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江松今天不是太忙,可以早一点回家。推门而进,只见江妈妈沉默不语,面容憔悴。母亲满面愁容的样子,更显现她的老态。江松心知不妙,带着缓缓的步移近,家门到梳化只是几尺之间,却儼如蓬山之隔,皆因江松心房千斤,脚步都重。
    轻轻的,拍拍母亲的背,问:「妈妈,又发生了甚么事?」
    江妈妈心情未至于啜泣,但愤慨的泪水犹如蒸气般由心包涌上,截住咽喉:「你老爸啊!」
    江松其实早已猜到。
    「他......唉!」江妈妈肌肉抽紧:「他又送钱给朋友,我说你赚钱很辛苦,做父母也要为自己的子女着想,他就发我的脾气,说我自私,不懂为别人着想。」
    明白了!江松哄着母亲说:「别生气了!我去劝劝他吧!」
    「他生气,关了自己在房。」
    「嗯!」
    江松走到爸妈的房间,又是慢慢儿的,他总是这个样子,常常老是温婉的,冷静的。
    敲敲门,没有回应,江松也推门,因为他知道这个时候,爸,是不会回应的。
    「爸,一个人干甚么?」
    爸没有回答。
    江松坐下:「爸,我知道你很热心去帮助别人,但你也要明白,我们的处境,凡事也要量力而为。」
    「甚么?教训老爸?」江爸爸一副扭曲了的面容:「唉!父母生你养你,现在可以为了钱,而忤逆自己的老爸?你唸了这么多书,更是一个教师,但你连尊师重道也未学会,怎去教学生?我怕你误人子弟啊!」
    江松冷静地说:「爸,我不是要教训你,而是我想你为自己打算一下。」
    「哼!你不是劝我为自己打算,你是想说服我为你打算,你没有钱嘛!你赚钱辛苦嘛!」爸爸越说越激动:「你有没有想过,父母含辛茹苦养大你,比你现在更辛苦,你跟我计?」
    「我不是要计……」
    江松话未说完,江爸爸一手推开他,打开房门,走出大厅,更走出家门。
    糟了!江松后悔了,他怎会有资格和自己的爸爸说这些话呢?他,惆悵,心乱,不知所措。江妈妈也愕然,为何会弄至这样呢?早知结果,就不应对孩子说,就不应为金钱问题和丈夫对着干吧!
    ***
    炽男一人住在新界的一所村屋里,不修边幅的她,只有穿着一件紧身的吊带背心,一条内裤罢了。瘫在梳化上,长发散乱,酥胸上堆一朶乌云,肩膊上露两湾新月。拨动着手上的智能电话,又扫下小猪的狗毛,无无聊聊的,在梳化上辗转反则。发下一两句无伤大雅的短讯留言,却又没有朋友有空回应。不用上班的日子,反而更难过。难得的有一个「好友」回覆,讯息来自徐温柔:
    「小姐,有空就找些有意义的事做吧!」
    另一个是沉达仁的回覆,更为直接,只见「无聊」二字。
    炽男的心声:唉!你们肯回覆我,我以心满意足了!
    想一想,她真的这般空间?她,应该有很多有意义的事需要做的,不是吗?
    驀然间,想起一个人,不知他有没有空呢?致电他?不好!给他一个惊喜。亲自去碰他!
    ***
    昨晚,江松的爸爸没有回家,使江松心乱如麻,整晚拨爸爸的电话,却没有人接听。第二天,刚刚是假日,早上接到一个电话,是一个好邻居致来,说他看见爸爸就在附近一间茶餐厅里。
    江松急着找寻爸爸的身影,突然,看到一个东西,使他止住了脚步。一部熟悉的电单车停泊路边!哈利?
