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晗晗踮着脚尖将画布从画框夹层里抽出来。顾晗晗自忖也是见过几个美男子的,但展开画布一瞬间,她就被画中男人的风采折服了。
    油画中是个年轻男人的背影,脚踩飞船,站在暗黑无垠的宇宙深渊之前,头顶群星闪烁。他潇洒豪迈的气魄让顾晗晗想起在《神圣法典》游侠卷里偶然看到一首诗歌:
    我们的心如此自由,思绪辽远无边。
    凡长风吹拂之地、星海翻卷之处,都是我们的帝国。
    量一量我们的版图,看一看我们的家乡!
    在风暴的交响中破浪,所遇莫有不从。
    我们豪放的生涯,
    绝不是你,娇养的奴仆,
    还有安乐和荒淫的虚荣贵族,
    所能体会!
    有谁知那乐趣,除非他心灵曾受创痛的洗礼,
    而又在广阔的星海上骄傲地翱翔过。
    为这快乐,我们迎向战斗;
    为这快乐,我们享受着冒险。
    希望在苏醒,精灵在翱翔。
    来吧,随上天高兴,我们攫取了生中之生,
    让星海抚盖、收容下我们的躯体。
    勇士欣然长辞。
    顾晗晗为这其中的气魄所震撼,陷入刹那失语,思绪仿佛也跟着那波澜壮阔的星海一起飞翔,自由地、豪迈地迎接着一次又一次暴风雨的洗礼……
    大卫回到起居室,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顾晗晗对着油画震撼失语的情景。
    “在看什么?”大卫快步走过去,手搭在顾晗晗的肩上。
    “这画上的人是谁?”顾晗晗将画举起来一些,因为情绪还没有完全回复的缘故,她的语气听起来有些迷离飘渺。
    大卫是视线跟油画上的人刚一接触,目光就是一冷,脸色也跟着沉了下去。
    “你在哪儿找到的这幅画?”他僵着嗓子问。
    但因为背对着大卫的缘故,顾晗晗完全没感觉到不对来。
    “在那儿!”她指了指画框一角的缝隙,“不知道是谁的画作,怎么会藏在那里面。这是一幅名画吗?我不太懂……”
    “那是我妈妈画的,”大卫轻声说道,但更像是自言自语,“我以为很多年前她早已经把它丢了,没想到她把它藏到了这儿……”
    “你妈妈画的?”顾晗晗吃了一惊。
    大卫握住顾晗晗了手,沉默了一下,才缓缓说道,“从我有记忆开始,她一直就在画这幅画……”
    “那时候我就坐在这里玩立体拼图,玩厌就会爬上去掀那些当时还一个字都看不懂的大部头百科全书。”大卫指着书架下的那块地毯告诉顾晗晗,然后,又指了指壁炉旁边的长卧榻,“我妈妈就坐在这里。因为生我得时候受了很大的损害,她身体很不好,怕冷,天一转凉就拼命地咳嗽,什么药都不管用,只有坐在壁炉边才好一些。”
    他回忆道,“她常年累月地画这那副画,严重的时候甚至每画一笔就要咳嗽几声,但嘴角却总带着笑,眼底是如水的温柔。后来,大概在我五岁的一天,她忽然划破画布,以后直到去世再也没提过画笔……”
    顾晗晗连忙将画翻过来,果然看见画布的背面,有几条纤细到几乎看不见的纵横条纹,正是黏合织补留下的痕迹。
    “那么画中的人是……”顾晗晗刚说了一半就后悔了,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这还用问吗?如此凄美婉转旋律的显然是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而且是场爱情悲剧。比如贵族小姐与落拓游侠,再比如罗密欧与朱丽叶……
    ——油画里的男人不是大卫妈的情人,就是她的前男友。
    但大卫的回答让顾晗晗大吃一惊——“他应该是我爸爸。”
    “你爸爸?”顾晗晗的脑海里轰隆隆的作响,其震撼程度不亚于当初在大宇航纪念碑前苏大款告诉她自己的爹妈绑着一起去死的时候。
    任顾晗晗怎样的想象力丰富,也无法想象油画里这个只看背影就帅得冒泡的男人跟杜兰家陈列室那张照片里那个圆脸中年竟然是同一个人!
    顾晗晗脑海里,仿若游侠史诗里走出来男人背影和中年贵族傲慢得意的胖脸重合在一起,激灵灵顿时生出了一阵恶寒——
    这俩真是一个人?
    “只能说岁月是把杀猪刀,”顾晗晗在心里哀叹,“所以说男神这个物种就是应该在盛年时死去啊……”
    “你爸爸年轻的时候长挺帅的,”顾晗晗安慰大卫说,“真的,换我遇上我也得瞎眼!”
    大卫抿住嘴巴,声音骤然抽紧:“他年轻的时候是长什么样子我可从来没见过!”
