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岚,实在没办法,回来晚了点儿……”周森回到家,十分抱歉的向白玉岚道歉。
    “赶紧去洗洗吧。”白玉岚侧躺在床上,轻纱罩着大肚子,没有一丝不悦。
    男人有时候应酬,那也是身不由己的,都是为了这个家。
    “哎,这就去。”
    热水冲澡,又喝了解酒的汤,还有刷牙,他也怕一张嘴就是酒气,熏着老婆孩子。
    虽然清酒度数不高,可喝多了也容易醉人。
    “这个玉岚明晚和后天晚上……”
    “都有应酬?”
    “嗯,推不掉,必须去,不过,我可以保证不那么多酒,今天晚上是没办法。”
    “行了,我也没怪你。”
    “我跟我儿子和闺女说说话……”周森俯身下来说道。
    ……
    一杯清茶泡好了,当天的报纸摊开,又开始一天的工作了,检阅股就是干这个的,监察舆论和宣传,一旦发现,严肃查处。
    思想犯是非常重要的罪名,一旦发现,坐牢是轻的,严重的,一条命就没了。
    这要是碰到日本人,那一件小事儿真是会丢掉性命的。
    安娜出去了,周森也可以清静一下了,至于“军统”的桉子,都过去那么久了,他上手就能查出来吗?
    慢工出细活。
    何况他也不是没干活儿,他明天晚上约了宪兵队的加藤,还有保安局那边,影山也约了他下午过去谈。
    一口茶,一面报纸,很快,一杯茶就见底了。
    天气热了起来,周森把电扇打开了,吹着电扇,喝着茶,看着报纸,这样的工作实在是太好了。
    桌上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喂,我是,什么事儿?”
    “意外死亡,好,你等着,我马上把就来。”电话是安娜打来的,她带着程云峰又去了矫正院。
    半个小时后,周森和乌恩驱车来到了矫正院。
    矫正院周森又不是第一次来,院长都是老熟人了,有些年轻的思想犯和经济犯也会送过来。
    但是一般送过来的人,时间短还好,时间一长,精神不出问题的那是极少的。
    到了这里主要是各种精神上非人的折磨,身体折磨到再其次,但这对人来说,精神折磨要比身体折磨更加痛苦万分。
    这里头充满了各种肮脏和混乱。
    “怎么回事?”周森见到了安娜和程云峰,开口直接问道。
    “我们到的时候,刚准备再找这个温霖谈一次,结果,提人的时候,发现温霖人已经死了。”
    “人死了,到你们来提人才知道?”周森惊讶道,“他们不都是四个人一间房吗,房间内的其他人不知道?”
    “温霖精神有些不正常,单独安排的房间,今天一早还有人给他送过早饭,通知他出来活动的,可他没回应,反正经常都这样,所以,管教也没在意。”安娜解释道。
    “尸体呢?”
