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真诺换好校服走到客厅,父亲很早就出门,吃早饭时隔着餐桌只有母亲。
    「妈,我以前待过这里吗?」
    真诺嘴里叼着吐司含糊说着。
    「有啊!因为每次来都只住几天,所以你可能没什么印象就是了,反倒是你姊都没离开过这里。」
    好几年的时间真诺一直跟父亲住,国小国中都在外县市就读,但每个星期母亲都会抽空回去。因为亲信都住这座城市,所以姊姊理所当然住在比较多人能够照应的地方,姊弟俩从小就是分居状态,直到最近通过转学考进入这所高中,父亲也将工作调来这里。
    真诺开口想问问梦里的事,但母亲打断真诺的话:「再不快点,上学要迟到了。」
    真诺抬头看了看时鐘:「啊!」他惊叫,难得的早起全在拖拖拉拉下白费。
    他匆匆忙忙将剩下的吐司塞入嘴中:「偶粗门了。」
    「真诺!今天我要留在医院,晚餐自理喔!」
    真诺闻言頷首,夺门而出。
    由于一股脑向前衝,没仔细看路,就这么撞上某样东西,他抬头,是张沁楠。
    「抱歉。」真诺面对他万年不解冻的脸火速道歉:「你手上那是什么?」
    沁楠撇了一眼袋子:「泳裤啊!今天游泳课。」
    平淡无一丝起伏的声音震撼了他:「不会吧!这种天气。」
    「你昨天没专心听课吗?」沁楠撇一眼手錶:「你还有十五分鐘。」
    他话语结束时,天空下起小雨,沁楠撑开伞之馀,手上同时握了另一把折伞。
    「果然是怪人。」
    他嘴里嘟噥着,一面往回跑。
    就算再怎么努力的跑,人还是无法超越极限。真诺这才明白肾上腺素也有它的极限。
    「你迟到了。」魅华蹙眉:「有合理的辩解吗?」真诺无奈摇头。
    教室的门在一瞬间推开了。
    玥瓔?她也会迟到?真诺纳闷着。
    真诺环顾四周。在玥瓔踏入这个空间后,空气似是凝结了,没有任何人出声。明明方才有些人还讥笑了真诺一阵,玥瓔进来时,大家却充耳不闻,彷彿她并不存在,真诺觉得脑袋使用过度,有些头疼。
    「理由?」
    魅华一言划破沉静。
    也许只有魅华当她存在,真诺想着。
    玥瓔冷冷看她一眼:「扫墓。」空气又下跌几十度。
    「还是迟到。」
    魅华不甘示弱,但玥瓔好像当她不存在。
    她无视这凝重的气氛,逕自走向座位,真诺尾随她回到座位。他看着玥瓔坐定位后拿出一张纸条,纸条可能因为下雨湿漉漉的,字跡还有些模糊,玥瓔也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浑身湿透。真诺想着姊姊说过的话:「要是真诺见到他的话,帮我说声谢谢。」他完全说不出口,坐下时他感受到许多人异样的目光,不是在看他,而是看着玥瓔。
    为什么?明明昨天大家都还否认「她」的存在,现在为什么除了魅华、悠静和张沁楠大家都用那种眼神看她?真诺不明白。
    游泳课的时候,玥瓔没有下水,她和零星几个女生坐在一旁的长凳上。虽说是「一起」,但她和那群女生相隔好一段距离。
    「今天只是要测你们的程度,尽全力游就行了,停下来也没关係。」
    接着老师吹哨依序叫几个学生先开始测验,先测完的学生可以先离开。
    真诺更衣出来后,泳池中的人所剩无几。
    「江玥瓔。」
    他听见老师叫唤她的名字。
    「你有带泳装吧!」
    闻言,玥瓔頷首。
    「那还是下水吧!试试看。一下就好。」
    玥瓔很听老师话地离开长凳。
    「在看什么啊?变态。」
    一隻手冷不防由后方抓住真诺的肩。
    「才不是!我只是……,反正不要没事诬赖我!」
    他想不出丝毫理由辩驳。
    向悠静解释一段时间后,发觉玥瓔已站在泳池边。纵使相距甚远,真诺仍然注意到玥瓔的右腿外侧有一条暗色伤痕反衬她玉葱似的肌肤。
    完了,完了,这下不真成变态了,他想着。
    「为什么她明明带了泳装却不下水?」
    依玥瓔的个性真的是因为伤痕吗?真诺还是难掩好奇心。
    「你问题真的很多。反正在你回答出我的问题之前,我没有跟你解释的必要。」对于真诺的疑问,她总是像这样笑而不答:「我先去吹头发囉!」她拎着小袋子跑步离开。
    是不会游泳吗?他心想。
    玥瓔下水后,游得很是流畅,完全颠覆他的臆测。果然是因为伤痕吗?他呆呆望着。
