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香词和春喜一早又来到射堂抹地,两人拿着对剖的核桃一点一点抹除地上刮痕,一边有一搭没一搭间聊着,香词把昨晚燕呢被逐,并往后自己开始为萧大少做夜宵的事都告诉春喜。
    「原来昨晚发生了这样的事啊。」听香词说明原委,春喜不无感叹:「这么说以后燕呢就没法待在萧家工作了。」
    「嗯,一会儿温三嫂会带燕呢离开,等她拜别主家以后就和萧家再无瓜葛。」
    「不知道燕呢接下来会上哪儿去工作?」
    「真不知道,」香词道:「不过我想温三嫂总是会安排停当的,临安城那么大,哪里会没有去处?」
    「厨下的工作等顾妈离开之后不知道找谁补上呢。」
    「你想去试试?」
    春喜连连摇头:「我才不去,我又不会做菜,而且顾妈好凶。」
    香词失笑:「傻子,你自己都知道顾妈下个月就不在这做了不是?凶也凶不到你头上。」
    「还是算了吧。就算顾妈不在,罗嫂、叶婶、小蝉、丹桂、清清、绿芽……个个气性都大得很,哪一个是好相与的?」春喜俏皮一笑:「厨房里头火气太大,我还是和你一起待在射堂比较自在。」
    「那是,」香词也笑道:「这里一开始虽然打扫起来的确很累,但现在愈来愈有样子了,地方又敞阔,平日也没什么人来,倒很清静。」
    才说着,打断这份清静的人就来了,萧子逸带着吉祥如意并几个僮僕又抬了些箱笼进来。
    两人上前问安:「大少早。」
    「没有你们早呢。」萧子逸笑着看看两个女使又看看地面:「这地真的是愈来愈亮堂了,走起来清爽也不怕滑,能把射堂打理得这么好都是你们俩的功劳,回头我让吉祥给你们拨些赏钱。」
    「谢谢大少。」春喜笑逐顏开:「大少让人抬这些箱笼来是做甚?」
    「有些是鞠球,我添购的新球还没送到,就先拿旧的顶着用,你们得间也帮忙把这些球擦一擦。」
    春喜满口应承,又问:「那几箱又是什么?」
    「有些是大方巾,可以摆到澡间的木架子上用着方便。还有些薰笼、炭盆和木炭,天冷了用得上,我会先让小廝们把这些东西安置着,想到什么再添过来。」
    看来射堂果然是愈来愈齐全了,香词和春喜从堆满杂什灰尘遍布的时期到如今,看着射堂每天一点一点的变化也觉得开心。
    说话间吉祥如意已经带着僮僕们把带来的物品各自摆放停当,之后便领着眾人出了射堂另外忙去,萧子逸又到木架边挑起一条鉤棒走向射堂中央。
    春喜问道:「大少又要操练么?」
    「是啊,射堂既已打理好,以后我会每天过来踢球练棍,你们忙你们的就是,不用管我。」
    说着萧子逸就脱下上身衣服,开始专注操练棍法,有了昨天的经验,这回香词和春喜也就见怪不怪,任凭他棍子在一旁舞得虎虎生风,她俩只各自专注抹地。过了约莫半个时辰,萧子逸擦乾汗水穿上衣服,又坐到靠近香词角落的方凳上,支着头看她擦地的身影。
    感受到他的视线,香词不自在了:「大少今日想必也很忙,一直待在射堂里不要紧么?」
    「我今天没什么忙的,」萧子逸还是笑咪咪看着她:「要忙的事都是过午才开始。」
    「不是说找了温三嫂今早来带燕呢走么,大少不用到前厅看看?」
    「不急,那是小事,温三嫂巳时才到,还有半个时辰呢。」
    香词不知道要说什么了:「那大少也可以休息一会,不用在这盯着,我会用心工作,不会开小差的。」
    「我现在就是在休息。」萧子逸悠然道:「你要是能陪我聊聊就更好了。」
    「我笨口拙舌不会聊天,只怕扫了大少的兴致。」香词道:「大少到那儿找春喜聊聊好了。」
    「我就想和你聊,」萧子逸道:「过午我会到牡丹楼坐坐,还有一笔帐款要收,不过今天不会喝太多酒,晚上回来你煮点什么给我夜宵?」