    “还在房间里,我没让动。”
    “走,带我去看看。”周森吩咐一声,“找院里借一台相机来,先把现场拍一下。”
    “好的。”
    矫正院里死人,常有的事情,只不过这一次是在桉子调查中,自然就不一样了。
    院长对于周森所求,自然是一口答应。
    温霖所住的是个单人间,一张铁架子床,床上草席一张,有一顶黑乎乎的蚊帐,窗户用铁条焊丝了,有一个通风口。
    室内一张桌子和椅子。
    矫正院的条件也就比监狱稍微的好那么一点儿,监狱是幽暗潮湿不见天日,矫正院内,起码能见阳光,有活动的空间,除非不听话,一般不带镣铐。
    当然,矫正院也不养闲人,每天都是要干活的,只有干完规定的活儿,才能领到一天的口粮。
    但像温霖这样有精神毛病的人,是不用干活的,因为,他也干不了活,还会影响别人。
    之所以还关着不放人,那还是上面没发话。
    大夏天的,即便是每天能够洗澡,这个味儿也是挺难闻的,尤其是周森这种爱干净,鼻子还特别灵敏的人,一进门,就差点儿就给熏出来了。
    安娜递过来一个口罩。
    周森伸手接过来,戴了起来,虽然效果不是很好,但比刚才要好多了。
    一个瘦骨嶙峋的年轻人就躺在那草席上,双眸紧闭,嘴唇青白,全身皮肤泛一种病态的青色。
    这才是十八.九岁的年轻人,怎么看上去像是一个四五十岁的小老头,难以想象他在这里遭受了怎样的折磨。
    室内还挺干净的,应该是每天都有打扫,管教不会有这闲心,是温霖自己所为。
    他所穿的衣服虽然破旧,但并不邋遢,这说明他还不是一个完全精神失常的人。
    这会儿已经临近中午,虽然还不到一天最热的时间段,但是并没有感觉到太过闷热。
    从安娜手里接过手套,周森来到床前,俯身下来,仔细检查了一下温霖的尸身,表面并未发现有明显伤痕,颈部也没有勒痕,嘴巴是闭合的,掰开后,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把尸体再翻开后,也没有什么发现。
    对照尸体上出现的尸僵,周森大致推断,温霖死亡时间大概也就七八个小时左右。
    也就是说,早上管教给他送早餐的时候人已经死了,只不过没有发现异常而已。
    虽然冰城夏天的天气炎热,但中暑确实极少的,只有在太阳底下暴晒和工作的人几率比较大。
    但中暑死亡就比较少见了,而温霖是不干活的,他如果感觉自己不舒服,应该是会马上有反应的。
    “温霖昨天一直都在房间里吗?”
    “这倒没有,他虽然精神不正常,但不会攻击别人,就是神神叨叨的,有时候就冲着人傻乐,大家取笑他,他也不生气,就是傻了。”温霖的管教解释道。
    “生活上面呢?”
    “饿了会吃饭,但通常把食物弄的到处都是,有时候会尿裤子,但屎好像没拉过裤裆里。”
    “我看他这衣服挺干净的,他自己洗的吗?”
    “不是,他哪会洗衣服,都是跟他一起进来的洪良辉帮他洗的。”管教说到。
    “这洪良辉昨天跟他见过面吗?”
    “见过,他俩天天见,晚上吃饭的时候,我还看见他们坐在一起呢。”
    “虽然尸体没有明显伤痕,也无中毒的痕迹,还是先送法医解剖吧,确定死硬再说,不排除他杀可能。”周森吩咐一声。
    “他杀,这不可能吧,我们晚上睡觉都锁门的,如果温霖的死亡时间死在后半夜,那没有人能够出来的,方便的话,房间里都有便桶的,不需要外出。”管教说道。
    周森注意到了,温霖住的房间确实有一个放便桶的位置,地上有个清晰圆圈,很醒目。
    “办桉是严谨的,我们需要排除他杀的可能性,这样桉子自然就清楚了。”周森解释道。
    管教点了点头,死了人,那怕是自杀,万一涉及重要的桉情,他也是脱不了干系的。
    “尸体运走后,这个房间暂时不要安排人,先贴上封条。”周森又吩咐一声。
    “好的,周警官。”
    矫正院也是冰城特务机关下属机构,周森想要从这里提人,也需要有颐园路3号的条子。
    当然或者是原先办桉的主官出具的提人的单子也是可以的。
    “我想见一下这个洪良辉。”
    “这个没问题,我这就叫人去把人叫过来。”院长立刻答应下来,准备叫人。
    “不用,您派个人领我们过去就是了。”周森说道。
    “也行。”
    矫正院关押的人在东郊一家砖厂工作,烧制的砖头供应给修碉楼和围墙。
    这是个没什么技术的工作,保证每个人都能做,还能消耗大量的体力,不至于还有精力闹事儿。
    砖厂上自然特别热了,尤其是做砖胚,虽然有棚子遮阴,可是大太阳之下,所有人只穿一件褂子,汗流浃背。
    白开水兑的粗盐水,就摆在桌子上,管喝。
    条件确实很差。
    “洪良辉!”
    “到!”
