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战持续到深夜。
    在失去空中侦测的情况下,我们只能靠着实际交战来推断敌军大概的进攻路线,整个战情变得更加扑朔难测。苔蘚树林中,敌军山地战斗群兵分两路,左路军集结了三个突击大队,他们携带k92衝锋枪、滚筒机枪、榴弹枪等轻火力武器,从正面和侧翼对雄狮手下三个中队构成的l型防线持续不断猛攻,双方在积雪盈尺的林间逐寸交战,战线曲折分割成好几个区段,许多阵地在短短几小时内数度易手。右路由战车部队领军,绕道树林外围往东线红土公路进攻,这时部署在此处的莫努部队便显出了作用。高地上的机枪阵地从侧翼将跟在战车后头进攻的步兵扫射得连头都抬不起来,埋伏树林山丘缺口间的火箭筒兵旋即展开狙击,领头的一支战车小队很快遭到歼灭,后头敌军仓皇退回林中,却又遭到两路砲兵无情猛轰。虽然此时的砲击点无法做到有空中定位时的精准,但猝不及防的密集攻势仍是打得他们无法招架,当第二轮砲弹落下之时,敌军已经近乎溃败边缘,于是只有暂时退回攻击起点重整,并派出一支联络小队前去山岭上调动火砲部队支援。数十门一七五自走砲和在空中突击舰攻击下倖存的少数多管火箭转动履带和巨轮,「隆隆隆」地压过雪地直驶下山坡,在离机枪和火箭阵地大约一公里外列队停下。这距离足够砲手居高临下直接瞄准,没有射控和观测已经不构成什么影响,机枪和火箭筒部队只能紧急撤离,抢在原本位置被砲火掩没之前退到公路上,和其馀友军匯集成一道最后防线,榴弹砲和迫砲不间断的射击轰垮了许多树木,敌军战车部队一时被阻断在树林里,这才攻势暂歇,只剩下左路兀自激战不休。
    在西面战场,铁鹰部队的火砲完全没起到预定的效果,满搭步兵的地狱犬战车不但没被逼入旷野,反而是毫不费力地从宽阔的公路上一路挺进,这一来散佈在散兵坑中的战斗部队便显得太过分散而发挥不了什么作用,更何况他们还要同时应付远方长程火砲和来自空中战斗飞艇的威胁,我不得已只有叫爆破队提前用液态炸药将后半段将近十公里长的公路炸毁。就在这时,北边正往溪谷方向进攻的另一支敌军空降部队却犯了一个严重错误,他们把突然遭遇到的侦察小队当成是我军的前哨防线,因此将全部的部队停下来就地佈防准备迎战,而事实上我军的防御阵地根本是在溪谷另一端,离他们足足还有两、三公里远。这不该有的停顿给了我军额外的运筹空间,我大胆将飞狐的防空部队以及剩下的一个预备中队全派出,在西面离城镇仅仅五公里处紧急组成一道防线。他们每两人一组,携带肩射穿甲飞弹和加装了彻甲榴弹的自动步枪,利用隐形功能掩蔽在雪地中对敌军伏击,另外又将山猫的狙击小队也一併调了过去,专门针对配戴红外线视镜的敌军下手。sk2狙击枪的清脆响声在银白旷野上此起彼落回盪,戴着红外线视镜的敌军一个接一个倒下,其馀空降步兵看不到和周遭积雪融为一体的我方队员,若还暴露在外就只有等着被射杀的份,因此只能选择躲到战车后头暂避。此时敌军犯了另一个错误,让战车部队直接开下公路对我军进攻,却把所有步兵全留在原地。地狱犬战车的视界系统虽然一样可以识破我军的隐形功能,可是面对在雪地中不断移动的人员目标,就算再加上电脑射控锁定,想要个个击中仍然不是件容易的事,而只要其中任何一个目标有机会攻击,以我军武器的精良,其下场就是立刻遭到一击摧毁。在没有步兵协同作战的情况下,要掌握这样的机会变得更加容易,很快旷野上便堆满被肩射飞弹或彻甲榴弹直接命中而起火燃烧的战车残骸。此时他们才赶紧再将步兵派出,并且召唤长程火砲和战斗飞艇过来支援,不过黑虎等部队随即也撤回到这块区域加入作战,这一来等于只是把原本在前方的战场挪来这里,只不过这回我方增加了将近三个中队的生力军,而他们却是已经丧失了先机。
