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西河没有去玉梵楼,玉梵楼是她新收的铺子之一,白羽樱白羽络早些日子在盘下铺子后就带着白家夫妇搬了进去,玉梵楼表面是商铺,后面连带着一个院落,住几个人完全不成问题。昨晚她塞给凉笙的正是当初白家姐弟送给她的那块木牌,凭着那块木牌白家姐弟一定会好好照顾他,至于别的她不再过问,内心里,西河还是相信他能够凭自己的能力去到玉梵楼。
    下午无事,西河与凉安打了招呼便带着钦桑去往兰风王府,毕竟答应了凉宁,再加上许久时间未见那个少年,多少还是有些记挂的,左右闲暇,正好去看看他。
    凉宁的兰风王府距离定西王府其实不远,泠苍的贵族区就这么一块地,住了这么些人,间隔的自然小了些。
    横过几条街,西河就看到了兰风王府,王府门前照例摆着两座石像,与别家摆放狮子、貔貅类的不同,兰风王府门前摆的乃是两个形似龙的异兽,西河眯了眯眼,嘴角翘起,她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囚牛的石像。
    囚牛,古代神话传说中龙的大儿子,形似黄龙,喜音乐,故而蹲于琴头,有了一直流传下来的龙头胡琴。而今囚牛成为了兰风王府的看门兽,西河倒有些乐了,可不就是么?凉宁和囚牛还真是挺像。
    王府大门关着,钦桑上前敲了敲门,片刻一年近半百的老人探出头来,狐疑地打量他两眼,后听到钦桑自报家门双眼顿时一亮,喜悦地将他二人让了进去,亲自带往后面。
    一路行来,西河是真诧异了,别说豪华奢侈,人都没见到两个,整个兰风王府就如平民宅院,朴素冷清的可怜,直到见了凉宁,她才知道这整个王府一共竟只有四人,除了他和凉琰,管家也就是开门的老人就还有个做饭的厨娘了,而且那厨娘也是个命苦的,被相公休弃无处可去才被收留在了这里。也就是说,他们基本除了做饭,事事都需要自己动手!
    自己动手也没什么,毕竟她和凉介凉安也不喜欢假手他人,可是这两者之间却有天差地别!
    看着只在提起凉琰才脸色柔和的凉宁,西河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这样一个不受宠爱的皇子还不如做个平民快乐自在的好。
    凉宁也没想到西河会这么快就来看凉琰,心中微动,也不多说,直接带了西河去凉琰房间。
    兰风王府表面看起来不小,实际里面用到的也只有几间屋子,余下的全空在那里,更加显出王府的萧条。
    凉琰的房间就在凉宁后面。甫一进屋,浓浓的中药气味扑鼻而来,空气都似乎稀薄了不少。
    凉宁在前面细心地为她打起遮门的帘子,口中却是朝着屋内轻柔地道:“琰儿,小河来看你了。”
    屋内随即传出书页的翻动声,接着是少年压抑的咳嗽声,西河踏入屋内,看到的便是少年靠坐在床头弯着身子不断咳嗽的模样,少年身着雪白寝衣,满头长发散在身后,仅露出苍白的侧脸,无形中透出一股病弱之美。
    凉宁皱眉上前帮他顺了顺背,担忧地道:“琰儿,大夫叮嘱过你情绪不宜激动,好点了么?”
