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天送其实还没有接受自己已经死去的事实,更不能相信那天之后已经过了三个月之久,在他失去意识的那段时间,胡天师究竟去了哪里?周善虽然放他出来,但也没有透露关于胡天师的线索,可见周善并不希望他去找胡天师。
    可他必须去,他想让胡天师付出代价。
    天送首先回到家,发现自己养的猫正躺在沙发上,什么也没发生似的打着呼嚕。天送伸手想抱牠,却怎么也摸不着,他才想起来自己无法碰触到阳间的事物。但猫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一个机灵跳起来,直直盯着他看。
    对了,听说猫和狗都是有阴阳眼的……天送试着喊了猫的名字,猫便朝他走过来,歪着头,继续看着他。
    牠真的看得见我……天送差点没哭出来,他不想死,一点也不想死,他多希望自己没有答应周善,多希望自己没有遇见胡天师,多希望当年自己没有因为贪玩,去捡了「千阳锁」……
    他越想越觉得不甘心,对猫说:「我现在要去找胡天师,如果今天晚上我还没有回来,你就不用等我了,自己离开去找个新主人吧。」
    他的猫淡淡地「喵」了一声,不知同意还是不同意。
    天送没有想到,他才刚刚踏出家门,就被巡逻中的「黑白无常」给捉住了,而他的猫依然趴在沙发上,痴痴地等待他的归来……
    天送由黑白无常押着被带到了地府的判官面前,判官说他生前犯了太多罪,无法投胎转世,必须留在地府受刑。
    听见受刑两个字,天送心都冷了,原来神话故事里说的都是真的,人生在世的一举一动,都有神明记录着。
    判决结束,天送被送往地狱,按理说,他得在那里接受水深火热的折磨,直到洗清罪孽,但他很清楚,自己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天送抓准时机,趁着鬼差不注意从地狱溜了出来,不顾孟婆的阻拦直奔奈何桥,到达彼岸时,他甚至隐约听见了追兵的怒吼。
    啊,一个不小心居然就过了桥,天送回头,身后的景象被一片浓雾覆盖,他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回去的了。
    既然都来到这里,那就乾脆投胎,来世再报今生之仇。反正他没有喝孟婆汤,如此重要的记忆,总不会忘的。
    奈何桥的终点是无数扇的门,顏色大小各有不同,天送犹豫了下,挑了一扇黄色的门走了进去。
    门内闪过一道白光,他紧紧闭上眼,感觉自己的身体正不断地缩小、缩小,最后他被蜷曲在一个黑暗狭小的空间里,彻底没了知觉。
    天送……不,蓝沐雨说完了他的心路歷程,喝了几口茶,看着我们:
    「你们知道,胡天师在哪里吗?」
    胡子越摇头:「我们也正在找他。」
    蓝沐雨摆出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没再追问什么。我想了会,总算开口问了我最在意的那件事:
    「你既然是『天煞孤星』,身边都有煞气,那为什么一直到现在才被学校周围的鬼发现?」
    蓝沐雨道胡天师曾说过,他并不是煞气的散发体,而是吸收体。他命中的那把刀会吸收煞气,让煞气围绕在他的身边,可能是经过一次投胎,「刀」有些钝了,才会没有被鬼发现。
    那最近「刀」怎么又开始发功了呢?我问。
    「菜市场的那次……」蓝沐雨说:
    「在遇见殭尸时,我突然觉得头很痛,隐约觉得自己好像知道怎么对付殭尸。我虽然想不起来自己是谁,方法却记得很清楚,我那时一口气吸收了殭尸全部的煞气跟阴气,忽然觉得精神变得很好,也许是那时候的行为,让我命中的『刀』恢復了力气……」
    我听完似懂非懂,自己归纳了下,这么说来这刀还是需要充电的,现在充饱电,又能再战十年?
