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唔……」因陀罗从漫长的瘫痪中復甦,眼前却是一片模糊不清,他试着活动四肢,却发现有些力不从心,他眉头紧蹙,随即闭目吐纳,蓄劲运息,遂之,沛然发劲。
    「滋啦!轰啦──」剎那,炽人的电光乍然流洩而出,顿时战慄了方圆十里的空气与大地,骇得范围内的所有物种一时间全遭麻痺的瘫痪在地,范围越近者遭受的波及越强烈,轻则暂时麻痺四肢、无法动弹,重则意识瘫痪,陷入短暂昏厥,意识清醒的人无不惊惶失措的失声尖叫。
    「呃啊啊……啊……怎、怎么回事啊!?」
    「动不了,怎么回事!?」
    「刚才的打雷是怎么回事,难道又是弗立多的新花招,不要啊……」
    经方才那一惊天撼地一击,因陀罗虽倚此修復了自身,却也不禁惭愧,这力道一个没拿捏好,竟殃及了数万无辜,着实丢脸,「糟糕。」
    因陀罗重新回復了清晰视野,他眨了眨痠涩的眼睛,总觉得视野比起昏迷之前更清晰了许多,他接着伸展筋骨,一边张望着四周环境。看这场景,若没记错应是奈撒特耶兄弟的诊所,虽然四周比起当时看来更显得陈旧斑驳了许多。
    「原来是在阿育吠陀吗?」他不晓得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但身上的肌理并没有丝毫的萎靡,由此判断,应该没有太久才对。
    「应该没有超越丹努许昏迷半年的纪录吧。」因陀罗不禁腹诽着。
    他踏出了病房来到前厅打算向奈撒特耶赔罪,却发现所有人都陷入昏厥的倒地,眼前的是一片尸横遍野,因陀罗小心翼翼的跨过倒下的身躯,然后探出屋外,发现外头的街道上也是同样的惨况,顿时愧疚不已。
    「真糟糕。」因陀罗懊恼的搔搔头,随即注意到不断洒下的黑色雨水,他蹙眉摇摇头,「这雨真烦人。」说罢,曲起胳膊,扬手弹指。
    「噠!」弹指一响,白虹乍现,立刻在阿育吠陀的上空蒙上了一层漂白而薄透的结界罩,经这么一层阻隔,黑色的雨再难渗透进阿育吠陀了。
    「积水的状况有点严重啊。」因陀罗看着积湿了脚背的水患,摇头一叹,随即屈膝一践,「哗!」激盪四溅的水花顿时捲起潮水,不断向着城墙角落的排水口排洩出去,转眼便清空了阿育吠陀街道上的淹水问题。
    「虽然无法把所有人都安置好,但至少不会再被雨水淋湿了。」因陀罗回转诊所内,看了看散落满地的“尸体”,「都是没见过的生面孔,但不管怎么说都是奈撒特耶他们的医友吧,总不好怠慢啊。」
    「我来处理男性,至于女性……呼!」因陀罗吶气再踱地,泥地上接二连三窜出青嫩柔软的藤蔓,「请把昏倒的女性都温柔的送上床铺。」
    因陀罗拾起瘫倒的男性“尸体”,而藤蔓也配合着搬运女性“尸体”,一人一植合作无间的将所有的“尸体”移驾到床上。
    「总觉得对奈撒特耶挺不好意思的,不过这一番的搬运中,确实都没看见奈撒特耶和阿须云呢,他们外出了吗?」
    无所事事的因陀罗索性在诊所内间逛了起来,故地重游,离开阿育吠陀许久了,如今人事全非,熟悉的墙面都泛黄斑驳、壁癌丛生了。
    「怎么一阵子不见,竟斑驳得这么严重了?」因陀罗摸索着墙柱,感慨道。
    因陀罗接着走进两兄弟的研究室,欲抬手撩起珠帘,却在伸手之际,心脏似受莫名吸引,赫然一震,因陀罗的呼吸不自觉的紊乱急促了起来,因陀罗另一手摀在胸前。
