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乱江湖 作者:北南

    分卷阅读64

    剑刺的哪是肩膀,分明是攮他心里去了。

    容落云不停念叨“杜仲”,一腔热腾腾的心意都给了“杜仲”。他愈发歉疚,歉疚之外,竟不知羞耻地产生一丝妒忌。

    即使“杜仲”是他,可他忍不住妒忌。

    因为容落云要那个假的,不要他霍临风。

    枯坐许久,霍将军思忖许多。事到如今究竟怪谁?怪他,他应该早些坦白。也怪容落云罢,长那副模样,练那身武功,还有那般骄矜可爱的性子。他是来惩奸除恶的,却害他动了情……

    最该怪的便是段氏父子,宁毁一座庙不拆一桩婚,好不懂事。还有菩萨,祈愿的木牌挂得恁高,偏偏事与愿违。

    霍临风叹一口气,苦闷地合住了眼。

    冷桑山下,一抹浅色身影向东,提着剑,木着脸,衣衫染着大片血红。容落云脚步灌铅,七八里地走了很久很久,到宫门外时吓坏巡值弟子。

    有人跑去沉璧殿报信:“二宫主受伤了,满身是血!”

    段沉璧和段怀恪急急走出,一前一后赶到邈苍台下等着。只见长街深处,容落云正一步一步地走来,看上去萎靡又孤单。

    等人走近,段怀恪叫一声:“落云?”

    容落云回神,讷讷道:“师父,大哥。”

    段沉璧问:“去哪里弄成这副样子?”

    容落云答:“军营,我刺了杜仲一剑。”微微晃神,他重新说,“不对,是霍临风,我刺了霍临风一剑。”

    段怀恪道:“无甚区别,杜仲就是霍临风。”

    容落云用力地摇头,杜仲怎算是霍临风?杜仲是不存在的,可也是无辜的,一切都是霍临风的错……他绕不过弯来,也不想绕出去。

    段沉璧挥袖轻骂:“胡思乱想,进殿练功去。”

    容落云乖乖登上邈苍台,进沉璧殿的偏厅里头练功。

    他盘坐在蒲团上,闭目静心,口中叨念凌云掌第一层的心诀。一字念错,段怀恪在旁边敲下一板子。

    他连连出错,后背挨了十数下抽打,眉毛都拧成麻花。不多时,段怀恪率先认输,无奈道:“起来,去桌旁抄写心诀五十遍。”

    容落云又乖乖地去抄,第一句便抄错时,段怀恪终于忍无可忍。

    “那霍临风走了,将你的魂儿也带走了?”段怀恪说道,“发现有人潜在宫中,清理拔除是件痛快解气的事儿,你如丧考妣做甚?”

    容落云垂着头,一边挨骂一边写字。段怀恪又道:“不过是少一名大弟子,以后再招便是,没了杜仲天会塌不成?”

    容落云小声:“他能打得过你,再去哪里招?”

    这话戳人短处,段怀恪便痛打七寸:“你看重他,只是因为他武功好?还不是瞧他长得俊、嘴巴甜,哄得你找不着东南西北。”

    容落云脸一红,于是红着脸奋笔疾书。他如何找不着东南西北?知晓那浑蛋是塞北的,他立刻就挥剑斩情丝了。

    见他这副样子,段怀恪恨铁不成钢地教训半晌,直到口干舌燥才停。“罢了,回无名居换身干净衣裳。”终于赦免,“静静心,将剩下的抄完给我看。”

    容落云点头,松一口气。

    他搁笔起身,死气沉沉地朝外走,走到门前不禁一顿。磨蹭又犹豫,手掌在门框上来回抚摸,支支吾吾地问:“大哥,若是肩膀中剑,流了许多血……不会有事罢?”

    段怀恪反问:“中剑都不算有事,五马分尸才算?”

    这话叫人紧张,容落云道:“会落下病吗?”

    段怀恪答:“流血过多又不好好处理,严重的话臂膀就废了。”语气忽然一变,好整以暇地问,“怎的,塞北的精骑头子叫你废了胳膊?”

    容落云低头看看襟前鲜血,没吭声,直愣愣地走了。

    殿中恢复冷清,段怀恪俯身收拾笔墨,匆匆瞥过容落云写的。这一瞥不要紧,他好奇地念出声来:“抄写错字,重抄便是,为何骂我?”

    “我不管你痛快解气,休来管我如丧考妣。”

    “本人无惧天塌,左右先砸你等身高八尺的。”

    “杜仲的确武功高强,犹记那日你落败于他,敢问何时闭关一年?”

    “他未哄得我不辨东南西北,你却骂得我昏头转向,难怪抄错。”

    段怀恪气得手抖,奋笔疾书写的什么东西?!装着乖巧,扮作听话,在他眼皮子底下就这般,回别苑岂不是要扎他的小人儿?!

    实在不至于,容落云已到无名居门外。

    推门进院望见那滩破碎的缸,红鲤难寻,估摸叫山猫叼走了,唤来弟子拾掇干净后,感觉院子空了一块。

    他进屋更衣,浣发后懒得擦,在头顶扎个圆圆的小髻。闷在书房,要沉心抄写心诀时,却在书案后瞄见一张地图。

    瀚州城的,霍临风当时画了两张,以备不时之需。容落云微微出神,那人潜于宫中,似乎未做过阻拦和破坏之事?最初取得他的信任,也是因为办事得力……

    他忖着,折好地图,猝不及防地发现右下角画着一朵云纹。

    云纹,因为是给他的,故而画着云纹?他起身走出书房,到外厅捡那砍坏的提灯,竹柄处的云纹和地图上的如出一辙。再进入卧房,劈碎的风筝七零八落,已经难寻那一株杜仲草。

    容落云将物件儿拾起来,悉数锁入柜中,告诉自己莫再想了。

    今日那一剑,便全部了结了。

    然而结束与否先不论,痛确是真的。

    霍临风忍耐一天,待黄昏归家时,面容已苍白得毫无血色。回到将军府,看见杜铮便忍不住了,咬牙往榻上重重一跌。

    杜管家忙前忙后,喊郎中,熬汤药,备棉纱热水,再吩咐一桌补血养气的吃食。霍临风卧榻瞧着,怎的感觉他像要生孩子……

    将门一关,杜铮给霍临风处理伤口,一脱衣裳心疼坏了。伤口恁般深,药粉和血掺成泥,骇人得紧。他欲落泪:“少爷,疼不?”

    霍临风磨着齿冠:“管家,你说呢?”

    杜铮哭起来,细长小眼儿显得更细。霍临风移开目光,念起容落云泛红的眼睛,仿佛挂露水的桃花,又似沾了雨的南星。

    陡地一痛,他从美色中回神。

    包扎好,擦洗更衣,又被郎中一番施针,霍临风的饿意渐渐盖过痛意。等饭菜布好,他用左手笨拙地吃,三两口便咽下一碗。

    杜铮盛好递上,这少爷昨日粒米未进,今日却狼吞虎咽,莫非事态好转?他问:“少爷,容落云找你了吗?”

    霍临风啃鹅:“嗯,找了。”

    杜铮急道:“他真的原谅你了?”

    霍临风吃鸡:“没有,他刺了我一剑。”

    杜铮一猛子立起,这一剑竟是容落云刺的?!江湖草莽果真野蛮,门不当户不对,不出岔子才怪!他问:“少爷,那从此便恩断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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