    她顺利游完二十五公尺。由于真诺看得过于入神,他丝毫没注意到身边多了一个正同样注视着她的人。
    测完的女同学拉另一个女同学上岸,老师也离开了池边,他就是百思不得其解,正准备转身离去,他察觉事情的不对劲,回过头去,玥瓔已失去踪影。
    十六、
    时间是逆行的,至少对我而言是如此。每一天对我而言都像是「过去」,而我正追逐着「现在」,不是未来。
    不想下水!无力看着池水,于是闭上双眼。
    我年幼之时曾来过一次,仅仅一次,我对游泳池无他日印象。那次我似乎是和哥哥以及哥哥的友人一同前往的,「妈妈」偶然说要开车载我们。
    才刚闭上眼,老师就要求我下水,我会待在池边,没别的理由,纯粹是恐惧。下水后,那天的记忆更加清晰。
    我依指示游向对岸。对了!那天我也是像这样游得很轻松,我因为一下子就学会,哥哥的友人还称讚我比哥哥厉害。
    记忆在碰到对岸时突然一片空白,之后是发生什么事来着?我想不起来。
    「手给我。」
    看着旁边一个女孩拉着另一个女孩上岸,记忆的齿轮又开始转动。
    哥哥及其友人短暂离开泳池。
    「要快点回来喔!」
    我对着他们大喊。
    我看着老师离开池边,想着是时候该上岸了。
    弹指间,我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力将我压下水面,小腿抽痛一阵,无预警连吸气的时间都没有,我沉入水中。全想起来了,当时也是像这样,一隻手自后方袭来,无预警地将我压入水中,我以为是哥哥在跟我开玩笑,但是那个人的手一直没有离开我的头顶。
    是谁的手?放手,好难受,快窒息了。指甲死命抓着那人的手,希望那人会因疼痛而松懈。到底是谁?快撑不下去了。我会死吗?
    意识逐渐模糊起来,这时隐约看见另一个人的手,就和当时一样。当时我被哥哥的友人所救,这次会是哥哥吗?不可能吧!我冷笑。
    那人抓住我的手,将我拉上岸。
    「咳咳。」
    模糊的视野逐渐清晰,抬起头,那人一脸担忧注视着我,他的运动上衣湿的大半。
    「谢谢你。」瞥了一眼他的上衣:「抱歉。」
    老师转过头后吓了一跳,这位新老师恐怕再也不敢要求我下水了。
    「不要紧的。去换衣服吧!」
    那人拉着我起身。
    十七、
    真诺站在游泳池出口,外头正下着雨,他撑开伞朝教室走去。
    「你怎么这么慢?」
    他一进教室,同学立刻上前搭话。
    「哇!名副其实的『雨男』。」
    真诺转身望向眾人注目的焦点,那两个人的模样一看就知道是刚才淋了雨,两人手上明明都撑着伞……。
    真诺想着刚才自己在泳池所见到的景象:
    沁楠先他一步来到池边:「玥瓔!」他双膝跪地,手撑地面,朝水中吶喊。
    他的一切动作顿时吸引老师的注意力:「怎么了?」
    最后,他似是在水中寻见她的身影,于是将手笔直伸入水中,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他成功将她救起。
    从真诺的角度看去无从得知他们的表情,只见玥瓔前额倚着沁楠的胸口,抬头和他说了几句话,而后走入更衣室。
    「『雨男』居然只有一把伞。」
    同学们讥笑着。
    教室吵闹依旧,真诺却有种无法融入其中的感觉,他独自回到座位上。
    「穿那样会感冒吧!」
    他看着两人并肩交谈。
    「不会,我身体没那么差。」
    沁楠在座位上擦拭着自己的眼镜。
    「沁楠。」
    旁边又传来呼唤,沁楠抬起头。
    「我多带了一件,穿上吧!」
    天外飞来一件制服衬衫。
    「男女尺寸不一样吧!」
    他伸手接住。
    「放心吧!因为是『我』的。」
    这只是不到一秒的瞬间,真诺不清楚是否是自己的错觉,玥瓔的表情变了,变得和玦瑛一样,班上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件事。
    「谢啦!」
    反衬沁楠的表情没有任何异样,说罢,他人已离开教室。
    不久后沁楠回到教室,身上穿着衬衫。谁的呢?真诺觉得自己已贴近真相,假设玦瑛其实不存在呢?他屏息看着沁楠朝他的方向走来。
    「教官来了!」
    一个同学衝进来,大家纷纷藏起手机,身着便服的人穿起外套。
    「沁楠,接着!」
