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迦叶拂袖离去,苏梵净紧随其后,二人遂移步至澄心堂,此处是专门接待太后的禅房,每日都有专人洒扫,窗明几净,满室馨香,慕容迦叶常来这里参悟禅机,也常常在此与苏梵净行云雨之事,看似佛门净地,暗中也包藏着汁液横流的苟且之事。
    苏梵净见慕容迦叶余怒未消,忙上前替她捏肩:“娘娘,寺里来了一个僧厨,能以一种瓜烹制出几十种菜肴,每一种菜肴又可做出几十种口味!”
    慕容迦叶凤眸含笑,暧昧地看着他:“哦?这倒是新奇。”
    苏梵净眨眨眼:“太后要吃吗?”
    慕容迦叶心中孽火忽燃,用护甲刮了刮他的胸口,将一片白净的皮肤蹭得通红:“我看什么菜肴,都没有你这个小甜瓜好吃。”
    “遵命!”苏梵净喜上眉梢,一把将慕容迦叶拦腰抱起,忽见她从袖中摸出那条红勒帛,他看得喉咙发紧,眼角飞红,只听她幽幽地唤道:“把这个蒙在你眼睛上。”
    苏梵净“太后,在哪个秘|戏|图里学来的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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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此时的诏狱,却是几个男人齐聚,一如既往地污糟一团。
    赫连骧因用上了慕容迦叶所赠金疮药,身上的创伤恢复得极快,不再流脓肿痛,只是出奇得发痒,而狠辣如伊娄峻,为了更好地折辱和控制他,给他灌了“傀儡散”,此药乃是伊娄家族祖传秘药,食后内力散尽,无法自如施展拳脚,犹如任人摆布的傀儡,遍身伤口发痒,而不能挠,如万千蚂蚁蚀骨,痛不欲生。
    元璞日日跟进审讯进程,对伊娄峻的手段已经见怪不怪,麻木地立于角落,静候赫连骧一次又一次昏厥。
    直到朝凤监遣使而来,给伊娄峻送上慕容迦叶手令,太后懿旨,几日之内,不得再对赫连骧动刑。嗜血的人格让伊娄峻蠢蠢欲动,非要变着法得折磨赫连骧,他伸出脚面,露出鹿皮软靴,昨夜风雨,鞋面上沾满了污泥:“小将军,给你大爷我舔舔干净如何?”
    赫连骧瑟缩着,苍白的脸颊被春寒冻得发红,他垂首不言,却猛地抬眼,翻出骇人的眼白,那颗独眼漆黑如曜石,以慑人的侵略瞪视着伊娄峻。
    “小狼崽子!”伊娄峻狠狠掴了他一巴掌,将赫连骧的脸狠狠甩了出去,“脑浆子给你他娘的打匀!”
    元璞按捺不住地出手:“伊娄大人,太后已经下令,你给人家留点尊严吧!本就是世代做这伤天害理的营生,还不给自己的子孙后代积点阴德么?”
    隶卒提来一个精致食盒,通身珐琅,雕刻蔓草纹,伊娄峻挥手示意他送过来:“猪得喂肥了宰着才痛快,吃吧,这是郁弗长公主托人给你送来的,想当年的拓跋天王,也是顿顿吃好喝好,也被我大型伺候得好好的,最终见了阎王爷!”
    元璞:“都说好汉不提当年勇,伊娄大人怎么老是喜欢提拓跋家的事儿?”
    伊娄峻斜睨一元璞一眼,得意道:“我说拓跋家,和你元璞何干?”
    赫连骧仍是不发一言,那是一种令人生寒的沉默,他浑身如筛糠似地抵抗着傀儡散的控制,努力昂起头来,深深地望向元璞。
    元璞蹲下身来,走近拍了拍他的肩头:“放心吧,傻孩子,你的太后什么事儿都没有,这会儿兴许和苏梵净在潮音寺的禅房里快活着呢。”
    赫连骧饥肠辘辘地爬向那个食盒,每膝行一步,腿部未愈的伤口便坼裂一分,
    元璞从食盒中抄起玉箸,一层又一层拨开里面的饭菜,仿佛在检视其中的什么玄机似的:“贺兰腾想见你,你想见吗?我一句话的事儿。”终于,他在最下面的一层里,从一块被拦腰夹碎的中挑出了一封小小信笺,他唇角一挑,将信笺握在手中,“这我就收走了,毁了你晚膳的买相,请不要见怪。”
    赫连骧如护食的狂犬,朝他狠狠龇了龇牙:“谁也不许伤害贺兰腾。”他说出了几日之内唯一的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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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时辰以后,潮音寺禅房中的佛榻上一片狼藉,檀木的馨香已经被汗水浸染,苏梵净枕在慕容迦叶怀里,嗓子宛如蜜糖:“太后,你舒服吗?”
    慕容迦叶摸了摸他的发梢:“梵净,你佛学造诣如此之高,又没有深陷红尘男女之事,为什么不干脆剃度出家呢?”
    苏梵净连忙道:“太后曾说,喜欢光滑的皮肤,看到瘢痕会联想到自己脸上的刀伤,所以我一直带发修行,只为头上不用被烫戒疤,叫太后看了烦忧。”
    慕容迦叶神色一滞,宠溺地刮了刮他的鼻尖:“你这个小罗汉,倒是用心得很。”
    这个苏梵净是她四年前微服私访时,在流民中救下的,苏梵净为了报答太后深恩,竟不惜欲净身留在她身边服侍,不过慕容迦叶并未允许他自戕。彼时一个面黄肌瘦的流亡少年,如今已经成了一面独当的僧官。
    体贴、殷勤、以及过分聪明,是慕容迦叶对于苏梵净的全部印象,虽然世人对二人关系的揣测甚嚣尘上,但慕容迦叶浑不在意,她在偌大深宫身经百战,步步攀登,已然对男女之事感到疲倦,只剩一腔行将枯竭的欲|望:“你知道外边的人都怎么说你的么?”