    胡子越把蓝沐雨所说的写在笔记本上,又问:「对了,你失踪的时候干嘛要带着碗跟平安符?」
    「……」蓝沐雨有些尷尬:「我当时一心只想找到我的猫,想着牠可能会肚子饿,又觉得这一去好像会很危险,就顺便拿了平安符。」
    第六感果然是很准的,的确很危险。
    「那,你的猫现在在哪儿呢?」胡子越停下笔。
    蓝沐雨迟疑了下:「我不知道,我最后一次看见牠就是在仓库里。」
    我想着要不要把自己看见白脚猫的事告诉他,犹豫了会还是决定说了,蓝沐雨听了非常惊讶,说他没看见白脚猫跑出去,还以为牠也被火烧死了。白脚猫以前就很神出鬼没,几十年都活过来了,牠铁定没有死,而且恐怕不久之后还会再出现。
    「牠那么喜欢你,不会放你一个人的啦。」我朝蓝沐雨笑笑。
    会客时间结束,我们跟蓝沐雨告别,离开了医院,一路上胡子越都沉着脸没说话,我也默默地走在他旁边,就连在麵店吃晚餐时,我们都没有交谈。
    直到睡前,我躺在床上滑手机,胡子越拿着毛巾走进来擦头,擦到一半他忽然对我说:「蓝沐雨出院后,咱们找个时间去育幼院看看吧?」
    「为什么?」
    「胡天师不可能不知道陈天送逃走了,他也必然晓得是周善放他出来的,你想,不然周善会在鸿运当头的时候突然就死了吗?而且他身上有千阳锁,照理来说这种事不该发生。」
    我这才意识到,对啊,我怎么都没发现呢!胡天师是什么人?他怎么可能白白让周善逃掉?可他作掉周善,却没有追回天送,也就是说……
    「所以你的意思是,育幼院的那个局,还在运作?」
    胡子越点头:「我就是这么想的。」
    一个星期后,蓝沐雨出院,在仓库纵火的犯人也顺利找到了。
    那是我们学校一个一年级的男生,他说因为情场失意,所以想「烧点东西来发洩」,因为仓库没人使用才选择那里,不料引火后蓝沐雨忽然衝进去,他太过害怕才会逃走。这位同学后来被怎么样了我不知道,也没什么兴趣,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胡子越说他从没听过那种需要活人当祭品的风水局,于是便去问了黑白无常,黑无常说他对风水其实不太了解,不过这种局似乎还真的听过一两次。黑无常带我们到他的书房去,那是一间四面墙全是书柜的大房间,许多书写的甚至不是阳间的文字,我虽然很有兴趣,但完全看不懂。
    黑无常搬了把梯子,要白无常在下面扶好,自己踩上去找了半天,抽出一本黑色封皮的书。这本书很薄,用的纸也几乎能透光,翻开一看还是手抄本。黑无常得意地说,这书叫做《余文录》,是明朝一个叫余文的地理先生写的,其实早就已经失传,这是他跟余文本人要来的。
    我已经懒得吐槽这种不科学的事情,连忙给他要来看,翻开发现里头的字竟然比芝麻还小,手掌大的书页塞了不下几千个字。
    「哇靠,以前人也太省纸了吧。」
    我耐着性子想读下去,无奈字实在太小,看没两行就头痛,最要命的是这还是文言文。
    「老闆,你翻译给我听吧!」我说。
    「开玩笑,你当咱那么好使唤呢?我堂堂黑无常可不是来给你做翻译的。」黑无常皱起眉头,转而徵求白无常的同意:「自己找的麻烦自己解决,对不?」
    白无常点头,羽扇一挥变出一个捲轴,他把捲轴打开,一板一眼地唸着:「员工守则第三十八条,乙方不得以任何私人原因要求甲方提供金钱或物质上的援助。」
    「那什么东西!我不记得我有看过这样的员工守则啊!」
    白无常把捲轴递给我:「刘先生,这是给您的一个教训,签订任何契约之前,请务必详阅每一条内容。」
    我仔细看了下,发现还真的有这个条文,但是……
    「但是你们之前也帮过我很多次啊!为什么就这个不行?」
    「私、人、原、因。」黑无常重复了这四个字:
    「之前那跟你的工作有关,这次可没有。你查明他风水怎么样跟捉鬼有关係吗?没有啊!」
    黑无常说着奸笑起来,我忽然懂了,这份契约生效与否根本就随他高兴,前阵子还跟我称兄道弟,怎么这就变回老闆跟员工了?我努力思考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他了,难道是晚饭煮得不够好吃?讲话不够毕恭毕敬?还是啥?
    「好吧!」胡子越开口了:「咱们就自己研究唄,不用劳烦你俩了……对了,严望,你身为古人居然看不懂文言文,会不会太那啥了一点?」
    「……」黑无常脸一僵。
    白无常赶紧打圆场:「胡先生,话不能这么说,大哥只是遵照契约行事,跟那没有关係。」
    「喔,是吗?」
    白无常看了他大哥一眼:「应该……吧。」
    白哥你到底站在哪一边的啦!一天不损人你嘴巴会生锈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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