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了半晌,他道:「小哥,你怎么知道的呢?」
    总不能说是小谷说的吧!不过还好来此之前他便想好一阵说辞道:「其实我也不使很确定,不过,我想说你天天都在此处扎营守望妖楼,因此,应该知道不少事情才是,而我来这里的时候正好是毛三载我来的,听到他的死讯时我也很惊讶,所以才会想说问问一些他死前的状况,说不定会有些线索,毛三他……真的是盗墓集团的人吗?」
    手擒着转经筒,以晨鐘暮鼓般的转出规律的旋律道:「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倒是该说的我都已经和公安说了。我从小就住在这里,热水乡的都兰墓葬群,对你们这些外地人而言,这里只是一个观光景点,但对我而言,这里却是我珍爱的故乡。当然那时我还不知道这里是墓葬群,从山丘上往下望,这只是一堆迷宫似的土堆,我只知道这属于一个古老、已经灭亡的国家,是名字却不得而知,而乡人传言这里有妖怪诅咒,不可随意靠近,但有一次我寻找一隻离群、尚未断奶的羔羊,在夜晚迷了路,那时,我听见附近传来冰冷且凄异的狼嚎,就在我童年时,神出鬼没的狼袭击家畜仍时有可闻,我也曾经清晨时见过啃食到只剩下角和头骨、蹄的绵羊,那声音高一声低一声的,像厉鬼要把我撕裂,接着前方黑暗中隐隐浮现一双双荧亮的夜行性眼睛,配上狺狺吠声,抱着小羊我害怕直发抖,怕不知隐藏在何处的狼吃了我、或吃了我的羊,但此时,我听见一阵美丽的歌声,不知自何处,半空中出现一名唐装温柔的女子,以衣袖掩面并牵着我的手,接着出现一长排手持戈、矛的士兵出现了,他们说着我听不懂的语言,但我确定的是当他们挥动武器替我前方的女子开道后,所有的野兽都像鬼魅般回到自己原本的所在,我的故事很悬疑吧!年轻人,没有人相信我说的话。」
    「不,我不这样觉得。」宗翰道,神秘的女子、歌声,事实上宗翰童年也有类似的经歷。
    西加汗听完后似乎很开心,招了手示意宗翰往他方向走去,沿着山径拐了几弯,那是西加汗搭建的小屋,五色的经幡迎风剧烈飘扬,他朝前方一个小炉添加混着芦苇和晒乾牛粪的炭火,接着放上黑铁色的小锅,倒入淡乳色的液体道:「酥油茶,来一杯吧!」
    「好,谢谢。」
    温润不腻的口感,喝了杯茶后,西加汗整张脸红了起来,开心指着前方道:「我小时候就很喜欢画画、间来没事也喜欢捏捏东西,记得妖楼西南方离祁连山山脚下还有三百公里的地方,有一个湖泊,湖边长满了青翠芦苇,我以前都会带羊去那里饮水,那附近的沙土特别细緻、黏性和延展性都佳,等待的时光百般聊赖,望着湛蓝的青空羊毛一般雪白、乾净的云,我捏了不少作品,有最熟悉的羊、马,还有我生平从未见过,梦中才见过的珍奇器皿。
    偶然美劳老师把我的作品寄到省城比赛,结果得了金奖,这下可了不得,在我这么小不拢东的地方,这可是了不起的大事,那时老师推荐函上写了很令我脸红的词,本县百年难遇的奇才,于是校长写信去给中央,请求让我到内地读书,那时我真的挺感伤,想到要离开自己熟悉的故乡,我也十分不捨,然而,奇异的是一坐上往省城的交通车,我整个人突然开始天旋地转起来,车上的亲戚紧急叫司机停车,把我送回家中等医生治病,但怪异的是一回到家,不到半日我便甦醒了,一起身,推开窗,只见到遥远的大墓在我眼前屹立不摇的,医生检查也检查不出什么异状,但是当我离开时,我又再度晕眩起来,之后我明白了,那是离乡病,我有任务在身,怎么也不该离开这里。
    于是我谢绝老师的好意,从我父母亲那辈分到了十几隻牲口,过着放牧生活,清晨将羊驱赶到妖楼附近,到了下午,便来到水泊边休憩。
    我的兄弟对财產倒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意见,因为他们大部分都想到内地去,这几十年下来乾旱和草原沙化越来越严重,草原面积逐年缩小,没什么人想留在这里过着艰困的放牧生活,最严重的是雨量,小哥,你应该想像不太到吧!沙漠是会下雨的,下的雨可是用倾盆大雨来形容呢!像是天空裂了一个巨大的洞,满满的水注灌下来,有时还会连续下了三四天,那些土壤中等待许久的耐旱种子便会发芽、生长,当雨过天青的时候,你会看见满满的、美丽的野花在眼前波斯锦一般绽放。」
    这个人对故乡是多么深刻、浓烈的情感呢!宗翰忍不住佩服不已,西加汗又继续道:「大概是十年前吧!那时,我已经知道大墓的歷史,来是自唐代吐谷浑。半夜时分听到一阵阵羊群的叫喊,我一开始以为是狼,赶紧提着铁棍和长长的手电筒起身,但是一走出去我却没看到任何狼的影子,只有几个鬼影在那边徘徊来去,一被我的光照到后迅速一哄而散,我缓缓走去,那些我梦中曾经屡次出现,那么近又那么远的器皿,就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但却都是残损的,被敲碎的陶俑、撕破的帛书和绳子断烂成一地竹简,还有丝绸帛衣,但是破损的,上头的和闐玉、安產贝、玛瑙、猫眼石……已经被扯去,我明白了,那是内地闻风而来的盗墓者.他们只愿意带走那些值钱的物事,让这些千年的古物曝尸荒野……
