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思寸慢条斯理的把鸽子蛋放进了嘴里,优雅的咀嚼着,再缓缓的下咽。
    沉默持续着……就像即将满溢的水面一样,令人难受、难安。
    谢家公府出身,规矩本来就大,谢蕴早就习惯了食不言、寝不语,反倒是谢思寸被他惯养着长大,谢思寸从小就跟着他一起用膳,总是会对着他分享她一日的所见所闻。
    在失去妻子以后,他的人生永远的生在那个凛冬之中,那一日的寒冷和血气不断地折磨着她,只有这个女儿,是他活下去的希望,而今这一片沉默,令他觉得窒息。
    谢思寸绝对无法明白,每一次她开口说话,即使是些枝微末节的小事,卸运都听得认真,只因为光听到她的嗓子,对他来说都是救赎。
    谢蕴是个杀伐决断的主,他拥有一颗冷硬的心,到了妻子逝世以后,那颗心融化了,满腔的爱都给了女儿。
    他当真无法接受自己的女儿如此安静、疏远。谢思寸越是如此表现,他就越无法接受墨守的存在。不能接受,就忍不住想给墨守吃点苦头。
    针对墨守,谢蕴已经是有所克制了。至少,他不曾真的伤害墨守。
    “这些年有父皇陪伴,弓马没落下,身子好些了,父皇别担忧儿臣。”谢思寸深深的凝了谢蕴一眼以后,叹了一口气。
    “阿爹,不是说好了……等春日宴相看的吗?”谢思寸又何尝忍心和自己的父亲呕气?她脸上紧绷的神色松动,带了一些女孩儿家的嗔怪。
    谢蕴最是绷不住女儿向他撒娇了,他不自在的移开了眼,“你也答应过我,不会对墨守宠爱过盛。”这是他当初答应谢思寸纳墨守的先决条件。
    谢思寸对此倒是无语凝噎,沉凝了一会儿后道:“孩儿并未对墨守宠爱过分。”谢思寸知道,如果主子犯错,那便是下头的人没有劝诫,虽然好没道理,但是只会有人指责墨守狐媚惑主,少会有人敢说她耽溺美色。
    她必须否认,否则一顶大帽子扣下去,墨守肯定会受罚。
    “还说并未宠爱过分?守夜的嬷嬷也不留,还让他留宿在榻上,他是通房,他配吗?”寻常人家,或许妾室可以随侍在身边,可是天家规矩大,就算是妃嫔侍寝,都得有一定的位份才能留宿,墨守那算是什么玩意儿?
    “阿爹,不留嬷嬷那是女儿的主意,你可不能怪墨守。”谢思寸瞪大了一双杏眼,眼尾就这么扫向了谢蕴。
    “阿爹你自己说,这如此私密的事儿还有人在外头守着……若是您,您能应吗?管他是通房不是通房!”谢思寸这是打算撒泼到底了。
    谢思寸的话令谢蕴一哽。
    确实,管他是不是通房,如果当年他母亲在这种时刻安排了婆子伺候,肯定也是要给他轰出去的。
    这孩子有自己的主见怪谁了?还不是像他,像到令人生厌。
    谢蕴心里窝火,却也只能深吸一口气,心中想着,“还不是自己的种?”
    “再说了,墨守留宿那不是应该的?”谢思寸见谢蕴的神色有所松动,连忙趁胜追击,“他可不只是我的通房,还是我的贴身暗卫,他本来就一直都跟我同房的!”谢思寸一通发作,刻意的忽略了他们不只同房,还同榻的事实。
    简直是胡搅蛮缠。
    谢蕴眯起了双眼,他的心里自然是不满意,不过他却也不想抓着这一点继续说下去,他揉了揉额角,最终是妥协了。
    “行,你有分寸就好,待春日宴,定要定下正君和两位侧君的人选。”话题又绕回了谢思寸不想触碰的地带。
    谢思寸当真是被气笑了,“父皇,一个墨守你就操心儿臣耽溺美色,定下三个人选,你还不怕儿臣夜夜笙歌啊!”
    “谢思寸,嘴越来越贫了?”谢蕴这下可是连谢思寸的全名都喊出来了。
    “谨遵父皇圣意,儿臣嘴巴用来吃饭!食不言,寝不语。”话说完,谢思寸泄恨似的又夹了一个鸽子蛋,浑圆的鸽子蛋塞在嘴巴里圆滚滚的,可爱得很,不过却很让人生气。
    这一餐,注定有人要食不下咽。
    总归,这个人不是谢思寸,而是被逆女气得心火丛生的谢蕴。
    虽然是怒气冲冲,不过谢蕴也很久没有这么强烈的心情起伏了。
    夜里,他对着亡妻的画像,苦笑着问:“寸寸,你说,咱们点点这么固执,是不是注定是个情种,就跟他爹娘一样?不、她是像你,我就是个混帐罢了……”
    图画里头巧笑倩兮的美人儿陷入了绵亘的沉寂当中,自然不会回应,一室安静,思念和悲伤交织成了一首哀歌,于谢蕴而言,这又将是一个难眠之夜。
    “寸寸,我真的错了吗?”杀伐决断的君王显露出了脆弱,却是无人怜惜。
    “寸寸,你再等我,再等等我……点点还需要我,我还不能去陪你,你再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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