    苏梵净替慕容迦叶揉着太阳穴:“怎么难听怎么说呗。”
    慕容迦叶捏住他的耳垂,狎昵道:“他们说你是爬凤榻的小倌儿,是祸乱宫闱的灾星呢。”
    苏梵净天真道:“可汗可拥三宫六院,珠围翠绕,而太后临朝摄政,全大燕都靠您一手撑着,事务倥偬,只有我这一个熨帖可心的枕边人,又一向低调隐秘,从不耽误早朝,这难道也不行吗?”
    慕容迦叶听他说得委屈,发笑:“你倒是会替我宽心。”
    苏梵净侧首望着她那泓凛冽若深潭之水的双眸,那颊上的疤痕被汗水濡湿,闪着幽幽的光,他心旌一荡,还以为洞房花烛,佳人在侧,一瞬清醒,方恭谨答道:“回太后的话,为太后解颐宽心,正是梵净该做的。”
    慕容迦叶凝神看向窗外,心思似乎不在苏梵净身上:“从没想过要个名分么?一个枕边人就把自己打发了?”
    苏梵净扪着心口,恳挚道:“名分?那都是虚幻缥缈之物,梵净此心赤诚,天地可鉴,太后不信,可以挖开梵净的心!”
    似乎有意无意地映射了某人,慕容迦叶觉得闷热,披衣而起,推开轩窗,方发觉天色已晚,万籁俱寂,撞完钟的小沙弥在月光下悠悠地走开。
    苏梵净躺在榻上,端详着她的背影,一头青丝浓黑如瀑,长可及腰,随春风披拂,夕照自窗外倾泻而来,金灿灿的光镀在她的轮廓上,好似鎏金,如梦如幻,宛若一尊端立神龛中的玉人,只可远处观瞻,不容靠近亵玩。
    他不由自主地惊叹:“太后,你好美。”
    慕容迦叶招招手:“梵净,你过来。”
    苏梵净从背后抱住她,轻轻地吻她的头发:“像画里的仙女……”
    慕容迦叶挣脱他的怀抱:“秘阁之中,相貌堂堂的男人千千万万,你知道我为什么选你吗?”
    苏梵净眼含浓浓期许:“臣不知,愿闻其详。”
    慕容迦叶以手指点戳着他的眉棱骨,细语痴缠,远胜刚刚:“你的眼睛让我想起一个人,一个总在我梦中出现的人。”
    苏梵净不由得黯然失色,淡淡回道:“那是微臣的荣幸。”
    慕容迦叶神游物外,伸手承接窗外璀璨若碎金般的暮色:“梵净,知道我当时为什么将这寺庙命名为潮音寺吗?”
    苏梵净笑着回忆道:“这却不知,梵净只记得,这里原叫落花庵,因为附近广开各色花朵,秋日之时,群芳凋零,落花绚烂无比,蔚为大观,不过太后您患有‘桃花癣’,春日一至,百花盛开,花粉四散,若不带帷帽遮面,便会触发,以至面部泛红,鼻腔不适,所以遣宫人斩除了这附近的花草,只留下树木,当时百姓还说您大煞风景,暴殄天物呢!”
    “难得你还记得这些,”慕容迦叶蓦地恍惚,面带苦笑,似乎在自言自语,“六年前,我亲率百官来这座寺庙为先可汗祈福,群臣虽恭敬,但无一人真心为他超度,那时,我刚刚临朝,身心俱疲,整整七日不曾入眠,听见满寺僧众齐诵《地藏经》,如海边潮水一般,浩浩荡荡的,我终于睡了个好觉,感觉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梦似的,幼主党老臣勾结斛律贵族一心要废掉我,那时,我才二十出头,虽独揽天下大权,却迫于礼教寡居深宫,得力鹰爪虽多,但死忠心腹极少,日日如履薄冰,提防人心,身边只有一个赫连骧能够倚重信赖,想来过去赫连骧虽行事跋扈,却件件事都向着我,有人说,他是我养的一条疯狗,忠心护主,逢敌便咬。那天他对我说,群狼之首,势必孤独;万人之上.难免凄凉,但他愿意伴我一生,鞍前马后,殒身不恤,我当即认他做义子,给他大燕史上独一份的殊荣,唯一的异姓王,最年轻的太保,几乎所有的兵权;我只长他七岁,有悖伦常,群臣因而诬他与我通奸,君臣二人沆瀣一气祸乱朝纲云云,我他娘的都不在乎,可一夕之间,人的真面目就露了马脚,王者之道就是无情道,‘凡不忠于己者,必难见明日之阳’,我……我不会手软的。”语罢,是一声尽在不言中的太息。
    在苏梵净的印象中,太后在人前,一向不苟言笑,更是很少说这些莫名其妙的感伤之语,偶尔的慨叹也是因为有感于民生多艰,他望着她微微颦蹙的眉宇,察觉到了什么,忙握住她的一把纤腰:“太后,当下天色已晚,我们今天就留宿在这里吧。”
    慕容迦叶忽然回首凝望苏梵净,她倔强地蹙着眉,泪水却抑制不住地在眼眶里打转:“身边没有赫连骧了,哀家怎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太后,你怎么哭……”苏梵净关切得口不择言,立马被打断。
    “没什么,可能是桃花癣犯了。”慕容迦叶连忙仰头看天,远方夕阳西下,落日熔金,幸好,她没有让那眼泪流下来。
    苏梵净看在眼里,心中难免酸涩,他没有说的是,其实这偌大的寺院里,哪里还有一朵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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