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掀开眼皮,用十分小心翼翼的眼神看他。
    今天她总觉得,跳楼时,她内心过去的声音,估计他也听到了。
    到底听到了吗?
    她感到非常不安、焦虑,邱叙这种对自己要求高所以对别人要求也高的人,十有八九会讨厌她。讨厌这样复杂的她。但她就是这样一个复杂的人。她在思考怎样杀了他,但是她根本没办法杀掉他,这是现实,意外杀了他得坐牢。她还会难过。
    她不太常回自己家。邱叙觉得也是,也许她需要换个新环境。
    正好他的假不能再请了,他提议带她去往自己工作的城市。
    她付给他一半房租。一种非常坚决的态度。他收下了,替她存着了。也没问她有多少钱,说实话他蛮担心她这样一天无所谓的态度把父母遗产花光,她也没说或以后有什么打算。但是他怎样都不能开口再进一步问她。
    或许她只是需要再疗一阵子伤。
    游鸿钰和他同居得非常融洽。唯一奇怪的,大概就是,她喜欢睡纸盒子。或者说,她在纸盒子里才可以睡着。
    而且还不喜欢他垫软垫在里面那种。他第一次夜里陪她睡过几个小时,骨肉会非常痛。
    所以他给卧室铺了地毯,到深夜又抱她到床上来睡。
    渐渐地,有时候她也会自己爬上床来睡。
    抱着他,在夜里轻轻哭泣。
    但是白天,她又笑呵呵起来。她唯一的爱好就是无氧运动。
    当她坐在他身边,和他一起打电动,又变得快活起来。
    他问她,要不要找个医生聊聊。
    游鸿钰轻声笑着问,“邱叙,你是不是我觉得我有病?”
    邱叙皱了下眉,然后作一个无辜的表情。然后游鸿钰亲吻了她。
    然后他们做爱了。
    他们又和好了。
    邱叙渐渐不喜欢别人来过问他的恋情如何,只是游鸿钰每次接到于璟——“于老师”,的电话时,都会说很开心啊。所以朋友对朋友关心,也渐渐少有来了。
    而那时候,她往往是懒懒得伸出脚趾,在看着他给她涂指甲油。或是趴在客厅沙发上,才从午觉里醒来。
    她渐渐生出一种懒散的媚态,那种非常标准的,男性最喜欢看的电影里的那种漂亮女星趾高气昂的媚态。“化妆品和整容堆迭的脸,但是眼睛里没有神采”,他低头,发现自己正在看罗素的《幸福之路》其中一章,非常精简的哲理。
    游鸿钰把手搭到他双肩,问他看的书讲了什么。
    他说,罗素认为,人终其一生都在寻找让自己幸福的生活方式。如果此刻没有,就换一个。
    她点点头,然后走了。
    邱叙又觉得自己是感觉错了,也许是因为她总是衣服穿得薄。或许是因为她觉比较多。或许只是她有时间去打扮。
    他说服了自己,就像他可以忘掉爱打扮爱收拾的自己没有那种空空的感觉。
    严格意义上,邱叙并没有限制她的人身自由。偶尔她也下楼去走走,他觉得宅家里也没事,直到有一天听到和她在附近商场用餐后玩得太晚,大概快十点了,她忽然环顾小区草丛,“感觉这里好危险。”但是新家的小区是有门禁的,墙壁包围,她过了门禁说的这句话。
    他下班后开车回家,一人采购食材。看着路过的无数行人,想到离开重山临行前各位在信息里的祝福,和对没能聚个餐喝一顿的惋惜。
    他现在已经不是很内向的人,他觉得这样的没有正式得到祝福的恋情有点像见不得人一般。然而从游鸿钰朋友对他的评价看来,他绝对是个拿得出手的男朋友。
    他在想,或许是太忙,或许其实每个人思虑都不够周全,他们丢下了游鸿钰。下次春节回去再见面。
    所以他怀着更强烈的热情来陪伴在她身旁,他每天都定点定时不能更准,他们不能更亲密。他们也没有因为这样的亲密吵过一次架。
    之后几天,他看到高架桥堵车,听到导航说,“前方路段拥堵”时都感到焦灼,他不想看到游鸿钰抱着坐在沙发,抬头看出现在玄关的他,那目光里的失望。
    他为了赶时间回家,临时改车道,加大码疾驰,差点撞到路过的行人。
    照片。
    她还是看到了,因为她说希望对彼此敞开心扉。他把家里所有抽屉钥匙都给她展示。
    非常多,摞满整整一抽屉,多的可怕。有些是富士那种比较浓郁色彩的冲映图,有些是她某个获奖合影比较普通的塑封,是剪切只剩下她的,有些是她公布在公开的社交平台的照片被打印出来,全是她的十几岁。
    一张裸露的照片都没有。
    最顶上一张的获奖合影,是一张完整的合照了。她找自己,然后诡异地,她先找到了邱叙。也是重山某次市级比赛,她站在前排。
    邱叙就站在她背后。
    微笑着,看着镜头。
    他觉得她也会说自己蛮怪的,但是习惯了。
    她想起来了。
    “边途和我说过,”她皱着眉看他,像把一到物理公式放去解数学题,“他和我说,你喜欢我。”
    “我们见过,在边途的房间。你是边途的那个邻居。”她语气平静。
    他叹气,“还是边途,又是边途。”
    她歪了歪头,相片垂下,在那涂了指甲油的手指尖,捏着。
    “边途,你喜欢的是那个你十几岁的那个游鸿钰,还是现在的我?”
    这句话像酸烂的橄榄,整颗毒汁磨在唇齿边缘,溢出。
    他唇中不动,只有嘴角扬起微笑。整张脸只有嘴角提起来。
    那一刻他明白了,原来忍让不是爱。
    他现在找到理由把她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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