    玥瓔扔出他的外套,他则在接到后立刻穿上并将拉鍊拉高,使真诺看不见上衣绣线的名字。
    「有甚么事吗?」
    沁楠注意到真诺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没什么?」
    真诺心虚笑笑。
    的确,就算穿的不是便服,制服搭运动裤也是不被允许的。而且,他穿的也不见得是制服啊!有可能是便服衬衫。他心里松了口气,要是刚才证实自己的推论,现在自己又会是什么反应呢?以后又该对这个班抱持什么样的态度呢?他暗自想着。
    十八、
    夕阳透着窗斜射进来,挟带着温和的光辉,天空被渲染成不同的色彩。
    真诺找过老师后回到教室,教室的人几乎都走光了,只剩下一个单薄的身影。
    「江玥瓔,还没走啊?」
    他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
    「我不懂,你为什么要提起那个人?」
    是一个似男似女的嗓音。
    真诺整理书包的手搁置半空,抬头望向倚着窗台吹风的他,是玦瑛。
    「你知道玥瓔?」
    就真诺所知,眼前这个人应该和班上同学一样否认她的存在。
    「知道。」
    咚一声,玦瑛关上窗户转身。
    「那你为什么要在教室说谎?你明明说了不认识。」
    真诺越发激动。
    「她应该不在了。」
    此时的他,没有和真诺第一次见面时的爽朗笑容,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谁?」
    真诺有些许胆怯。
    「玥瓔三年前就死了,是被我杀死的。」
    玦瑛注视着真诺,没有移开视线。
    「昨天在班上我听见你叫了她的名字。她在哪?」
    玦瑛的语气中带有不可抹灭的肃杀之气。
    「不是说她死了吗?那还找她做什么?」
    真诺冒着冷汗,嚥下口水。
    「明明都死了她的亡灵还是到处乱窜,得要再补上一刀才行。她在哪?」
    玦瑛偏头,还是面无表情。
    「什么死了?我看一切都是你的幻想吧!」
    现阶段真诺仍确信玥瓔是存在的。不存在的是玦瑛才对!什么在哪里?不就是你吗?他想着。
    「你……。」
    真诺话才正要出口,玦瑛一个箭步走向他,真诺下意识后退,不料,撞上身后的桌子,一个重心不稳跌坐在地。
    玦瑛从容蹲在他面前:「你想说什么?」话语一字一句如蛇般袭向他,真诺的话梗在侯头。
    「我再问一次,她在哪?」
    玦瑛两手伸向真诺,冷不防的掐住他的颈子,力道不像在开玩笑,女孩子的力气怎么可能这么大!他的脸因痛苦而扭曲。
    真诺的手紧扣着玦瑛的手腕,设法让他松手,但这远比他想像更要来的困难。他瞬间闪过一个念头,说不定玥瓔和玦瑛是不同人,眼前这位也许是个男孩,但……。
    「既然你这么想知道,我就告诉你。」
    玦瑛的手在听到话语时松懈下来。
    「就在我面前,玥瓔就是你!」
    真诺说出了违心之论。
    玦瑛顿时双眼圆睁,双手完全松开,真诺打算乘隙脱逃。玦瑛突然冷笑起来,双瞳因未透入光线而形成无底洞,真诺注意到玦瑛袖里藏了某样东西,而那样东西因反射了窗外渗入的阳光而闪闪发亮。
    喀喀喀……。
    真诺尚未反应过来之际早已被玦瑛以美工刀抵住颈部:「还没说完,怎能让你先离开呢?」
    「你们到底是什么关係?不只长相一样,还一个出现另一个就消失。而且你不是说她死了吗?那为什么还对她那么执着?该不会她其实根本没死?」
    真诺动弹不得,一面感受着刀锋的冷冽,一面费力呼吸着。
    「我们是双胞胎兄妹啊!看不出来吗?」玦瑛嘲讽地说着:「至于为什么我出现她就消失,那是因为她没办法出现在我面前。」
    「我在看到那傢伙几年前意外活下来后,我就按捺不住想杀了她的慾望。明明什么都知道,还假装天真无邪的模样靠近我,不断加深我的罪孽。」
    玦瑛的脸因痛苦而扭曲。
    「终于就在三年前,我如愿以偿,在马路上推了她一把,让她撞上车辆,然后她就一动也不动了。她死了,那个触感我可是难以忘怀呢!她躺在地上,睁大圆滚滚的眼睛一脸讶异注视着我,她到死也没料到会被自己的至亲杀了吧!」
    他冷冷笑着,真诺冷汗直流,怀疑着眼前这个人为何能笑着说出如此恐怖的话。
    「她什么也没做啊!为什么她只是接近你就杀她?这根本不构成理由!」