    「既不喝酒就不做鲜鱼豆腐汤了,吃多了也腻。早起听小蝉姐说今日会给二少和二少奶熬鸡汤,我让她给我留些,晚上就用鸡汤煨些秋菘、蘑菇、火腿,又清鲜又好吃。」想想好像不该独断独行,又问:「大少觉得好么?」
    「当然好,」萧子逸笑吟吟道:「听你说得这么好吃我连门都不想出了,还是索性今日就不去牡丹楼,只留在家里吃饭算了。」
    「大少说笑了,哪能呢?」香词头也不抬:「你是一家之主,每日里都有很多事要忙,留在家里等吃饭可不大像样。」
    「忙什么?左不过是签些买卖合同,偏还得时时换花样找地方招待这些老闆掌柜们吃喝玩乐,不是牡丹楼就是赏心楼就是花月楼,大菜小酌天天都是差不多的东西,想想也是真腻。」
    「这些酒楼宴客想必都是大菜,好吃固然好吃,只是油腻不消化,所以我才想着夜宵可以做点鸡汤煨白菜,也好让大少清清肠胃。」
    「原来是这样啊,」萧子逸眉眼都笑开了:「想不到你这么替我着想。」
    这话听着有点怪,但香词只道:「这是本份,以前陆大人读书到很晚,我也常替他做夜宵的。」
    听到「陆大人」三个字萧子逸不觉垮下脸来,酸溜溜道:「你对陆大人很不错嘛。」
    这话听着也有点怪,香词只回:「陆大人也很照顾我啊。」
    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到夔州了……香词眼神又黯淡下来,轻叹了一口气。
    萧子逸看在眼里,板着脸冷哼一声就抬脚走人了。
    春喜眼看萧子逸离了射堂,立刻撇下自己磨了一半的那片地板,凑到香词身边:「你和大少方才说些什么?我怎么看他一忽儿很高兴一忽儿又臭着脸?」
    「我也不懂,他拉拉杂杂说了好些话,主要问我晚上做什么给他当夜宵吧。」
    「就说这个?」
    「就说这个。否则还能说什么?」
    「我觉得大少他在喜欢你。」
    香词吓了老大一跳:「你浑说什么?」
    「我没浑说。」春喜摇摇头:「他看你的眼神……我也说不上来,就是不大一样。」
    「哪有什么不一样?他那双眼睛看谁都是……都是那样。」香词想了想,也不知怎么形容,萧子逸的桃花眼看谁都像在拉丝,就是深情款款情意绵绵。
    「不一样,他看你的时候眼睛里会笑的。」春喜儘可能地描摹:「反正就是和看我、看吉祥哥、看小蝉姐、看温三嫂都不同。」
    「你想多了,他是主家我是女使,如此而已。」香词不以为意:「再说了,他是临安城里有名的浪子,见过的女人还少了?怎么也不可能对自家女使出手的。」
    「女使最后成了妾侍这样的事也不少见啊,」春喜歪着头寻思:「其实大少蛮好的,人长得俊,家產又丰厚,能把绸缎庄经营得那么赚钱也挺有本事……」
    「那是他的事,不是我的事。」香词淡淡道:「再俊再有钱也不牢靠,你只看他这样浮浪,身旁鶯鶯燕燕的,女子所求不过是一人一心,不能专心长情,终究无用。」
    春喜有些傻住了:「可是很多男子都有妾侍啊。」
    「是啊,就连陆大人早年也曾纳过小妾。」香词承认:「但我就是不愿意,找不到能一心一意的人,那还不如一身幽独,也免受间气。」
    「我还是觉得萧大少挺不错的,可惜你不喜欢。」
    香词倒被这话逗笑了:「说得好似他真的对我有意一样,这不都是你瞎猜么?我们还有很多活儿得做,别为说间话白耽搁了。」
    「我看这地板至多再磨一日也就够了,哪有这么多活儿好忙?」
    「你没听大少说要我们得空把这些鞠球都擦过,且射堂后头的浴堂和灶间也不能不拾掇拾掇,他这几日兴许还再带些箱笼杂什过来,谁知道呢?事儿是做不完的。」
    「说得也是,那还是开始吧。」
    两人不再多话,又各自专注低下头去磨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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