下或许是各种潜在因素累积后的一次性爆发,那样隐藏的作用谁都看不见。但是一夜之间个性的明显变化,像似内向变成活泼、温柔变成粗旷、不擅言语变成妙语如珠,又或者是靦腆的竟变成搞笑的,你觉得有可能吗?我觉得不太可能,除非多重人格。
    我收好了背包,也将整天的疲累装好,没有理会后面还在招唤的叫声,三步併成两步快速往车站方向走去,并祝福自己能够以忙碌整天的疲累换得一夜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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