    真诺面有惧色,却说着连他自己都感到讶异的话。
    「这种情况下还能这么多话,你到底有没有搞清楚自己的立场?她在哪?」
    他的眼神将真诺整个「看穿」。
    「只问我也未免太不公平,张沁楠、徐魅华和李悠静这三个人都知道玥瓔,不是吗?还有,这位仁兄,冷静点,你这可是犯罪。」
    真诺的背脊靠着冰冷的地面。该不会玦瑛也是用这种方法胁迫班上同学?不对,他那么受欢迎,他思索着。
    「那是……。」
    玦瑛一步步逼近,眼看真诺性命难保。
    喀一声,教室门把被人转开。
    得救了。
    真握松一口气,打算起身。
    「你为什会在这里?」
    玦瑛起身,冰冷的视线望向门口。
    「回自己教室,有错吗?」
    那是徐魅华的声音,真诺依然坐于地面,犹豫着要不要起身。
    「没有。」
    玦瑛淡淡回了一句,走到座位旁背起书包离开教室。
    「感谢我吧!我差一点明天看不到你了。」
    不知何时魅华现身眼前,真诺呆愣注视着她。
    「不是说过了?早点回家。」
    魅华的笑容中带点苦涩,离开时,真诺仍坐在地上。
    真诺算是个后知后觉者,事后回想起来才发觉自己险些丢了性命。
    「那个傢伙很危险。」
    真诺怀着恐惧打开家门,这才想起根本没人在家。
    恐惧尚未平復,他的双手仍颤抖着,当刀子架在脖子上的那刻,真诺相信玦瑛会当真把他杀了,玦瑛的神情是认真的,而且他都说自己杀了玥瓔,多死一人对他来说应该不算什么。但是真诺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他要如此急切地寻找玥瓔。
    真诺觉得此刻无法独自待在家中,于是锁上家门,立刻奔向医院。
    敲了房门两声,无人回应。
    「姊。我进来囉!」
    他转开门把。
    「没人在?是去检查了吗?」
    他碎念着,拉开椅子坐下。
    真诺无聊四处张望转移注意力。约莫一分鐘后,视线停留在床头的黄皮素描簿,正是那天用来绘製玦瑛的簿子。
    「说什么傻话!她是个女孩。」姊姊的话语略过脑海。
    「说不定会有什么线索。」
    真诺拿起床头的素描簿。
    本子中,一页页描绘着不同人的脸,每张对真诺而言都十分陌生,当然他相信姊姊也只跟他们打过一次照面。那是某一日姊姊的突发奇想,她画下了救命恩人的脸,还在真诺面前宣布要将这本素描簿取名为「光」。那天以后,那个簿子就是为纪录而存在,每次进医院,本子上至少都会多一个人脸,她将出手救她的人画在簿中,还在一旁详细记下人名、日期,乃至于地点。至于「光」的名字由来是「生命之光」,因为人是需要光才得以存活的生物。姊姊认为若没有这些人,她便不存在,所以要懂得感恩。
    真诺平静翻着素描簿,直到某样东西吸引他的注意,画中有张似男似女的脸孔,一头短发,画中的人低垂着头,瀏海长到半遮住眼,脸上的表情好像似曾相识?对了!这张脸,分明就是玦瑛!他不安瞥向人物画右下角的名字「江玦瑛」,地点是楼梯间,日期,三年前的昨天……。
    十九、
    打开房门的那刻,眼睛微微紧闭,头痛未曾止歇。悠静已经离开,冲过澡,症状仍然没有缓和,我整个人蜷曲在床铺上。
    「到底怎么了?」
    额角覆上一层薄汗,我感觉你在身旁,八成又是不切实际的幻想吧!不,就算只是空想也无所谓,只要能拥有片刻的寧静,我闭眼。
    我人身在水中,正向下沉沦着,快没气了……。
    「救我,快救救我!」
    泪水和消毒水的味道搅和在一起早已辨不清,双脚挣扎似的打水。
    「妈,你做什么,快住手。」
    隔着水面,世界硬生生地一分为二,那样的声音穿透水蓝色的世界,然后是一隻手,恍惚间,一切声音离我好遥远。
    「咳咳……。」
    背部紧贴着冰冷的磁砖地。
    「没事吧!」哥哥的友人撑起我的背,让我从地上坐起:「玦瑛,她没事。」他回首。
    我跟着回过头去,你坐在一旁双眼无神的注视着我,思绪却不在这里。
    「哥。」
    我轻唤。
    你回过神,脸色惨白:「玥……。」最终你打住话语,紧咬下唇,身体前倾将我拥入怀中。
    「对不起。」
    你微微颤抖着。我闭上眼,将头埋入你的肩窝。记得吗?那是你死之前,我最后一次看到泳池。
    可真是咄咄怪事,在梦里觉得自己正做着梦?
