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国用看着朱文正,心头涌动再三……毫无疑问,让这个上位的侄子去袭击陕州,能鼓舞士气,但同时一旦失败,或者朱文正有了折损,后果更加严重,几乎不是他能承受的。到底要如何决断,确实是很为难。
    “冯大都督,事到如今,瞻前顾后还有必要吗?”朱文正突然道:“此番决战中原,百万兵马,朱文正不过是大明帐下一小卒,生死无关紧要。若是大都督狐疑不定,以致贻误战机,败坏大局。到时候大都督不但误了大明,更误了天下,你又有何面目,面对千秋青史?”
    冯国用怔了怔,突然道:“朱指挥使,我不是考虑那些!我只是想问你,凭着你,能去的成陕州吗?”
    朱文正呵呵一笑,“没有人比我更合适了!”
    冯国用再度迟疑,这时候郭兴突然站出来,低声提醒道:“大都督,他帐下尽是蒙古士兵!”
    一句话,让冯国用大吃一惊。他这才想起来,朱文正所统帅的这一支兵马,正是当初铜陵血战倪文俊的蒙古俘虏……那一战之后,老朱挑选了五千多人,编为广武军,朱文正担任指挥使。
    也就是说,朱文正有着谁也比不上的优势,他可以利用部下精通蒙古语言习惯,大胆穿插,迅速夺取陕州。
    确实,没有人比他更合适!
    那夺取了陕州之后,又该怎么办?
    “陕州城池不大,粮草不多,想要长久驻守,只怕不容易!”
    这时候邓愈站了出来,“大都督,陕州粮食虽然不多,但是渡过黄河,对面就是解州,那里有盐池,为了供应盐工吃穿花用,必定有屯粮。而且由于黄河阻隔,元军守卫松懈。只要我们能迅速夺下解州,用最快速运输粮草,返回陕州。固守两三个月,没有什么问题,足以为上位争取时间,大破察罕!”
    话说到了这里,冯国用也没法不动容了。
    他沉吟再三,终于一挥拳头,“好,就这样吧!朱文正,你为主将,邓愈,赵德胜,你们给他当副手,一共点兵一万二千人,分成十二个千户,乔装改扮,给我插进去,用最快速度,攻取陕州,积蓄粮草,应付元军!”
    三位大将听到这话,竟然一起躬身,大喜之下,却也是倍感压力,心潮澎湃。
    从嵩州等地出发,最近的也要三百里以上,而且中间山岭河流横亘,道路艰难,平时行走都很困难,更何况要急行军,难度着实不小。
    朱文正也只能命令部下,集体商议对策。
    令人惊喜的是,在朱文正的麾下,竟然真有不少从陕甘出来的蒙古人,他们当年就在南阳等地,跟北锁红巾打过,很熟悉这一片的地形。
    另外丁普郎又送来了二百多名北锁红巾的老人,其中竟然还有布王三的表弟。
    昔日敌对的两伙人凑在一起,竟然要一起担任明军的向导。
    这事情怎么看怎么魔幻。
    “朱指挥使,正因为如此,我才相信,此战咱们必胜!”邓愈兴冲冲道:“放眼天下,只有上位有此等心胸,能包容天下,总揽英雄!不论何人,都为我所用。试问当年要是尽诛蒙古俘虏,何来今天的盛况?若非祭祀彭莹玉,又何来丁普郎等人归心?海纳百川有容乃大,这才是咱们必胜的本钱!”
    朱文正深以为然,用力颔首,却又道:“其实提起了陕州,我还想到了另一位英雄,他坚守陕州一年多的时间,咱们打个折扣,至少要守半年。”
    邓愈稍微沉吟,却也想到了朱文正所说,他突然一声长叹,“我,我想到了张相和汤国公的那番对话啊!”
    这时候赵德胜也跟了过来,略微思忖,就喃喃道:“是啊,老祖宗何以荫庇子孙?又能给我们留下什么,无非是大好河山,还有面对危局时候的勇气和方法……千秋史册,就是我们生生不息的智慧源泉!”
    朱文正目视着前方,突然回望手下将士,猛地抽出佩刀,“出发!”
    麾下将士,立刻行动,这一支特殊的明军,化为十几个小队,在各自向导的引领下,果断穿插,直扑目的地!