    一个低头拌泥的年轻一抬头,连忙答应一声,矫正院的规矩,要是叫到了,不第一时间回答,被监工看到了,那一鞭子就抽过来了。
    “过来一下,有人找你。”
    “是。”洪良辉放下手中的铁锨,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了过来。
    “报告监工,我来了。”
    “周警官,这就是洪良辉,你们有什么话要问,就在这里说吧。”监工是日本人,但对周森很客气。
    “多谢。”
    “洪良辉,你不是一直在我自己喊冤嘛,我就是过来复查的。”周森上来就用了话术,“坐,坐下说。”
    “真的?”听到这话,洪良辉立刻眼睛一亮。
    “你不是说,你是抹不开同学的面子,才加入铁血社的,实际上并未参与多少他们的活动,甚至还觉得他们这么做是破坏治安和和平,对不对?”
    “对,对,周警官您说的非常对,我虽然加入铁血社,可我一直都反对他们搞的那一套,其实我们现在的和平来之不易,应该珍惜和感恩,可他们不停,非要鼓动同学们去宣传日本侵略奴役剥削我们,其实,哪朝哪代都一样,谁来老百姓都要纳粮交税,这又有什么区别,难不成,共和了了,民主了,就不用交税交租了……”
    不愧是冰工大的大学生,这说话就是逻辑清楚,条理清晰,比那些不识字大老粗强多了。
    实际上,能够被关在矫正院的都是念过书,有文化的,那没文化的直接判刑入狱了。
    “看来这里,你学到了很多,也理解了很多,不错。”周森点头赞了一句,但心里却想把这个家伙大骂一顿,一点儿做人的骨气都没有,真是白瞎了学到的知识。
    当然,这也许就是装出来的,故意说给自己听的。
    “其实这一次我们关注的是两个人,一个是你,一个是温霖,温霖我们已经见过了,他精神上出了些问题,我们打算将他先接出去进行治疗,至于你,我们也打算给你先挪一个地方,你怎么样?”周森一边撇过去,一边用眼神余光来观察洪良辉的反应。
    洪良辉先是露出一丝惊愕之色,旋即露出欣喜之色,忙道:“我愿意,只要能离开这个地方……”
    情知说漏了嘴,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洪良辉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的表情,那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好了。
    “行吧,你就准备一下,直接跟我们走吧。”周森没打算让洪浪辉再回去,直接从砖厂把人带走。
    “我还有些随身物品……”
    “嗯,你可以谁去收拾一下,这就跟我们走。”周森点了点头,他可以直接带走人,但这样做必然会令对方起疑心,尤其是他可能是最后一个接触温霖的人,那么温霖的死如果是他杀的话,就可能跟他有关系,而温霖死亡的消息,现在没有传到砖厂,就怕矫正院院内没有封锁消息,让他听到了,就麻烦了。
    而且回到了矫正院,他就未必能把人带走了。
    但是,他还是没犹豫,答应让洪良辉回矫正院收拾个人物品,然后再带他走。
    “秋山科长,我要从矫正院提个人,叫洪良辉,对,烦请您给矫正院打个电话,我现在就要带人离开。”周森在砖厂直接给秋山之助挂了一个电话。
    他的话矫正院估计不会听,但秋山之助额电话,应该是管用的,他其实可以打给影山的,但这桉子是秋山派给他的,他需要协助,自然先找秋山了。
    总不能再欠影山的人情。
    好在秋山之助没有拒绝,当即答应给矫正院去电话。
    周森将洪良辉带回,没有让他接触矫正院的任何人,然后等他收拾完东西,办完手续,直接将人带了出去。
    “安娜,你先把人先带去北野那儿安顿下来。”周森吩咐安娜一声道。
    “需要先审一下吗?”安娜问道。
    “他还不知道温霖已经死了,你问话的时候注意些,特别注意观察提到温霖的时候他的反应。”周森交代一声。
    “嗯,我知道了,你呢?”
    “我约了影山先生谈事情,可不能爽约。”周森说道。
    “那是应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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