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过来,带着秋天的稻香。
    “你说什么?”岐空手腕微不可见的抖了抖,将手中的水漾出了一层层波澜。
    “我说,他死了。”墨丹青将茶盏重重在木台上一放,语气加重:“十年前他就死了!”
    岐空眼神有一瞬间的发怔,又很快恢复,语气坚定道:“他不可能死。”
    “你……”看见她长长的刘海他突然意识到什么,神色一僵,立刻起身,伸手撩开岐空的刘海,她躲避不及,一条由脑门正中至右眉的伤疤出现,伤痕仿若被鲜血浸泡。墨丹青愣在那里。
    岐空下意识后退两步,赶紧伸手遮住额头、将刘海匆匆放下。
    “呵,你当真是——”墨丹青停顿一下,再次抬头目光变得黯然:“同心阵?你怎知他与你同心。”她抬头,此刻侧脸正对着他,从这个角度他能从留海的缝隙中看见一道红痕。只看那一眼,那颜色刺目,几乎能灼伤他的眼睛。
    “我不知。”岐空想着那张脸,还有他们未入世前的最后一面,突然想笑,又加了一句:“大概是不同心的。”
    “回仙门,师叔应该有办法。”墨丹青一挥手,一片狼藉不见,那把长剑出现,悬浮在她面前,他已踏上,伸手向岐空。
    岐空犹豫了一下,也伸出手。
    墨丹青一笑,刚要握住,那手便竖起,轻轻摆了摆。岐空笑笑:“我原本便要下山历练,让师兄带我回去算什么样子。师兄您先回去吧,我过段时间就回去了。师兄再见。”
    河边的芦苇被风轻轻一摇,散出许多飞絮。飘在岸边,像是突然下起了鹅毛大雪。岐空望了一眼,想起学过的一句话,未若柳絮因风起。前尘见柳树,却错过风絮满城,此时不其然来了场苇絮盈天。待她再回过神,面前已无身影。
    第二天她一直睡到被太阳晒醒。刚醒来便听见窃窃私语。她揉了揉眼睛,一看,破庙里坐着几个乞丐,门外围着一群人,都对着她指指点点。
    岐空皱眉,这几天她都睡这里,怎么今天遇见了这怪事?她索性直接开口:“你们在看什么?”声音一出口,她自己倒愣了,这……是成人的声音,她赶紧低头看自己的身体,原来已经恢复原本的样子了,不再是小孩模样了。
    “真是世风日下,这小女子……”
    “哎,虽然如今风气开放,也没有一个女孩子睡在这种地方……”
    ……
    岐空赶紧拿衣服遮住脸跑了出去。
    街上和昨日一样。有小贩在叫卖新鲜的果子、茶水、炊饼……岐空已恢复了妖身,虽然法力几近消失,但作为一棵草,她只要多喝水就好,所以现在并不饿。这个城镇十分繁华,她转悠了半个上午,远远看见城中一座小型的城池,她心里很是好奇,立刻翻身上墙,站在楼顶,遥遥看去:中有数十栋宫殿,红砖黛瓦,远远看去屋檐下垂挂着风铃。视线下移,城池门前有军人驻守,此刻有许多官员穿戴的人三两结群从门内出来,外面停着许多轿子。她心念一动,原来这还是个都城。其实她还挺想进去看看的,若是以前……就现在这个样子,她还是老实点。
    遥望宫城,叹了口气,她从楼顶直接跳下,拍拍手,准备走,一抬眼便看见自己面前站着一个男人,看着年约二十四五,罩着一件灰色长袍,面容清冷,正神色不善的看着自己。
    岐空下意识退了一步,对方只是个人,但周身气息令她害怕。她刚刚看四周无人,直接从楼顶跃下,肯定被此人看出了端倪。
    “千年妖仙,一朝魂丧。现在这条小命自己珍惜。”话音一落,他便转身,下一秒人已消失。
    岐空目瞪口呆,维持着张嘴想问话的动作,过了会才反应过来,赶紧闭嘴站好。虽然自己法力没了,可是对方是人是妖她还是看得明白的,怎么能使出遁术?还能一眼看出她的本身,知道自己千年道行一朝丧……自己在仙门也从未听过此号人物,看着还这么年轻!岐空拍拍脑袋,算了,估计那人也知道自己没什么恶意,来警告一下罢了。不过——他会不会知道浮白在哪?岐空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可是现在人走了她怎么找啊!她懊恼的捶捶脑袋,结果捶的脑袋更晕了,索性开始捶墙,还没下手,便看见墙角一只飞虫正缓缓移动。岐空眼睛一下子亮了,赶紧走到飞虫那里,那飞虫居然还是只蜉蝣,不过她看出这只浮游已修出妖身,令她喜出望外,小心翼翼蹲在蜉蝣边打了个招呼:“嗨!请问怎么称呼呐?我叫岐空”
    蜉蝣停下。岐空听见一个十四五岁小女孩脆生生的声音:“我叫小游,你怎么来宁安了?妖仙草在这儿很危险。”
    岐空汗颜了一把:“我是来找人的。”
    小游的声音听来很是揶揄:“我知道了,那人是你的情郎吧?”