    但之后更可怕的还在后头,那时我已经有警觉了,还赶跑几个孤身作业的盗墓者,一次我又带着手电筒,牵着一隻土狗往轰隆轰隆的噪音声走去,但却见到我从未见过的怪物,横着黄色巨大的手臂不断敲着,千年前的夯土结构、一层层精心计算过的柏木横梁……砰砰、砰砰,在我眼前像一座小山被逐渐夷平,我惊骇的忍不住大喊:「住手。」
    于是他们住手了,我没想到他们真的会住手,几个人转过头,手电筒的光朝我脸上射来,我看见了,他们身上背着枪,手上拿着小口径的枪管,他们的表情是死的,接着一声低频的嗶,满天的星空瞬间倒在我的上方,感觉胸口的血不断流出,那时,我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小哥,你猜,是谁?」
    宗翰摇摇头。
    「你知道的,如果不是这人,你不会来找我。」
    「你是说,毛三?」
    西加汗点点头:「毛三是我的国小同学,我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他了,听闻他在内地发了财,那时我看见他的脸出现在我面前,接着是惊讶的神情,但之后我就昏厥了,醒来已经躺在医院病床上,据公安所说,那晚盗墓军团将七座古坟劫掠一空。
    一个多月出院后我再去时,我几乎认不得熟悉的路径,整个剖开的土堆、芦苇草在裸露的夯土中簌簌发抖,一个个开口的墓穴通道只剩破碎的木片、碎陶片,还有几支保特瓶在阶梯上滚来滚去。
    我真是忍无可忍了,从那天之后,每到夜晚,我都看见自己熟悉的墓葬群被杀死、夷平,我想跟这些人对抗,但是没有办法,一直到几年前,几名公安带了一位学者来找我,他交给我一只对讲机。」
    说完,他从腰间中取出给宗翰看。
    「你说的人就是叶教授吧!」宗翰道。
    「没错。」西加汗道:「从此之后,转经筒和对讲机,就从未离开我的手边,当然,为了维护自己的安全,我尽量不跟他们硬碰硬,只是远远的拿着红外线手电筒,呶,就是这个,这是我在沙漠中战场捡到的装备,一有风吹草动就通知公安局……
    话说差不多就是在毛三死的前一个晚上,我在妖楼西边的墓葬群看见他了,我衝去叫了他名字,他转身,一脸寒霜凝视着我,自从那次受伤我就想问他,是他救了我吗?但是他只是看了我一眼随即道:『你不要留在这里了,上次没死是你运气好,你在这里偷偷通风报信早被我们集团内部的人发现了,你以为每次都有这样好的运气吗?快走……』
    那时我还想问些问题,但是他突然拿出了一柄长口径的枪,和上次伤我的那把一模一样,我害怕的后退,接着他转个身,整个人不见踪影了。」
    话语一了,静默了很久,宗翰忍不住好奇问道:「您不会寂寞吗?」
    「寂寞的时候吹吹塤,听歌声就好了。」
    「歌声?」
    「是呀!尤其是清晨时分,月光尚未落下,白昼还未完全上升之际,我便会听到细细悠长的歌声,如长烟、如纤翳、如大漠苍穹上无尽的星辰,悠悠的,牵我入梦。」
    「那歌声唱的是什么呢?」宗翰问道,莫非是春江花月夜,那便是李嫣所唱。
    「我也不大记得了,不过听久了我也记得几句,记得我曾经唱给叶教授听,他跟我说应该是: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
    「太阳与月亮同时存在的时刻呀!」
    「宗翰,你说的那个时间应当是凌晨四点左右吧!」听见宗翰的自言自语,戴安娜道。
    「是吗?学长你怎么知道的呢?」
    「这我也是听当地人说的,沙漠这里地势辽阔、气候苦寒,约莫清晨之际,月亮自西边下落时﹐太阳也会同时上升。刚开始我看了好几回那景象可真是壮阔无比呢!但看了几回后便见怪不怪了,有时候景色便是如此,少见便多怪,但看了几次后就跟当地人一样麻木没感觉了,不过学弟你初来乍到,去看看这内地少见的景色却也值得的,来青海这一趟也算不虚此行。」
    夜里,当戴安纳离去后锁上门,轻轻走到莲花尊前,喊道:「李嫣、小谷,可以出来了,是我,我是宗翰。」
    然而,飘渺而出的却只有飞天形貌的小谷而已。
    「嫣儿呢?」
    小谷摇摇头,这反应是他也不知,还是李嫣的魂魄又离开此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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