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尚未等到气温再次骤降,元气十足的黑发男人从正中午便开始畏冷发烧,寒气入体注定病倒,脸颊泛红无声往后倒下时,砰地一声正好仰躺到装着半满信件的麻袋上头。
    贝尔听到异响,一回头还以为他在装神弄鬼,嘻笑地凑近才要揭穿,一见人紧闭双眼又皱眉喘息的模样,再也不敢当作玩笑,神情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只得把人扛到背上急急忙忙就要衝出去,又撞上正好由外进来的访客,及时把人拦住才未摔成一堆。
    「哥……大哥!你来的正是时候,弥雅他晕倒了!」贝尔急得要命,就怕是先前的后遗症,早上就显出不适,追问要不休息一日,好友也不以为意地拒绝了。
    当时就该强硬一些,让他直接返回家中休养才对。
    撒肯闻言分神看向他的背后,心中不知是何感想,嘴里跟着安抚道:「他应该是发烧不适,把人带上跟我来。」
    一向依赖听话的贝尔果然不疑有他,顺从地跟紧上去,又好奇问说:「大哥要找谁帮忙?要不我带他回家里,请莱特医师给他看看?」莱特是罗桑家族特聘的家庭医师,贝尔从小到大都由他帮忙看病检查身体。
    「不用捨近求远,这里我有认识的医师,他的医术值得信任。」撒肯走在前头头也不回,语气很是温和使人信服。
    途中友人稍微醒过来一次,贝尔有些安心,又把自己兄长的原话跟他说了一遍,偏头见人状似困惑地眨眨眼皮,勉强随着行经的颠簸看向领路的男人背影,变得深红的嘴唇蠕了蠕,终究没开口阻止。
    撒肯一行人来的地方亦是宫廷深处,与医师通常派驻的诊疗所不同方向,据说对方从院长职位退休下来,因为贡献良多还被允许继续在此留下养老。老人的居所很是简朴,是一处有小花园的二层楼民房,跟贵气奢华的殿堂格格不入,正蹲在小径旁散步兼拔虫的老者注意到他们,抚着白花花的鬍鬚笑出和蔼的气态。
    「鲁卡大师,给您添麻烦了。」撒肯独自上前与他攀谈,将事发经过一一道来。
    趁着两人正在低声交谈,贝尔亦是第一回深入宫廷,好奇地四处张望,也亏友人瘦成一把骨头,他揹在背上丝毫不觉吃力,突然看见什么般,不敢无礼声张,就对着背后低语道:「弥雅,你看楼上窗边有个人耶。」
    既然难得有机会一探内部,凯拉本就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听他指向抬眸看去,二楼满掛薰衣草色的窗帘微掀,的确有个人影站在一侧。
    「好像是位女性……」贝尔没能多看,距离又远根本瞧不见脸,自己的兄长与老者结束谈话,转头就一前一后来到面前。
    「幸好我这里还有些教学的范品,若是不介意给我一个老头子摆显的机会,就进来吧。」老者拿过斜靠在一边围墙的拐杖,衣着也是歷经岁月的陈旧,与一个普通的老人家没有两样。
    贝尔对他还有那楼上的人影满腹好奇,于是偷偷凑近自己兄长那头,自以为小声地问:「大哥,他就是那位『仁医鲁卡』对吧?你不是曾说过就是他救了整座王城和周遭乡镇加起来上万条人民性命,如果没有他的话,咱们这城里十年前还能活下多少人啊?」
    这项话题少年们十年间早就听得耳朵长茧,偏偏有个黑发男人错失了那些年,此时病得糊涂突然听及,只好打起精神继续偷听。
    而撒肯显然心情不错,斜睨了自己弟弟一眼,有意无意地忽略他背后的同伴,含笑应道:「正是大师没错,如果没有他,当年洪灾过后疾病蔓延,由人体携带病源一路涌向王城所在,最终死伤人数将无以计数,若不是鲁卡大师坚持要就地展开医疗阻断网,才能避免外城的病源一口气扑进城中;外缘染疾的人民同时也受到隔离和医治,过程听来很轻易,但也花了整整大半年才熬出结果。」
    「……辛苦总是有代价的不是?一次性赢得两面民眾的支持,有了这位英雄撑腰,对新皇登上王位之路会更加通顺。」虚软又有气无力的酸话从贝尔背后传来,男人撇着唇角,一脸的不以为然。
    虽然那位新皇屁股底下的王位早就稳坐十年有馀,算算时间还比自己久,嘖!
    「弥雅……」贝尔被他酸得有些错愕,怎么觉得好友好像看不惯国主呢?
    「说得没错,推崇支持自己尊敬的医师其效忠的主人,总比前王毫无作为、只顾自己享受还来得赢得人心,国主炎帝的领袖魅力这点倒是值得讚叹。」撒肯微微一笑,那柄剑锋一转又刺回凯拉的胸口。
    「大哥……」贝尔更加困惑,不是讨厌国主吗?虽然娶了其妹,但听说和他很不对盘啊?
    不等两人的争执与贝尔的雾水继续升温,小花园距离民房路程极短,进屋之前,撒肯似乎也朝着楼上窗口投去一眼,然而浅色的窗帘后方早就不见人影。
    暗中气得肝疼的凯拉已经撑不下去,视线模糊之馀只觉被放到某张硬实的榻面,耳鸣中似乎听见老者从容的歉声,示范用的病床带着点点发霉与浓浓的药水味。
    陷入昏迷之前仍然在想,果然撒肯.罗桑就是个讨厌的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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