    他困惑的捫心自问,「这股揪心的闷痛感是怎么一回事?」他凝眉紧蹙,调整呼吸,随即撩起珠帘,隻身探入。
    另一方面,通往阿育吠陀的路程上,两个骏逸的身影在雨中疾驶着,出诊外地的人马兄弟在披风带雨的奔驰着,原本欲出发往返阿育吠陀时,却赫然受雷霆之憾震慑,连同周遭所有人都一并深受影响,当所有人都在痛斥弗立多时,只有他俩兄弟明瞭,是因陀罗,因陀罗甦醒了。
    眼看阿育吠陀的城邦已印入眼帘,然而,却在欲闯城门时,却遭一股光晕所阻挡,顿时更加篤度了因陀罗的甦醒。
    「从地道进入阿育吠陀吧。」奈撒特耶建议道,两兄弟立刻转往紧急用地道。
    歷经曲折,最后总算绕过屏障回到了阿育吠陀内部,两兄弟目瞪口呆的看着尸横遍野的街道,连忙上前诊视死活,确定所有人都尚存呼吸只是陷入昏迷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我们身在距离阿育吠陀五里之外的小镇都能遭到波及了,更遑论是与因陀罗同处一地的阿育吠陀眾人,幸好大家的状况并无大碍。」阿须云感叹道。
    「嗯,赶紧回去吧。」奈撒特耶惴惴不安的催促道。
    两兄弟回到自己的诊所内,立刻直奔研究室,不出意料的看见了久违的身影。
    因陀罗背对着兄弟俩,垂首凝视着端在手里的鑽戒,那枚鑽戒原本被兄弟俩收在书架后的暗柜里,阿须云忐忑的出声轻唤,「因陀罗。」
    因陀罗捏着鑽戒的手兀自颤抖着,「丹努许在哪,你们把丹努许藏去哪了,拜託……快把丹努许还给我。」
    「因陀罗……」奈撒特耶不安的呼唤着。
    「嗬!?」因陀罗回首却是面目惊诧,他看了看眼前的人马兄弟,止不住汹涌的惆悵,潸然泪下,「你们,你们……真的是我所认识的奈撒特耶和阿须云吗?」
    因陀罗虽然替许多人便换过物种,但唯二的半马人只有奈撒特耶和阿须云,然而眼前的半马人却是发鬓星白,英姿高躅,已显老态的暮岁之翁了。
    「你早已心知肚明了不是吗,因陀罗。」年事已高的奈撒特耶不忍的叹息。
    「呜唔……我,我究竟昏迷了多久啊?」因陀罗崩溃的握紧了掌心上的鑽戒嚎啕大哭着。
    「黑阳翳日迄今将近一甲子。」老眼昏花的阿须云婉转的陈述着,隐喻了因陀罗昏迷超过三十年以上的事实。
    「我竟然昏迷超过三十年……呜唔,丹努许啊!」
    年迈的半人马兄弟安抚着依旧年轻气盛的因陀罗,并向因陀罗解释昏迷过后发生的种种经过,以及那枚鑽戒的来歷。
    「因陀罗,我希望你能够冷静的听我们解说完。」在开讲之前,阿须云先让因陀罗做足心理准备。
    「你要相信自己,相信丹努许,因为你的存在就是他最重大的选择。」说罢,阿须云拿出一面银镜,将镜面面向了因陀罗。
    「嗬……」因陀罗看着映在镜中的自己,他的外貌五官都没有任何不同,唯一大不如前的异处是眼珠子,那是一双璀璨如紫晶的眼眸,曾令全世界的权贵为之倾迷,不吝散尽家财也想得到罕世珍宝,这双眼眸的原主人,世上也仅此他一人了。
    因陀罗埋首掌心,苦涩的笑了,「原来如此,我还在想怎么视力变好了,丹努许啊。」
    等因陀罗心绪平復过后,奈撒特耶才缓缓说道,「黑雨降下的一个月后,我们收到了来自丹努许的书信,后来我们前往蓬莱半岛的椿神社,见到了昏迷不醒的你以及丹努许。
    我们为你诊断过后,本是判定你从此都无法再甦醒了,但丹努许却是不肯放弃,后来我们将你转移到阿育吠陀。」
