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雅间。
    “叮啷”几声响,五只酒杯碰在一起。
    “这一杯贺木鱼平安归来。”
    几人纷纷开怀大笑,举杯共饮。
    “近日太忙,过阵子我再下厨做一桌好菜,为木鱼庆贺。”李昭成很高兴,又倒了一杯酒,道:“晚间还有公务,不能多喝。但木鱼你须让我们一人敬一杯。”
    “我能多喝。”江苍道:“我可以多敬几杯。”
    话音未落,他头上便挨了江荻一下。
    “你想得美,喝醉了不想读书是吧?”
    江苍只好捂着头,偷偷端着酒杯又抿了一口。
    李昭成则是向俞德宸道:“你进了军情司立功归来,又负伤在身,不如调到舆情司如何?”
    孙德彧连忙点头。
    “对对对,李大哥所言甚是,舆情司比军情司还是要安稳得多。师兄你听李大哥的比较好。”
    “不论木鱼答不答应,小道士你休要每次便替他做了主。”江荻拿着杯子一指孙德彧的鼻子,道:“他是师兄,你是师弟,偏你总要左右他,才显得他木讷。”
    “咦,我师兄分明是从小就木讷,扮成女子娴静清雅,岂是因为我?”
    “因你这小道士太过伶牙俐齿,衬得他更木讷。”
    “平时叫人孙院长,正经有建议却又成了小道士,那你觉得师兄去舆情司不好吗?”
    “我也觉得好。”江荻道:“但木鱼自己决定。”
    俞德宸还一句话没说,这边三人却已没完没了说了许多。
    之后,便是连江苍也就此议论起来。
    “你们听我说,听我说。如今长安最大的事,不正是发行纸钞、兴修水利吗?我姐每日忙着筹算用度,李大哥忙着清算贪墨,俞道士若是进了舆情司,正好互相配合、共为秦王出力。”
    “那我呢?”孙德彧问道。
    “孙院长造火药时贪墨用度,正好由我姐查出不对,报与李大哥,由俞道士捉起来。”
    孙德彧无奈地白了江苍一眼。
    忽然,雅间的门却被人推开。
    “哈哈哈,麻烦各位莫要挖我军情司的墙角,如今好手可不易寻了。”
    江苍转头一看,见来的竟是林子,不由吓了一跳,连忙低下头,又手揣着杯子不敢说话。
    俞德宸则连忙拱手道:“司使。”
    林子则先是向李昭成行了一礼。
    本来是几个朋友小聚,因他这么一来,便有了官职高低之分,气氛马上就不同。直到李昭成说“私下小聚,都不要多礼”,几人方才又轻松了些。
    孙德彧最会活络气氛,道:“林司使好厉害,我们才要挖人,马上就赶到了。”
    林子道:“诸位现在知晓军情司的厉害了,往后说话做事可得小心点。”
    “哇。”
    江苍轻呼一声。
    林子笑了笑,却是道:“哈哈,我说笑的,特意来敬俞道士一杯。”
    他忽然闯进雅间,却真就没别的事,蹭了一杯酒喝了之后也就告辞了,临走前倒是还赞扬了俞德宸几句。
    “你别听他们的,去什么舆情司,那是养老的地方。你在谍探之事上很有天赋,颇有秦王当年风采。”
    俞德宸听到这句评价愣了愣,转头向江荻看去。
    江荻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道:“你这一趟北上果然很厉害。”
    孙德彧却不在乎他师兄厉不厉害,转头看着门外,嘴里喃喃道:“好奇怪,怎么就突然跑进来举杯喝了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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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中,林子走出酒楼,抬头又向雅间看去,眼神中有些疑惑。
    他心里显然有不解,一时却没找到答案,只好摇了摇头走开。
    次日,林子才刚起来,便听人匆匆上前禀报道:“司使,秦王要见你。”
    林子并不意外,早早便赶向秦王府。
    这次李瑕却是在前衙的一处观景台上。
    他刚锻炼完,身上还隐隐有些热气泛起。
    “王上。”
    “你派人监视俞德宸?”李瑕捧着杯牛奶喝着,漫不经心地问道。
    林子应道:“是,我觉得他从太原出逃的经历太过离奇。”
    “所以呢?”
    林子道:“昨日董先生与王上禀报过张弘基所言,张弘基曾说,若他与我们走私之事将要被忽必烈察觉,他会说他其实忠于忽必烈,这么做是为了借机向关中安插细作。”
    “预先考虑好各种应对,应该的。不是吗?”
    “我是在想,万一张弘基真是忠于忽必烈……”
    林子说到这里,停了停,偷眼看李瑕的反应。
    李瑕却没什么反应,捧着热牛奶一口一口慢慢喝着。
    林子只好继续道:“北面那些人也不蠢,刘秉忠既决定要劝忽必烈设立情报衙门,必然要往关中安插细作。但如何安插?借着我们联络张家之时,让张弘基明明白白地把细作送进关中,这一手岂不高明?”
    “你看不透张弘基?”
    “看不透。”林子道:“能看得出张柔有倾向于王上之意,但张柔、张弘略都被调往燕京。而张弘基此人表面柔和,态度坚决,却总让人觉得有城府。”
    “继续说。”
    “如果,俞德宸在太原已落入张弘范之手,并且叛投了。张弘范与张弘基兄弟再与刘秉忠定下这个‘将计就计’之策,把俞德宸与更多的细作派入关中。而我们还在得意于先得到北面的情报……那我这些年掌控军情司便是毫无长进,愧对王上。”
    这些,李瑕显然也是考虑过了,因此他昨夜一直在与张文静聊张弘基这个人。
    他想了想,道:“这些是张弘基主动告诉你的,他若不告诉你,你想得到吗?”
    “也许没有这么快想到。”
    李瑕沉吟着,道:“暂时而言,可能性有很多。有没有可能张二郎可以不急着做决定,总之他打通走私商路,与两边都能应付?”
    林子道:“那他就随时可能倒戈,故而我觉得查清楚为宜。因此从俞德宸身上查,他从太原逃脱的经历太幸运了……”
    “他不应该能做到,所以他可疑?”
    李瑕忽然打断了林子的话,这般问了一句。
    林子愣了愣。
    李瑕把手里的碗放在桌上,显得有些认真起来,又问道:“记得我们从开封回到临安之时吗?满朝诸公也是这么看我们的,我们逃脱回来,有太多侥幸,创造了太多奇迹。所以难以相信,不信,怀疑。郝天益也是这样被忽必烈逼到长安来的。”
    “王上,我……我……没有想要迫害俞德宸,只是……”
    “我信他。”李瑕道:“我不了解他,但李昭成、江荻、孙德彧我很了解,他们不会看错人。”
    “是,这就撤下监视俞德宸的人。”林子道,“那张弘基……”
    “怕什么?”李瑕道:“军情司设立多年,还怕北面渗透吗?在制度上想办法防范,而不必轻易怀疑谁,与其疑神疑鬼,不如变得更强大。”
    话到这里,他沉吟着,又总结了一句。
    “破除怀疑最好的办法是自信。”
    “自信?”
    李瑕道:“我自信我比忽必烈值得追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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