    这中间另外还有一段小插曲。派去救援蓝雀的中队并未如我预想的遭到战斗飞艇空袭,甚至连一个敌军都没遇到。他们毫无阻挠地逐步搜索,在群山包覆的一座冰湖找到那截坠落的逃生舱救出所有机员,捨弃陡峭的原路而选择了走另一头比较平缓的坡谷下山,正准备要返回之时想不到却遇到了敌军。那是一支搭载长程火箭的自走砲部队,因为要支援正和我军鏖战不休的空降战车部队而向前移动,双方对这不期而遇都是吓了一跳,接着便近距离展开交火。对方携带的只有简单的轻型武器,事实上以机械化砲兵的功用,本来也没携带重型武器的必要,出其不意碰上这种短兵交战的情况,也只能算是他们倒楣了。架在履带车上的机关砲斩瓜切菜一般很快将他们歼灭,操作多管火箭对驾驶空中突击舰的机战队员来说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很快就调整好方位对远处的其馀自走砲部队猛轰。敌军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轰得莫名其妙,一时还以为是搞错了射击座标,透过通讯器大声呼叫了半天,等发现情况不对之时,好几处自走砲阵地都已经是烈火熊熊。一小队战斗飞艇很快飞了过来,装甲车上的防空快砲立即迎空拦击,短暂交火后我方损失了两辆履带车,对方三架飞艇被击落,剩下两架仓皇飞走,我方也不敢逗留迅速离开,长程火箭和二五五公釐砲弹接着便呼啸飞来,把留在原地的砲兵尸体和搭载火箭的履带车全炸成了灰。敌军气急败坏地派出一支战车中队追击,双方在半壁冰封荒野展开追逐战,最后还是无可避免进入到毁损路段的主要交战区,谁也没打到谁双双归入了各自阵营。这一番搅和彻底打乱了敌军步奏,破坏了他们长程火砲的射击,并使得前方阵地的我军可以及时回撤巩固新战场,可说是原本岌岌可危的西面防线最终得以守住的重要关键。
    在北面,漫长守候的敌军终于发现了我军阵地并不在眼前的事实,急忙忙开始前进,当到达溪谷之时已经是白白浪费了许多个小时,并且立即遭到我军以逸待劳的攻击。担任前锋的两个中队很快被击退,一直等到后头主力部队赶到才再次部署进攻,他们在树丛间架起了无后座力砲隔着溪谷对我方猛轰,并从多处发动小队突袭试图强行突破。不过我军佔据了所有的地形优势,并且利用他们浪费的时间将阵地布置得更加周密,整片溪谷都处在有效的火力范围内,敌军只要一现身,多管机砲随即扫到将他们无情地扯碎,气压迫击砲也以高角度的拋物线越过树梢直接打击隐藏在更深处的敌军,渐渐地敌方的火力越趋越弱,到最后简直像放鞭炮一样聊胜于无。
    天色越来越暗,只剩间歇射击和随之而来的爆炸发出的火光,以及燃烧未尽的残骸馀火还在照亮着城镇四周,等到所有的砲火终止,已经是深夜。
    我和各部队一一联络,发现伤亡情况远比想像中严重得多,莫努手下的运输兵驾着履带车城内城外奔驰,出发时满载着补给弹药,换回来的却是一车又一车的伤兵。临时医疗站设在城内唯一的一间购物中心,因为只有那里才容纳得下那么多人。我去到那,看着满满尽是重伤无法行动的队员,心情沉重地问医护人员道:「这些弟兄要多久才能復原?」
    「最快恐怕也要十小时。」
    「打了恢復剂还要这么久?」
    「有什么办法?实在是伤得太重了嘛,要不是靠了战斗服保护,就算有恢復剂还不一定有机会救得回来哩,比起那些等不到注射恢復剂就已经先直接毙命的人,他们已经算是幸运多了。」
    「可以再加强恢復剂的剂量吗?」我问,「敌军应该不会拖到十小时就会再次发动攻击,可是各部队现在的平均兵力大概剩下不到一半,起码也要拉到六、七成才行。」
    「不行啦总队长,现在注射的已经是最大量了,再加强人体会负荷不了的。」
    听她这样讲,我实在也什么别的办法可想。
    「好吧,」我无奈道:「看来也只能这样了,希望时间会站在我们这边。」四处巡视一遍,用并不擅长的言词大致慰问一番,接下来带着指挥车队风尘僕僕去到铁鹰的阵地。
    整个阵地呈方阵型,四周都有便利砲载具移动的坑道,铲起的土石雪块压实了和砂包一起堆砌成堡垒般的屏障,不但结构牢固并且视野良好,实在是看不出为什么会发挥不到打击敌军的效果。正在或坐或卧的队员们见到我来,立刻纷纷起立敬礼。
    「你们这……好像几乎没遭到什么攻击?」我看着四周平整如初的土地,不可置信地说道。
    「大概是敌军认为我们没什么威胁吧。」铁鹰耸耸肩答道。
    「你不觉得,现在应该把握时间,多加强一下防御工事?」我又道。
    「大家打了一整天,几乎都快累垮了,所以我想让弟兄们多休息一下,工事什么的,晚一点再弄应该也还不迟吧?」
    「晚一点?」我看他一眼,「敌军恐怕不会等你吧?」
    「喂,弟兄们,」他大着嗓门喊道:「休息够了,就起来把沙包堆一堆,砲具活动的路线清一清弄平一点,别间着没事干。」
