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之前还会怀疑,为什么大衍寺卦象所指会是云鹤湖,为什么恰恰是在琼岛发生这样的灾变,那么在看到这一小截天柱之后,所有的困惑都迎刃而解了。
    天柱都能深埋在这里,还有什么不能发生的?!
    ——也就是说,聂风清是“紫微星”的可能性又高了不少。
    毕竟没人会相信这只是个巧合。
    解东流在前面开路。
    在招秀看来,这一片晶簇地无边无际,到处都是交迭在一起的清透虹光,就算不刺眼都显得过分亮堂,要辨别中心是件很难的事,但他好像就是知道准确的方向,脚步从来未有犹疑。
    有时候,晶簇蔓生得太多挡住去路,他都未有丝毫绕路的意思,直接提刀辟出去路。
    “豹变”锋利无比,对她来说太重,在他手上却没什么妨碍,只是他供养心剑,并不需要外在形态的利器而已。
    这些高高低低的晶簇都是浊气千百年时间内蕴积而成,并没有太过坚实的硬度,但同等的,砍碎的时候,难免会增加点浊气浓度。
    幸而她现在体质变化,单纯的浊气对她的侵蚀力度较小。
    丹田内力充沛,后继能续,也叫她不必担心会体力不支。
    “按照这个规模范围,琼岛几乎中空吧?”招秀问道,“这截天柱本身就在充当琼岛的岛基,倘若被取走,会让琼岛塌陷吗?”
    天柱本来就是维系天地元气与水土稳定的。
    四方天柱撑起郁境,开天辟地之后千万载时光内,都保持着相对的平衡,只是后来天地元气散逸,天柱破损严重,难以再支撑四方而已。
    琼岛这一截,究竟是东天柱多年前破碎散逸的部分,还是天地初开的时候就凝聚而成、然后在漫长时间内衍化为琼岛,就不得而知了。
    毕竟聂氏一族百年前才上岛,随后才发现有玉矿,而在有人族居之前,也只有当地旧风水志对云鹤湖此岛有寥寥几笔的附带记载。
    “不会。”解东流说道,“两者融合的部分并不止你我视野所及的这一切,取走清气,动摇不了琼岛。”
    日久天长,一切都会衍化,天柱既然被土石包裹,两者必然会融合,眼前所见的晶簇只是纯粹的浊气,还有更多渗透入山体的部分,招秀想到之前经过的石窟,倒也放下了担忧的心。
    什么位置做什么事,她习惯将大局放在前头——当然大局与私情若真有冲撞,她远非圣贤,当然也不能免俗。
    过了一会儿,招秀又道:“二十多年前那两个剑者,必然也取天柱而返……能猜测身份吗?”
    倒也不是求知欲炽盛,只是本着不问白不问的态度。
    毕竟免费的情报,她还是很乐意要的。
    她不确定是否能将岛下这一切告知简锐意,虽然很难相信别人,但若是简锐意的话,也不是不能赌,只是那桩多年前的“谋杀”过分骇人,被杀的是西域第一刀客秦顾与大衍寺莲会大师,杀人者的身份怕是更特殊,真要查了,搞不好打草惊蛇是要扯出杀身大祸的。
    解东流要重新锻“豹变”,自然也是要将此刀改头换面的意图,不能叫其为人所辨。
    跟解东流商量就不一样了,毕竟那桩恶事是两人直面的,暂且乘在一艘船上,真有什么恶果,连串带蚂蚱,谁都逃不了。
    解东流强,但他身后有善水观,不能弃之不顾;招秀身份贵重,但她自身弱,最怕被暗杀。
    谁都讨不了好。
    招秀很坦然,没一点不好意思。
    反正脸已经丢光了,羞恼也不能改变已发生的事实。
    她向来是个能屈能伸的性子,不损伤人格的前提下,有利可图绝不闹别扭,脑子甚至自觉将刚才发生的事翻篇。
    “有很多可能,”解东流思忖良久,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不大好确定身份。”
    天下剑者何其多,不世出的奇才也不可尽数。
    一如尊主,早年就有移山填海之能,否则也不可能拔四方天柱融塑一体。
    总不可能见谁都像是平白得了天柱机缘。
    而且二十多年前那一代恰好赶上郁境剧变的时期。
    多少强者陨落,多少生灵涂炭。
    死的死,隐的隐,没有针对性指向的话,确实无法确定身份。
    招秀只能叹气,压下研究的欲望。
    解东流忽然意味深长地扭头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简直莫名其妙,招秀又走出好一段,才猛然意识到是什么意思。
    对幕后者来说,琼岛或许并不是个敏感所在,毕竟真要那么警惕的话,也不会放任聂氏一族继续在岛上族居,而不怕当年的阴谋败露——他们必然是确定无人能再入天柱。
    现在岛基塌陷,聂氏灭族,而招秀与解东流下来毕竟只是场意外,要说真吸引幕后者注意的,还要是第二波人,而非他们。
    而现在还在岛上的人,不是她的,就是他的。
    真要瞒的话也不是不可能,就看御下手段了。
    招秀抹了把脸清醒一下,解东流只俩个弟子,她却有一大波……这可不能再输上一筹啊。
    一路走过,离中心越来越近。
    她也能透过那些密集的虹光,隐约看见这片天地的核心究竟是什么了。
    它像一座小山。
    高达百丈,直冲“天穹”无尽的虹光之中,至少百里之限;没有土石,没有草木,而是密密麻麻的晶簇堆积而成的小山——浊气就是土石,就是草木。
    它何其宏伟,浩渺,看一眼就似乎叫人联想到宇宙博大、星辰无限。
    只是正统的天柱融合阴阳,凝聚天地元气,眼前这一截只能说是崩解的天柱,因为清浊分离,上下两斥,呈现光怪陆离之象。
    解东流停下脚步,将“豹变”扎在地上,回头看向她。
    招秀愣了愣,猜测他的想法,小心道:“我自己能行?”
    “省些力气。”他平静地说。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招秀当然也不会坚持,伸手攀上他的背,环绕住他的颈项。
    看他稳稳背起她,然后起身,提气上跃。
    斜身杂乱的晶簇之地并不容易落脚,而且这东西纯度高,质地并不坚硬,能否承载两人的体重都是问题。
    解东流并没有踩实,仅仅借力纵身而上,每一跃就有两叁丈之距,速度极快,多带一个人对他来说似乎完全没有影响。
    招秀全副精神都在上面,一眼都没有往下看。
    很快抵达山顶,她还没有反应过来这要怎么落脚,就见着解东流全然直起身,在空中就反手把她从背上捞到怀里,免得将她甩下去,仅用一只手托着她,另一只手掐诀招出心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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