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上,占摇光都没敢睡太实,两手迭在脑后,人睡在吊床上晃来晃去,直到一丝白光蔓进来,他才懒洋洋起身,脑中还混沌着,险些以为自己还在长安,坐也没个坐相,差点直接从软趴趴的吊床上摔下去。
    外头,石云开亲自叫他起来,直叫到第三回,门才从里头“嘎吱”一声开了。
    少年睡眼惺忪走出来,下意识拿手挡了挡光,随口道:“起这么早干什么?”
    石云开有些尴尬,总不好直接与他说是担心他随时逃了吧,只好扯个借口:“你们族里有没有吃朝食的习惯?若没有,今日既到了我们这儿,也吃一回朝食,米都是今早才从桑植运回来的,兄弟们一袋一袋亲自抗上山的。”
    听到“今早”、“桑植”几个遣词,占摇光眼神略微闪了闪,旋即也笑:“行啊,那你等我一会儿,再找个人来给我带路,我得先找个山涧洗洗脸吧?”
    “找什么别人,我亲自带你去不就得了。”
    跟得还挺紧。
    占摇光懒得跟他扯皮,敷衍地点点头,由着他把自己带去了昨夜递信的那处山涧。
    一路上灶烟弥漫,米肉香气交织在一处,已有人盛了饭在吃,看到二人路过,还略略扬了扬下颌致意。
    占摇光见他们吃得满足,不由笑得更真心实意几分。
    到了山涧处,他慢条斯理地掬水洗漱,石云开竟也耐着性子寸步不离。
    看来不叫他吃一口饭是不会罢休了。
    占摇光站起身来,甩了甩手上面上的水:“行了,吃朝食去吧。”
    寨中原本有专门的饭堂,但石云开怕占摇光挑剔,特意叫人把饭菜送到正厅,零零总总摆了一桌,另有几个石云开的心腹作陪在旁。
    “占十三,你先坐这儿,饭我叫他们端上来,你先吃点酒。”
    石云开把占摇光拽到自己下首位置坐了,又使人搬了坛子浊米酒,亲自给他倒了半碟子。
    “这酒是我们自己在山上酿的,不是什么好酒,解解馋还是可以的。”
    占摇光端起酒盏,先是随意嗅了嗅,后又轻轻搁在一边,就是不入口去。
    石云开脸色微变,声音沉下来:“你什么意思,瞧不上我的酒还是瞧不上我?”
    占摇光撩起眼皮看他:“你要表现得待我亲近,怎么不事先问问我饮不饮酒?”
    ——这话他倒没骗人,自小到大他都不太饮酒,只是之前在长安快哉阁里那回,舒芙要吃酒,也叫他吃,他也就陪她了。
    但,那是阿芙。
    石云开倒不值当他去吃这一口酒。
    听了占摇光的话,石云开脸色回转一些,又道:“既然不吃酒,饭总要吃,来人,把饭抬过来。”
    “吃的什么?”占摇光扫了一眼问道。
    “吃坨坨肉,和饭一起焖的,肯定香。”
    正说着,石云开招招手,让人盛饭上来,海大一口银碗扎得满满实实,因和大块猪肉一起焖熟的,每颗饭粒子都油亮晶莹的。
    占摇光捡起银箸,由手扒弄了两下,随机把箸往桌上一摔,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太油了,没胃口,我不想吃。”
    石云开彻底忍耐不住,把筷箸往他方向一甩,怒声道:“占摇光,你别得寸进尺!”
    少年坐直身体,并不惧于他的怒火,反而笑吟吟道:“我不吃东西不是给你节省口粮么?你倒急什么?怎么,这饭里掺了什么我必须要吃的东西么?”
    石云开勃然变色,再抑不住脾气,捏了拳头就要上前打他。
    这时候,外头有个儿郎连滚带爬栽了进来:“云开,不好了,有人要攻寨了!”
    他欻一下站起来,往前行了两步,连占摇光也顾不上了,疾声问:“什么,这怎么可能!石壁那边早派人守着了,若有人来,怎么会无人来报!”
    那人面色煞白,额汗淋漓,嗫嚅着嘴道:“她们、她们从后山峭壁来的,用的飞钩嵌锁住石壁,一步一步往上爬的……”
    石云开闻言稍缓:“从那处来的?倒也算有些胆量……哼,既然来了,就别想全须全尾地走了,叫几个人来,咱们运些巨石过去,将她们砸下去!”
    那儿郎面色更白:“来不及了,而且、而且寨里好多人都开始腹泻起来,那症状就像中了你给那姓占的准备的泻药一样……”
    “什么?”占摇光把眉一挑,抬手直接掀了桌子,“石云开,你想在饭里给我下药?”
    这他自然没料到,只是天然的防备心理使他不敢吃石云开备下的饭食而已。
    再来就是,他要为堂姊她们攻上来争取点时间罢了。
    ——他昨日游走石云开营寨各处,把大致地形排布都绘下来借着山涧送了出去。除此以外,他还偶然得知石云开他们素日的吃食都是使人去桑植县城里运来的,而明日正是下一批米粮要到的日子。
    他脑中一转,干脆把这件事一并说了,让占玉衡拨人在路上给这批米粮加点料。
    谁知,石云开和他想到一处去了,只是他的法子行通了,而石云开的却折戟沉沙。
    石云开那头分毫不知占摇光的盘算,恨声骂道:“一群蠢货,我叫他们给占摇光的吃食里下东西,他们竟然掺和到自己锅里去了!