    奈撒特耶喝了一口刺梨茶解渴,阿须云则接着道,「自从黑雨降下之后,丹努许入睡不再作梦,这是他一直以来耿耿于怀的事。丹努许苦苦守候了你五年,然而,就在某一天,他睡醒之后和我们讨论了说要把眼睛移植给你。
    实际上,移植视力这回事早在你视力衰退时,我们便开始着手研究了,而移植眼珠的技术却是近几年才彻底完善,所以当丹努许说要移植眼珠给你时,我们是非常反对的,因为这项手术可谓史无前例,我们没有信心能够执刀手术。
    但丹努许和我们说,他作梦了,他暌违五年终于做了梦,他说他梦到了少年时的你,你在梦中非常的迷惘,甚至忘了自己的名字、自己是谁,也忘了他,但他相信这是个契机,是你甦醒的契机。
    “因陀罗所不足的,都由我替他弥补足吧。”丹努许这么说着。丹努许始终深信着,总有一天你会甦醒过来,他劝说着我们,要我们也别放弃了希望。」
    「原来辛娜登当时的那一番话是这个意思,原来如此,而你也察觉到了,才这么义无反顾吗,丹努许。」因陀罗一手紧握了鑽戒,另一手摀住了眼帘。
    「眼珠移植手术结束过后,丹努许将你託付给了我们,并说该去履行和另一个人的约定了。不久后一个男人来接走了丹努许,那个男人我们之前在椿神社见过,丹努许介绍他是来自俱力磨,曾经身为海民的铸殅工匠。」
    「休毘。」因陀罗咬牙切齿的道出了那个不讨喜傢伙的名字。
    「道别那天,彷彿生离死别,我们一路护送直至东西两地的交界处才停下脚步,丹努许离开了,相隔十年,休毘才带着丹努许回到了阿育吠陀,以你现在看到的这个模样现身我们面前。」阿须云说着,往事歷歷在目,一边回忆一边说着也不禁哽咽。
    「把眼睛移植给你,便成这副德性全是他自愿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因陀罗。」奈撒特耶拍了拍因陀罗的肩膀,以歷经沧桑的嗓子劝说着。
    因陀缩着肩,垂首端视着手中剔透无瑕的鑽戒,敛目一叹,「我知道。」
    俩兄弟对视一眼,决定让出空间令因陀罗独自静一静,釐清自己的心绪。
    因陀罗哀愁的凝视着手中的鑽戒,不发一语的闔上双眼,随后躺平假寐。
    当因陀罗再度睁眼,眼神坚毅而璀璨,他将始终紧握的鑽戒套进自己的无名指中,眉眼温柔的莞尔,亲吻一下戒上鑽石,轻声呢喃,「我们走吧,丹努许。」
    因陀罗不告而别的离开了人马兄弟俩的诊所,离开了阿育吠陀,没有人知道因陀罗去了哪。
    一个月后,乌云笼罩的天传来雷鸣阵阵,闪电、狂风、暴雨交错不断,俩兄弟知道那是因陀罗正与弗立多鏖战着,惊心动魄的激战持续了八天之久。
    最终胜负之时,一弯巨大的彩虹化破天际,一道壮阔的白色雷霆伴随着龙吼一发击碎的黑阳,翳日的黑暗被彻底瓦解,暴雨过后,乌云散去,天色透露出曙光,洒下了暌违已久的光明与希望,长达一甲子的祸世时代就此载入歷史。
    这个世界在因陀罗和丹努许的牺牲奉献下,翻过了新的一章。
    征服太阳、终结末日的英雄因陀罗被人们奉为“帝释天”虔诚膜拜,謳歌传诵,全国各地的百姓为他修茸神像与神殿、寺庙,甚至为纪念因陀罗终结弗立多,令天地回復乾坤,便将两方大战的那八天订为“彩虹祭”,前七天分别祭祀改过自心,弃恶向善的七位自然神。
    艾、夏克緹、瑟刻沙、贝德霍特、玛翁、尼阿伊、辛娜登。
    而雨过天晴的第八天则立为“释天日”。