    “是哦,那时候你肯定还没出生……”
    顾晗晗心里不大相信大卫完全没见过他爸爸风采犹存时的样子,但她很理解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难怪大卫很不喜欢回家,应该是因为心里责怪着背叛伤害了她母亲的父亲,所以不想跟他见面吧?”顾晗晗想,“加尔先生说大卫出生在珊瑚海夏宫,那么大卫说从小生活在这里,其实是把那座宫殿移到了这里。时常独自一个躲在这里,就是躲进了他妈妈生前和他在一起的那些美好的回忆啊……”
    现在,顾晗晗终于明白了大卫情绪里为什么会对已经故去的母亲有着那样深刻的眷恋与追忆。据说所有的恋母情结都伴随着深刻的弑父心理,大卫的语气里带着非常明显的对他爸爸的厌恶,显然他的爸爸在他妈妈生下他之后有了感情出轨,并且被他妈妈发现。
    顾晗晗猜测,大卫的妈妈当时一定极其的伤心难过,甚至失去理智。她猜测,也许他妈妈试图用再次生育来挽回他爸爸的心和自己的爱情,以至于导致最终失去性命。所以大卫才会如此愤恨不平用上了“一场愚蠢的生育”……
    “大卫的爸爸和妈妈一定曾经有过一场轰轰烈烈刻骨铭心的爱情,”顾晗晗内心唏嘘,“否则就凭灯塔星贵族普遍婚内出轨,夫妻各自豢养情妇情夫,女奴一起x,男仆混着用的靡乱风气,因为背叛出轨就伤心到死才叫怪!连姐这么爱安东尼,要是有朝一日他跟着别的女人跑了,姐最多大醉一场骂他两声混蛋再找机会打他一顿,才不会把自己弄死呢!”
    “所以说结婚找对象一定得擦亮眼睛啊!”顾晗晗最后得出结论,暗自在心里告诫自己,“神一样的颜也有可能残掉,纵使海誓山盟的爱情,也是有保质期的!”
    大卫将油画抓在手里,矛盾着要不要递给侍从。他迟迟难以有个明确的态度,似乎想要严厉地下令烧了它将它彻底毁掉,又想要反悔将它仔细收藏如同这别墅。
    顾晗晗将画从大卫手里抢过来。“送给我吧,”她说,“我挺喜欢的,想留个纪念。”
    大卫欣然点头,看起来是甩开了一个好大的难题。
    因为画像的事情搞得大卫情绪低落,顾晗晗心里很过意不去——如果不是自己到处乱看,翻出来这陈年的画像的话,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于是,等到裁缝来量尺寸和看宝石式样的时候,顾晗晗就每每就特意找一些问题来追问,逗大卫说话。
    “大卫,是这条裙子漂亮还是之前的那条漂亮?”
    “大卫,你觉得我穿这么束腰的款式行吗?有没有发觉得我腰最近变粗了,肩膀看着就壮!”
    “大卫,这个宝石的颜色是不是不趁我皮肤?”
    ……
    在这方面,大卫和安东尼那个负心汉绝然相反——虽然以往顾晗晗每次回家,贴身男仆之一总要叫裁缝上门,每次裁缝裁缝上门量尺寸,安东尼经常也会坐在旁边,但他不是翻报纸看娱乐版就是看红酒雪茄,总而言之就是不肯看顾晗晗,问他点什么,也是敷衍塞责,嘴里应上一句甚而眼睛都没抬的随手指一个,就算是很给面子了。
    大卫却顾晗晗问什么他都会认真回应,甚至是看起来有些蠢的那些问题——
    “两条看起来都不错,所以叫他们重新给你准备一套更好的吧。你要相信世上总有独一无二,无需你费心选择。你的腰挺细了,那种一只手掌能握住的细腰的审美只跟卫城恶癖有关,跟美一点关系都没有。太过单薄的臂膀其实并不好看,因为那样根本撑不起任何像样的珠宝。宝石的颜色很衬你肤色,你觉得不好看是因为它太大了,而且光蕴外露,戴在头上反而喧宾夺主。应该换一块小一些的,能量石级的宝石。我感觉你应该很适合能量石,特别是那种高能级的……”
    对于美,大卫格外有一番不同于卫城的见解,确切地说是一番与适用在“卫城情妇”这个阶层所普遍流行的审美观不相同的见解。这种见解倒是恰好与顾晗晗受过黑暗的宇宙与自由的灯塔星重重洗礼后的朴素审美观相吻合,因此一来一去的讨论间倒是气氛逐渐升温,变得欢快。
    后来,兴致颇高的大卫突然头脑一热,提议说:“不如我们出门逛一逛托里尼区的闹市,就我们两个,其他一个人都不带。”
    “好啊,我们现在就去!”顾晗晗很惊喜地赞同了,“到灯塔星这么久,我还一次街都没逛过呢!大学城以外的旅游景点也根本没去过,等暑假回家,我家李淑芬女士让我讲见闻我都没得可说!”
    于是顾晗晗就兴高彩烈地进房间里去换掉睡衣。
    大卫也要去换出门的衣服,他站起身,让侍从先去做准备,顺便吩咐他说:“把那个叫夏尔的男仆调过来做顾小姐的男仆领班,他应该知道从收藏里选择,而不是从宝石商人的货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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