    我鼓着腮咬了咬牙,对他这立即反应感觉并不是很舒服。
    「其他阵地的情况怎么样,伤亡情况严不严重?」他若无其事地问着,似乎并没发现我的不豫。
    我深呼吸一口,缓和了一下情绪才道:「就现在知道的,莫努的部队死了四十三个,我们这边有五十五个弟兄不幸阵亡……」
    「五十五个?」他插嘴道:「怎么会这么多?」
    「要没有战斗服保护,恐怕还要更多上十倍不止。」我道:「有什么办法?敌军的火砲又远又准,像下雨一样一阵阵轰过来,一个不幸被直接打到,根本连救都没得救,当场就粉身碎骨了。」
    「唉,都怪我。」铁鹰自怨自艾说着,「要是我能先一步压制住对方火力,也许后头就不会变得这么惨烈了。」
    「这句话正是我想说的。」我严肃地看着他,「你今天的表现实在是很失常,跟平常的你完全不一样,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他回避着我的眼神,「心里一直提醒自己要集中,大脑却不怎么听使唤,一到紧要关头就好像突然当机似的一直出错。」
    「是因为……」我实在是很不情愿说出这几个字,「独狼的事吗?」
    「或许吧。」他黯然道。
    「这样怎么行?」我加重了语气说道:「战场上出一点小差错,付出的代价就是人命,你要知道,你现在可不是个小兵啊。」
    「我知道。」他勉强看了我一眼,「接下来我会注意的。」
    「我想……」我边说边注意他反应,「你先暂时留在指挥车上和资讯作战队一起,这里让斗鱼来接替,你觉得怎么样?」
    「不用这样吧?」他瞪大了眼说道:「我自己会调适过来的。」
    「这是命令。」我斩钉截铁地说着,见他脸上迅速罩上了一层寒霜。
    「同时也是请求。」我接着说道,「以你现在的状况,如果还让你留在最前线,不管对你自己或是大家都绝对是个危险。独狼已经走了,我不想再失去剩下的任何一个兄弟,你懂吗?」
    他沉寂片刻,勉强笑了一笑说道:「你都这样讲了,我还能说什么?更何况现在是在打仗,当下属的怎么可以不听长官命令,对吧?」举起手挥了挥,独自往履带车走去。
    我在原地看着他刻意昂首阔步的背影,心头一阵鬱鬱难言,一直蹲在不远处冷眼旁观的斗鱼站起身走过来,问道:「怎么回事?」
    「从现在开始,这里交给你来指挥。」我直接了当回答。
    「那铁鹰呢?」
    「我把他暂时调到身边。」
    他一时闷不作声。我牙关一紧,心里担心他要是跟铁鹰一鼻孔出气,两个人连手抵制,这局面可就不太好搞了。
    「也好。」他终于开了口,「不然他这样子心不在焉地指挥下去,实在是有点令人担心。」
    我松了口气,「那这里就交给你了。」在他肩头拍了拍以示鼓励,转过身走向来处,脑中不断浮起过往和他们一起出生入死的种种情景。
    只是随着时间事过境迁,这些画面也都只能成追忆了。
    雪地上响起「沙沙沙」的脚步声,我一抬头,就见火凤从停车处快步来到我面前,轻声说道:「总队长,蓝雀她们回来了。」
    「喔……」我勉强收起脑中铁鹰、独狼等人身影,突然间想起,眼前火凤不正是据传和独狼有一腿的女主角?
    「你没事吧?」我没头没脑地问着。
    她先是面露不解地看着我,很快便从我的眼神表情明白我话中所指。
    「其实我们的关係,就只是下了战场彼此发洩一下而已,谈不上什么感情。」她沉静地说着,「只不过毕竟是相处过,就算没有情也有义,说不难过是骗人的,可是难过归难过,仗还是要继续打,总队长你放心,我不会把这情绪带到战场上的。」
    「你这话,真应该说给某人听听看。」我望向坐在车上抱头不语的铁鹰,有感而发地说道。
    她不置可否地一笑,「要叫蓝雀她们直接过来这里吗?」
    「不用。」我想了想,「叫她们到城东的那间学校,不,乾脆到古堡去好了,那里是敌军第一个攻击的目标,我想他们应该想不到我们还敢再回去,叫所有的指挥车也跟着一起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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