    岐空赶紧摇头:“不不不,他是我师兄。我们十年前走散了。”
    小游沉默了一会:“都十年了,不过妖的寿命很长,十年也算不了什么。他叫什么名字,也许我见过。”
    岐空回道:“浮白。”
    小游想了一会:“真是个怪名字。对不起,我不知道。不过,你可以去找承履,他是咒术师,知尽天下事。”看见岐空欣喜又疑惑的神情,她又加了一句:“就是刚才你碰见的那个人。”
    岐空赶紧道谢。
    小游挥挥翅膀,飞到半空:“祝你好运。”
    岐空真心道了谢,看她飞远才离开小巷。
    咒术师的起源已不可考,只知咒术以血脉传承,天下也只有人类中的一脉。因咒术可测世间变数,为天地所妒,不容于世,这一脉颠沛流离。她以为咒术师早已消亡,没想到还有一人。生活还真是不断给人一些微弱的希望。至于刚刚看见的蜉蝣,岐空心里一黯,朝生暮死,即使成妖,也是……她叹口气,世间规律莫不如是,怎得双全。
    转眼已经到下午了。岐空在路人那里打听到了那个承履住的地方,一路小跑而去,没想到那家伙的住宅外居然有个巨大的结界,她完全进不去。找了几个普通人试了试,也是进不去……打听了一下那家伙多久出一次门,得到的答案让她很绝望啊——从十三岁住进宅院,到现在,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岐空只能表示刚刚碰到他的自己极其幸运。
    她站在外宅盯着大门看了一个下午,直到夜幕降临,也没能在门上看出来个洞。
    夜晚繁星满天,岐空跑到城外的荒草地上乱晃。突然很想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土里。她记得自己曾经看过一篇小说,男主人公一出生就没有头发,后来他将自己埋进土里一夜,第二天头发长了许多,而且剪不断。如今的她本身是一棵草,如果也埋进土里会不会法力大涨,然后继续呼风唤雨,靠着一把孤光剑,一剑砍了那个结界?
    这么一想,她自己倒是忍不住笑了。把人家结界砍了,还要不要人家帮忙了?想到这一身无用,她气得对着溪流大吼:“岐空!你个笨蛋!”
    然后听见四周也对着她吼:“岐空!你个笨蛋!”
    听着这些回声,她陡然失去了全身力气,索性坐在地上,折了根木棍在土地上涂涂画画,写了个土字,又加了一横变成王字,再加一点,变成个主字,她记得之前看过一个赵构拆字的故事,里面那个拆字先生还挺机智的。
    拆字先生!岐空灵机一动,她今天转了这么多地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原来在这种封建社会,居然没有算命先生!这么大一个城市,多少人需要算命先生来安慰心灵啊!她在大学上心理学公开课时,老师曾提出一个观点,古代的算命先生多少充当了现代的心理咨询师的角色。她虽然不是心理学毕业的,但多少也看过些心理学的书,加上自己胡诌的本领,十人中不说八九,三四还是有把握的!况且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变成了人,留点钱财保命还是非常重要的!这么一想,原本的颓丧被清理的一干二净,心中的那团火烧的越来越旺盛,短时间内睡不着,她索性站起来绕着河跑了两圈,待满头大汗时直接跳进河里洗了个澡,这么折腾到半夜,刚爬上案没多久就睡着了。
    第二天,宁安城里多了个支摊的算命先生。他坐在小桌后,长发黑须,身量相对矮小,缕着长须颇有些仙风道骨。他身侧竖着一块白布,十个大字苍穹有力:一卦五十文,不准不要钱。
    不用说,这人就是岐空。她千挑万选选了个这位置,不算繁华路段,但人流量不少,受上辈子城管的启发,她这地方跑路也很是方便。坐在这儿,道骨仙风的装了半天,没一个人在这停留,原本自信的她难免有些受挫,看着不远处一个神情落寞的男子,她眼睛一亮,待对方走过去,她赶紧拦住:“这位公子,一看便知最近有诸多烦心事,不若让在下算上一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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