    就在他们走后,冯国用立刻点了两万兵马,押解着阿鲁温,大摇大摆,声势浩大,向着汝州而来。
    这正是一明一暗的两手。
    借着阿鲁温,吸引察罕的目光,让他放松警惕,给朱文正争取时间……这一场百万人的大决战,也就要彻底拉开序幕。
    朱文正成功拿下陕州之后,冯国用就会挥军攻击汝州,并且威胁洛阳,给元军制造压力。
    而这边一旦爆发大战,山东明军也会在数日之内,以雷霆万钧之势,前出济宁,直取归德府。
    徐达统帅的八万精锐已经向曹州集结,大战一起,徐达就会领兵通过黄河故道,果断攻击仪封。
    常遇春则是统御舟师,强攻归德府,两军从黄河两岸,并力西向,计划在汴梁会师,同察罕决战开封。
    几乎与此同时,毛贵率领一支整顿之后的山东红巾,向北进发,阻止元廷的援军,保护明军侧翼安全。
    胡大海统领总预备队,随同朱元璋圣驾,作为支援兵力,随时出动,补充消耗,弥补疏漏……并且作为最后的机动力量,决定此战的胜负。
    二十多万的山东明军,五六万的南阳明军,还有多达一百多万的山东,江淮民夫,乃至两三千万人的大明百姓,从上到下,全都运转起来。
    庞大的战争机器,以最高效的方式,运转起来。南阳,济宁,应天,江州,武昌……乃至岭南,无不如此。
    赣江航道上,商船密集,从岭南送来的精铁,粮食,甚至是红糖,一船一船,送往金陵,然后从金陵继续转运北上。
    朱英在广州已经站稳脚跟,并且开始发力。
    在应天城,马皇后也离开了皇宫,她亲自前往各个作坊,检查军需铠甲的生产,查验粮食,去被服厂,查看军装。
    尤其是去生药铺,去查看给将士用的金疮药。
    一向温和善良的马皇后,在七天之内,连续砍了五个商人的脑袋,血淋淋的人头,就挂在应天城墙上。
    再有敢以次充好,贻误军机的,直接灭九族!
    这位皇后的霹雳手段,让所有人心惊肉跳。
    包括刑部、大理寺,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李善长都战战兢兢,整天在中书省,从早到晚,处理政务,有时候还要连轴转。
    谁都明白一个理儿,如果张相觉得你该死,那么你未必会死,但一定会遗臭万年,生不如死。
    如果陛下觉得你该死,大概率或许会死,但是还有那么一丢丢儿的可能,能够活下来。
    但假如皇后觉得你该死,你不但必死无疑,而且大概率还会遗臭万年!
    由此可以得出一个结论,马皇后的威慑力,约等于张希孟加上朱元璋的总和。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女人,也表现十分突出,一个是度支局的江楠,她奉命清查各地仓库,核实军粮数额,在她手上倒下去的官吏,也超过了二十人。
    另外就是韩秀娘,这个普通人家出身的女工,靠着自学通过商科考试的女官,由于在大庾岭商关表现突出,调任应天税务部,负责动员民间作坊,调集运力,支持后勤运输。
    韩秀娘短时间就筹集了三千艘大小船只,征调了二十万头牛马,工作效率之高,简直令人咋舌。
    事到如今,中书省之下,再也没谁敢小觑女官……别看她们数量不多,但是能杀出重围,执掌权柄,都有点过人之处。
    连带着那些老官僚,也不得不卖力气了。
    如果只是单纯一个衙门,一个官吏,他们做事,多少会有那么一些惊掉下巴的操作,让你感叹人类的参差,物种的丰富。
    但是当整个国家都运转起来,两千万人,同心同德的时候,迸发出来的力量,却是沛然如黄河之水,谁也无法阻挡。
    后方的支持,如同滚滚巨浪,把一股股力量,送到了军前。
    察罕帖木儿很强,他手下的兵马也不弱。但是他的胜算,真的不是那么多了……
    “阿鲁温,你看啊,察罕选了王保保当他的义子,日后继承他的地位。你又是察罕帖木儿的亲爹……你到底是不是亲的啊?”丁普郎笑嘻嘻道:“我听说察罕给自己取的汉名叫李察罕……你想想啊,你们家原来,有没有姓李的?你会不会那什么了?”
    阿鲁温干脆闭上眼,懒得多说一句。
    无耻红贼!
    下作!
    丁普郎却是不愿意放过他,继续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琢磨着,如果你能说实话,证明察罕是汉人,又或者,证明王保保也是汉人,那他们父子一起归降就是了,根本不用打了,那多好啊!”
    丁普郎顿了顿,又道:“只不过那么对你有点不公平,儿子女儿,都不是你亲生的,真是有点惨!不过冲着你的功劳,我们必定请求上位给你封个侯!”
    “你,你无耻!”
    阿鲁温气得破口大骂,多少年的低血压,算是让丁普郎给治好了。
    就在他们愉快交谈的时候,察罕的使者到了,要求冯国用立刻放人。
    “我们已经开拔渡河,撤去开封包围,你们赶快放人吧!”
    冯国用呵呵一笑,“你们是好几十万人,我们只有一个。你们撤走几千人,就让我们放人,这不公平!不如这样,让我们好好照顾老先生,把他养得白白胖胖的,每天让他高高兴兴,身强体健。然后等你们撤走大半,我们这边再找个吉日,斋戒沐浴,祭告天地,才好把老爷子送回去!”
    冯国用的话还没说话,阿鲁温就突然大叫起来,“快,快接我回去!让我回去吧!再多待一刻,我就要死了!告诉察罕,他要是不想要亲爹了,就拖着下去,等着给我收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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