    虽然一时分心,但江松不会忘记自己走上街的「最终目的」,他,走到一间茶餐厅……
    ***
    江爸爸平日和几个老朋友聚在一起,就是在这间茶餐厅。今天,心情坏了!又约了几个朋友到来闲聊。
    一个约六十岁左右的中年妇人,叫阿真,斟茶给江爸爸,降降火,更说:「怎可能为人子女可以这般自私的,老父又不是嫖赌饮吹,只是拿钱去帮朋友,也不肯付出,真是一毛不拔!」
    另一个也是差不多年纪中亨,人人叫他祥哥:「唉!不知所谓,当教师不是赚很多钱吗?」
    一个叫老陈:「老江啊!各位好友,你们都不好为我的事忧心了,无谓因小弟的事,令你们家庭不和了!」
    江爸爸豪气地说:「老陈!我江流做人最讲人情味的,我之前应承过要帮你儿子填那买房子的二十万首期,我说得出做得到。」
    阿真叹气说道:「唉!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为人父母的,每一个也疼爱自己的子女。」
    祥哥插道:「可惜呢!老江就生了一个像江松那样的不肖子呢!看钱还比亲情重要。」
    祥哥这番话,又刺激了江流,有这个儿子,实在丢面子。
    丢面子,是发自内心的于心有愧,自觉失败的伤痛。丢脸的事,就发生在江松走进茶餐厅,被这个不肖子找到来,要这个不孝子面对江流自己的朋友,可谓真的羞家。
    「爸,我们回家吧!」
    「哼!」江流没有看过江松一眼。
    祥哥沉不住气道:「江松,不要怪我这个长辈不教你做人,父母生你养你,你就要听教,老爸只有一个的,为了钱就做得无情无义,枉读圣言书!」
    阿真也说:「唉!祥哥!现在的后生,没有学过德育的,你以为他们会像我们从前吗?」
    江松只好厚着面皮,谦卑地对着几位长辈说:「祥叔、陈伯、真姐,你们对我的教诲,我会铭记于心。现在只想向爸道个歉,带他回家,至于金钱方面,我会想想办法的。」
    「哗!很委屈!真是很委屈你啊!」江流语带讽刺。
    祥哥又插口:「啥?想想办法?新一代真是与别不同,蛮有说话艺术啊!读过书的确不同。」然后他就假装个哈哈大笑,是以嘲讽江松。
    阿真也按捺不住:「父母爱子之心无所不至。江松,你激得你老爸这么生气,你真是很不应该啊!」
    江松垂头不语,感到惭愧。但……无论如何,他总要劝服爸爸回家的。他怎么办呢?江流没有再说话,一副蔑视的态度,江松又不知可以说甚么,只是獃獃站着。另一边厢,坐在茶餐厅内的袁炽男,竪起耳朵的她,听得胸口也戚戚然。原来她早已找到江松,但只静静地坐在餐厅的一角,听着江松被几位长者教训。唉!现在情况,江松没有一点法子,他的爸爸一声不作,几位长者又有心刁难,她只好……
    一手捏着江松,叫道:「走吧!」
    江松愕然,炽男拉着他走。他一时之间不懂反应,所以只好像牧羊般被牵着走。因为太突然了,几个老者也惊愕得獃獃着。
    他们走出茶餐厅,江松才回魂,一下子甩开了炽男的手,骂道:「你在干甚么?」
    「我来救你啊!你被羣老鬼玩弄你知道吗?」
    「这是我的事!」
    「为甚么你会这么戇直的?这羣老鬼根本是满口歪理,你也能忍受?」
    「唉!小姐,有很多事情,不只着眼于对与错,这样会破坏关係的。你做事可否不好这么衝动呢?」江松无奈:「你看!现在怎样收拾呢?」
    「唏!理得他怎样收拾?对自己好一点吧!好吗?」
    断气了!对着这个赖皮的女子,他没办法了!
    他们站着的地方,就是炽男停泊电单车的位置,炽男爽快地带上头盔,说:「兜兜风吧!你心情会好一点,头脑会清晰些。」
    然后,洒脱地一手把另一个头盔拋向江松。
    头盔……跌在地上!
    真的有难度?
    ***
    「江松老师,你可以放松点?你用力压着我的横膈膜,我透不到气!」
    「不好意思!」江松不情愿地放松,因为他真的恐惧。
    「你可以驾慢些吗?」
    「已经慢了!都是因为你。」
    江松不再辩驳了。
    炽男换了话题:「江老师,你别看我好像个「鬼妹仔」性格,我是中文大学毕业,有读过孔子学说的,孝经有云,子日:『故当不义,则子不可以弗諍于父,臣不可以不弗諍君。故当不义则諍之,从父之令,又焉得为孝乎?』二千多年前的圣人也是这样说,所以呢?江老师,你迁就你老爸,即是等同陷他于不义,其实也是不教的行为来的。」
    「其实我明白的,但……我真的不知怎样说服他。」江松心情很矛盾。
    炽男不再多言了,反正他们兜风的目的也是想放下烦闷的事情吧!不是吗?
    但江松总要知道炽男兜风,要兜到哪里去?
    「袁小姐,你现在驶去哪?」
    炽男心想,陪着你还有哪地方好去呢?
    「我们去找小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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