    “罢了!拿我的镔铁叉来!你们当中有还直得起腰的,就去拿自己的武器来,将她们赶下山去!”
    占摇光眸色一利,掠身出去拦他,但他身无寸铁,被石云开回手一扎,掌心竟然直接被割出道鲜红口子。
    “倒差点忘了你。”石云开回眼过来,满目怨愤,“等我擒了你去做人质,看你堂姊忌不忌惮!”
    石云开双目赤红,举起镔铁叉直往占摇光面门刺去,占摇光稳住身形抬手去格,坚硬的镔铁直直砸在他臂上。
    他暗自呼痛一声,反手要去掣住石云开,岂知他这条手臂脱力非常,石云开又以力大立身,一时竟被他逼退数步。
    少年额角浸汗,嘴唇殷红,漆黑双目瞳紧紧盯着石云开,忽而一笑,趁对方不备,骤然松开手去往旁一转,反叫石云开左支右绌,踉跄了几步才站稳了。
    手里没有兵器到底难抵。
    占摇光此举,原是余光瞥见这厅内还设有一兰锜,打眼一看还冽冽凛凛放了不少兵器。
    他三二步到了近前,正要从里头挑出一杆称手的,石云开便已反应过来,提着镔铁叉往他处逼来:“你在找什么,要找单刀么。”
    占摇光没应声,是现在兰锜上飞快逡巡一圈,果见诸般兵器中唯独缺了刀之一类。
    石云开冷笑:“你既然心里防备我,连我的东西都不敢入口,我又岂能不防你一手?谁都知道你擅使刀,我又岂会把刀留在这儿供你取用?打仗用兵之道,无非玩个心机算计。”
    世人习武,有精于一项者已是罕见,至于什么“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说法,都是传奇演义里诌出来唬人的。一旦没了称手的兵器,无异于猛虎断牙,与空手白刃没什么分别了。
    石云开道:“铁叉刺人可疼,你自己乖乖投降了,倒少受些皮肉之苦。”
    “是吗?”少年轻蔑一笑,“那我也再与你说个用兵之道——不要小瞧你的任何一个敌人,也别被表象蒙蔽了……”
    “什么?”石云开皱了皱眉,不解其意。
    “我是说,比起用刀,我更擅使棍。”
    话落,占摇光眸色陡锐,抄起手边的长棍,往石云开方向击去。
    他的确常用刀,因为这是苗疆许多人都擅的,他阿父教了他几年,族里其他婶娘叔伯也教过他。
    可他阿娘不是,他阿娘曾经是位镇台将军的女儿,一根水火囚龙棍使得虎虎生风,之后就算跌入山涧记忆全无,深刻入骨髓里的武功也没忘。
    习武一道上,他肖似阿娘更多,虽则基本武艺都通,但相较于其他,身法轻便的轻功和蛟龙戏水的棍法,他都更为擅长。
    “石云开,你没见过我用,不代表我不会。”
    占摇光击出长棍,棍如银蛇一般刺入石云开身法的间隙当中,照准他持棍的手腕狠狠一击。
    石云开腕骨发麻,强耐住没有将兵器脱手出去,面靥却又遭人重重一敲,他吐出一口鲜血,手上也彻底失了力,镔铁叉被占摇光拿棍挑起,在半空中玩闹似的呜呜哇哇转了几个圈儿,最后被反手一撞,直直扎入壁上。
    石云开倒在地上,看着身量高挑的少年持棍朝自己逼近,心底坠坠难安,下意识告饶:“十三郎,你且冷静,你要招降我们,我降就是了,别再动手了……”
    “哦?”占摇光扬了扬下颌,似乎颇感兴趣,真将长棍敛了一敛。
    石云开余光瞥了一眼,心口略略紧了紧,佯做害怕模样连连后退,不动声色往铁叉扎入的地方挪去。
    “是真的,我服了,彻底服了,不跟你们闹了,而且外头那些蠢货早被药倒了,恐怕现在都被你堂姊她们捆起来了,我怎么还闹得起来……”他思绪急转,拼命找话吸引占摇光主意,只求为自己接近武器攒个机会,“而且、而且……”
    他灵光一闪,脱口道:“我早看出来了,你离开族里这些日子不知去了哪里,连元阳都破了却又这么孤身回来,是外面的小娘子不要你了吧?这样,放我回去与我族中谈判,我亲自与我阿姊说,叫她与你联姻,咱们两族永结同好。我阿姊貌美又宽厚,绝对不辱没你,不比你跟了外头的小娘子好?”
    石云开口中的话如串珠一般哒哒往外冒,岂留意到对面少年早变了脸色,本来都收起的长棍又横亘在身前了。
    他最后一句话音都未落全,占摇光便抄起长棍,在他脑门上一击。
    他白眼一翻,彻底晕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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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胐朏os:怎么胡言乱语,怪吓人的,先打晕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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