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张搴正庆幸着自己再度重返人间之际;突然间墙另一头又传来阵阵声响!这会…不是惊心动魄步步催魂的脚步声。取而代之的却是一阵又一阵时低时扬,清新悦耳但带着几丝幽怨的漫妙歌声。张搴剎时心头一沉,方才甦醒的心灵和重返人间的喜悦,顿时烟消云散,彷彿又一头栽进了万丈迷雾之中。他又开始质疑自己…
    「难不成…我没醒?我还在…梦境里头?!我一直…都在梦中?」
    迷幻美声一阵阵穿墙、穿耳、穿脑、穿心而过。张搴即便想充耳不闻,再当回埋地鸵鸟也不成。
    「不。这不是梦境。这声音是真真实实的。」
    张搴内心呼喊着,但却无法完全说服自己。于是,他又再度陷入真实和虚幻的挣扎中。为了自我救援,张搴扬起右手来,打算给自己一耳光,来确认目前自己所处的境地?博物馆还是梦境?
    「不成。万一这歌声是真的!这不是…梦境?!这岂不…打草惊蛇!?不就告诉对方这房间有人?!」
    当下这想法立即遭到张搴否决。方扬起的手掌瞬间又从空中沉放了下来。担心响亮的巴掌声会引来对方的注意及警觉。那么这一晚的辛苦埋伏不就功亏一簣了吗?
    但这只是张搴第二个考量。在他内心最深的地方,其实他更担心、更畏惧、更害怕的不是对方发现自己,而使自己陷入危险;而是相反的结果…
    「要是这巴掌打不疼?打不响?全没反应!全没知觉!岂不证明方才脱困清醒的喜悦只是黄樑一梦?自己依然沉陷徘徊在实虚的梦境之中!」
    中国民间传说中的鬼打墙、鬼压床…才是这才是张搴最深沉的忧虑和最无法承受的恐惧。
    于是再一次,张搴又陷入了理智和现实的衝突漩涡之中,奋战于恐惧和勇气界限间,在希望和绝境间游荡,在实境及虚境之间徘徊。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歌声不曾停歇,而张搴囚犯两难的困境,和这如噩梦般的纠缠也没有一刻休止。
    困顿中,张搴又想起他那一身是胆的好友江龙的口头禪:「与其坐以待毙,不若挺身一试。不试…怎么知道个结果呢?」
    张搴深吸了口气,下了决定。努力地把垂放在地板上的手掌给再度撑起。眼皮一闭,狠狠地往下一扭。
    一阵火烫刺痛的感觉从张搴的大腿上头传来。他差点没叫出声来。但这一击,并没有落在张搴汗珠灰尘交杂惨白冷冰的脸颊上头,而是落在了他的僵硬几近成了化石般的大腿上。张搴朝着自己的大腿狠狠地捏了下。
    张搴紧闭的嘴角双唇,没有因为这火热的一扭,噘得更高、更翘。反而迅速地垂下,微微平放开展,露出了今晚头一回的解脱笑容。因为他明白、知道、也确认了一件事实:「他仍然停留在人间和实境,而不是还云游在梦境里。」
    「gush。真是疼啊。」
    头一回,张搴觉得那童话故事里的“爱丽丝梦游仙境(aliceinwonderland)”或许是个真实的经验,一个叫人吓出一身冷汗,令人胆战心惊的惊悚经歷!而不是那么美好梦幻的童话。
    第二回重生的喜悦并没有持续太久,张搴很快又叫那一声声如梦似幻,真假莫辨,媲美百老匯歌剧主唱的美妙歌声给唤回到现实世界。当然即便是有着如此动人美妙的天籟之音,叫深处暗巷密室内屡次饱受惊吓的张搴这会也没有心情享受。
    在纽约,在曼哈坦,在百老匯,要听到这等天籟美音并非难事。要不,买张票进radiocity等百老滙的大剧院;要不,off百老匯的剧场里也常有令人惊艷的演出;再不,到茱莉亚音乐学院(thejuilliardschool)看学生表演;甚至,清晨、午后中央公园里的绿地、树荫下也常有意想不到的发现。这就是纽约,世界之都的奇妙和特权。只是这一切的一切,绝不可能发生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
    先前两次濒死受困的经验给张搴的印象太深、太浓、太烈、太火,衝击太大、也太骇人。儘管已经再次确认了自己的清醒,且大腿上的火烫犹未褪尽。但张搴仍不敢轻下断言,确定这午夜歌声的真实与否?不一会,张搴再度陷入天人交战的困境。
    他心中反覆地自问:「是该?还是不该确认…瞧一瞧这声音的来源?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几番挣扎下,张搴再度悄悄闭上了眼皮。同时,又把双手移到大腿两侧。接着狠狠地使力一扭。两股刺痛烧辣的感觉沿着大腿如闪电般传到了中枢神经。张搴忍住了皮肉上的疼痛,可心头却不知怎么地窜起了一丝连自己也无法解释的喜悦。
    「没错。这不是梦境。这歌声是真实的。」
    张搴没睁开眼睛,他依旧闭着眼皮,一面试着重新集中注意力;另一面,试着思索各种合理的可能和解释。
    「也许,是广播系统出了问题?!」
    儘管这理由牵强的可以,张搴仍试着说服自己。他明知这时候没人会在馆内打开广播系统。因为这会整个馆内只剩下他和赖德曼两个人;而赖德曼这会正躺卧在他的办公室里沉睡。即便赖德曼犹清醒着,也绝不会做出这等不合常理的事情。
    「不。不可能。再说…博物馆的设备没这么好的音质效果!」
    这暗夜里的穿墙美声,是那么乾乾净净一尘不染,那么清澈,没有一点杂音杂质,清新纯净地就像是来自于另一世界的声音;像是清晨大峡谷底部的潺潺水声,像是黄石公园里的春天鸟语,像是zion(zionnationalpark,utah)国家公园的空谷虫鸣,像是luray(luraycavern,virginia)鐘乳石洞里声声透心的滴水声,一声声、一响响地在空荡无人的寂静暗夜里回盪;像是来自天堂、伊甸园、奥林匹亚、香格拉底、香巴拉…的精灵耳语,更像是来自辛巴达七海传说里的妖女魔咒。
    总之,没多久,张搴便像是中了魔法般,卸下了忐忑心情,宛若灌了大半瓶浓烈的威士忌,开始觉得全身是飘飘然,神智不清地微微睁开眼皮。最终,他像着了道、中了邪似地,情不自禁地双手着地,身子一转,面对墙壁,小心翼翼地扶着墙身,缓缓起身,带着半信半疑,半惊半惧,半忧半喜,欲拒还迎…的心情,把眼珠一寸一寸地挪向窥孔,睁眼聚睛向里头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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