    我睁开眼时,身处一个黑暗的房间之中,那个令人熟悉的房间,大门深锁,我独自蜷曲在角落啜泣。梦未醒。
    二十、
    真诺异常的早起,早上五点校门应该还没开吧!他看着时鐘。
    昨晚,他并没有在病房待到姊姊回来,他将素描簿归位便回家,连他本人也不明白去医院有什么意义。妈妈晚上回到家没有留在医院,说是姐姐赶她回来的,一切都和平日无异,彷彿下午的事不过是一场恶梦。
    清晨的道路没什么车辆,有的只是沉静,以及街道上这阵浓的诡异的大雾。忽焉,一辆「轮椅」疾驶闯入浓雾之中。
    多么诡异的景象,一定是错觉,大白天飆什么轮椅,简直是疯子。
    他嘴角抽蓄,但还是不忘回想方才发生眼前的怪事,真诺觉得那个身影似曾相识,总觉得有点像姊姊,不可能,这个时间她应该在医院才是。他说服自己别胡思乱想。
    真诺继续在街上间晃,一边思考着昨天的事,直到浓雾散去……。
    二十一、
    我躺在床上。
    「现在在这里的人是谁?」
    熟悉的声音敲打着脑袋。
    「闭嘴。」
    我蹙眉。
    「活下来的人是谁?」
    脑子拋出另一个问题。
    「吵死了。」
    我摀住耳朵。
    「死去的人是谁?」
    只要不回答,声音就不会消失。
    「玦瑛。」
    我望着天花板,视线越发模糊。
    「死去的人是谁?」
    同样的问题反覆着,只是偶尔换换不同的问法,它在寻求一个正确的解答。
    我闭上眼:「玥瓔。」我回答了不同的答案。
    「谁?」
    声音持续着。
    我不管怎么回答都不正确,仔细一想,说不定当时两个人都死了。
    保持沉默。
    声音消失了。
    原来没人活下来才是答案。
    二十二、
    真诺坐在校门口的围墙边静待校门的开啟。身边站着一个人,他并没有特别去在意,两人在校门开啟后并肩而行,当碰触到同一个门把时,真诺偏过头,是玥瓔。
    两人沉默的走向座位,真诺踌躇半晌,确认对方穿着的是女生制服,才终于开口。
    「你认不认识一个叫玦瑛的人?」
    真诺看见玥瓔肩膀一颤。
    「认识。」
    她闭上眼,一脸倦容。
    「他是我哥哥。我们是双胞胎,看不出来吗?」
    她说的跟玦瑛一模一样。
    「不瞒你说,我昨天遇到江玦瑛,他还说你已经死了。」
    真诺苦笑着。
    「他真的这么说?」
    玥瓔看上去一脸讶异。
    「很好笑对吧?我现在明明就是在跟你说话啊!」
    真诺期盼着玥瓔告诉他玦瑛说的并不属实。
    「他说的没错。我早就死了。」
    她平静说着。
    真诺铁青着脸:「怎么可能?你的意思是我在跟一个死人说话吗?」
    「你有对你而言没有重要的人吗?」
    玥瓔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真诺脑海闪过姊姊的身影:「那你有吗?」他同样没有回答。
    「哥哥。」
    玥瓔的表情变得柔和。
    真诺觉得奇怪,玦瑛明明恨不得将她杀了。
    「他其实对你……。」
    他决定告诉她玦瑛的想法,但玥瓔打断话语。
    「他想要什么我都愿意给。」
    她木然注视着黑板,半晌没有开口说话。
    「性命呢?」
    真诺胆怯询问。
    「一切。只要他想要。」她趴在桌面显得有些困乏:「不过,我还不能……见他。」
    真诺正要开口,他想知道为何兄妹俩非如此执着不可,但,她已沉沉睡去。
    天空放晴了,而他已习惯,趴在桌上,他闭上眼,醒来后,说不定玥瓔又悄悄离去。
    碰。他听见门板撞击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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