    凉琰咳嗽着点了点头:“让父亲担心了……咳咳……孩儿无碍……咳咳……”说罢他抬头看向门口立着的西河,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朝她招了招手。
    “小河过来坐吧,劳烦你多陪陪琰儿,我还有点事就不多待了。”凉宁说着拍了拍凉琰的肩膀,投给西河一个安心的眼神转身离开了房间。
    凉宁一走,一直跟在她身后的钦桑也一并出去了,屋子里只余她和凉琰二人,少年的咳嗽好了些,眼睛闪亮地盯着她。
    西河被他盯的不自在,眨了眨眼走近床前,瞟过枕边堆放的几本书册,视线又落在凉琰身上。
    拉过一边的板凳坐在床前,西河开口:“你的病……”
    凉琰微微一笑,道:“我的病没什么的,从小就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顿了顿,又道:“上次谢谢你了。”
    西河看着他丝毫不在乎的样子也不再说什么,倒是后面的话让她有些不好意思。
    “谢我做什么,说到底还是我撺掇着你上马的,论起起因还是我害了你呢。”
    凉琰听罢淡紫色的薄唇抿起,摇了摇头:“不,不是这样,多亏了你,我才可以参加那一场试炼,没有你,我这辈子怕是都不可能有如此难忘的经历了……我的身体……”他没有再说下去。
    西河不由皱眉:“放心吧,这世界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现在时日还长,你父王又那么疼爱你,他一定在忙着为你找办法,你也要相信他,保持一个好的心态,不要让他失望,而且我也相信,一定会有法子治好你,你要坚持下去。”
    闻言凉琰扬唇一笑,方才那瞬间的失落消失不见,他眼睛闪亮地看着身边的小人,苍白的脸上多出一抹血色,道:“你真不像一个四岁大的孩子。”
    西河挑了挑眉,直接道:“那你叫我一声姐姐吧。”
    凉琰一愣,咳嗽起来,好笑的瞥她一眼,随即又是一阵难受至极的咳嗽,似要将肺咳出来似的,西河都替他难受。
    好不容易平复下来,西河再不敢和他开玩笑,生怕再引他情绪激动,就又是一番撕心咳。两人随便聊了一会,不知不觉中,天色很快就暗了。
    凉安交代过晚膳一定要回去,钦桑见天色不早便进来提醒了一声,西河看向凉琰没有说话。一下午的相处让西河对这个病弱少年了解了不少,有句话说的不错,环境造就一个人,越是艰难坎坷的环境就越能催发人的成熟。回想这段时间遇到的人,她如此,白羽樱白羽络如此,凉笙如此,凉琰亦如此,除了凉筝与赫连玉辰这两个天之骄子,他们这些少年早早地被世俗所侵染,已经提前成熟了起来。对于这样睿智却被病痛折磨的凉琰,西河愿意与他为友。
    “时间过得好快……”凉琰微笑着看着身旁的小人,感叹道。他心里此时依然惊叹于西河稚童表皮下隐藏的那颗七窍玲珑心,小小年纪便有丰富的谈吐与见闻,那些比他还透彻豁达的生活态度令他向往而倾心,此刻她要离开他是深深的不舍,但他知道,他也无法挽留。
    “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呢……”他呐呐低语道。
    西河闻言扬眉一笑,“这有何难,我们隔得又不远,欢迎你来定西王府做客,多走动走动也对你身体有好处,整天躺在床上越熬越疲惫,相信你父王会同意的。”
    凉琰听罢双眼一亮,点了点头,目送西河离开了屋子。
    窗外一阵微风拂来,掀开枕边放落的书籍,呼啦啦的,掀起了新的篇章。
    九月中已是秋高气爽,松涛苑一树梧桐似枯叶蝶般优雅旋落,铺了一地金黄。
    西河在院中挑了几枚小巧的叶片做了书签,夹在凉介的藏书里,看了会游记便出了府。钦桑照旧跟在她身后,做一个称职的保镖。
    今日凉安凉介还没有下朝回来,她的行动相对就自由许多。
    玉梵楼坐落于泠苍京都东区与西区的交界地带,相对平民会多些,天气凉爽,四围走动的人也多了不少。玉梵楼以前并不叫玉梵楼,它的前任主子开了一家茶馆,由于经营不当一直亏损,索性就以高价卖了出去,西河看中这里地段佳,利用自己的小金库接下了这里,连带着后面的宅子,一并交给白家姐弟打理,这段期间正在装修,牌子却是早早的挂了出来,来往行人发现这里换了主人,纷纷侧目,玉梵楼的名号一时也传了出去。
    西河刚到门前,正在里面指挥工匠动作的白羽樱便眼尖地看到了她,挥挥手兴冲冲地迎上来将她拉了进去。
    大眼扫了一圈,见装修的已经差不多只剩小细节,西河满意地点点头,心里琢磨着该准备些什么东西来卖。
    白羽樱见她满意也很高兴,带她进了后面住宅,顺手塞了个东西进她怀里。
    西河一看,正是自己前段时间交给凉笙的木牌,顿了顿道:“他来了?”
    白羽樱点头,随即压低声音附在她耳边低语:“这个叫西琼的小子你从哪带来的?看他那模样又不像平常人家的孩子……问他什么都不说,还好你来了,小骆正陪着他呢。”
    西河看她那副小心翼翼的神态颇有些忍俊不禁,对凉笙的聪明谨慎也十分赞赏,他知道自己与白家关系密切也不曾走漏半分消息,可见这个少年的心细,至今她都没有告诉白家姐弟她的身份,自然不想中途出什么岔子走漏风声。
    “他只是我遇到的一个无家可归的可怜人,你们放心吧,好好照顾他,把他当自己弟弟,有什么事也可以交代他去做。”没有询问凉笙是怎么过来的,西河直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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