    有传闻说,因陀罗战胜弗立多后,去到了北方,也就丹努许的家乡,然而,北方之国却是不敌岁月崢嶸,没能熬过末日的摧残而衰亡,亡国之民落魄四散,因陀罗索性定居在此,将孤苦无依的难民纳入羽翼下保护了起来。
    而因陀罗为纪念丹努许,将名为丹努许的一枚“鑽戒”埋在国境之北,那土丘却在一夜催生出了一座高耸的火山,人们便将火山命名为“丹努许”,因陀罗每天都到这座火山脚下作陪。
    然而就在某一日火山轰隆大震,火山脚下的清泉中浮出了一颗璀璨耀眼的巨大鑽石,鑽石约有一拳头那么大,因陀罗捞过鑽石欲瞧个仔细,鑽石被因陀罗捧在掌心上时却產生了变异,鑽石剎那便成一个女婴,甚至还当着因陀罗的面吐了一地。
    见此,因陀罗非但没有生气,甚至乐不可支,他将女婴带回宫殿细心照料着,传言,因陀罗曾说过“犹记与丹努许初次邂逅,那时他也是就着我的面吐了一地,甚是怀念啊,哈哈哈……”。
    女婴在因陀罗的悉心照料下出落成亭亭玉立的美丽少女,少女有着雪白无瑕的肌肤、发丝,眼珠也颇为殊异,是黑底银瞳的眼珠子,但令因陀罗欢喜的是少女復刻了丹努许的轮廓五官,纤眉猫眼、鹰勾鼻、丰润的双唇,以及较之从前更尖长的耳朵。
    少女能自然散发出迷人甜蜜的馨香,因此被人们称作“麝脂”,即便未满成年,美好的麝脂仍是吸引了广大的爱慕者前仆后继的示爱与求亲。
    麝脂十三岁的成年礼上,正式被因陀罗订下,两人于麝脂十五岁时正式完婚,结为夫妻。
    因陀罗与麝脂一共育有七儿,就在麝脂怀胎第八子时,南方却赫然发生了暴乱,原来弗立多惨败于因陀罗后,化身成黑毒蛇逃窜到人间南方,靠着蛊毒操纵人心建立蛇教,拉拢了一帮愤世之辈为魁儡,并静待时机等着向因陀罗报仇雪耻。
    然而,因陀罗揪出了主谋弗立多的蛇身,本想引导他从善,但弗立多本性邪恶,教化无用,麝脂认为不能够再纵容弗立多苟活,便一口把黑蛇弗立多给吃了,却不料引毒上身,就此骤逝。
    南方的暴动仍在持续着,并没有随着弗立多的消失而散去,反而变本加厉的不断向北扩散,因陀罗强抑下麝脂之死的悲慟,吩咐族人将麝脂的尸体厚葬在丹努许火山旁,便向着暴乱的方向前去。
    因陀罗秉持着不杀生的原则,苦口婆心的劝导遭蛊惑的人们,但蒙蔽了心志的人们却展现出了对于因陀罗神力的贪婪,他们覬覦因陀罗的力量决意弒神。
    因陀罗察觉了人类可怕的贪欲,唯恐人类伤即自己的族人,便施展神力将北方土地从大陆上撕裂,并隔了出去,先后大显神威而筋疲力竭的因陀罗终是不敌人多势眾的凡人们,最后甚至惨遭分食。
    人类透过食下因陀罗的血肉得到了不属于自己的力量,从此拥有了操纵自然的能力,但他们仍是欲求不满,他们还想要更多,尤其还缺了一样如同麝脂那样可化成兵器、亦可化作羽龙成为坐骑的“伴”。
    因陀罗在临去前留下了一句话“唯有真正的天选之人方能得到虹的指引,找到身在彼岸的灵魂之伴”。
    被分裂出去的北方之境成了大陆上人们寻寻觅觅的藏宝之地,那里有着无法名状的宝物,是货真价实“上帝的遗珠”。
    而获得了异能的凡人无不炫异争奇的展现自己,望图从百家争鸣的大时代中异军崛起。
    人心涌动,风云变幻,异能者们即将在潜龙大陆上掀起一场翻天覆地的大乱斗,时人称之“云起时代”,然而被排除在外的北方彼岸之境,真的能毫无瓜葛的置身事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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