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芙的想法其实挺简单,一是要拖住梁之衍阿娘议亲的步子,恰巧刘氏笃信佛理,每逢大事必去香积寺焚香祷祝,这次也不例外,她便决心在这上头下点功夫。
    她与阿笺说,叫她提前备好下签的签文,想办法让刘氏前去祷祝时得了这张签子。
    阿笺想了想,点点头应了。
    紧接着又急声问:“那第二件要做什么?”
    舒芙便将上回在千秋节灯会上,自己怀疑他曾经应和上郗都知的那句诗是剽窃的事,一一说与了阿笺听。
    “他既然自诩为读书人,那我就揭露他身上一件读书人最不耻的事来。”
    虽然这事儿本无什么大妨,最多只遭旁人多刺讽几句罢了,可架不住梁之衍自己在意,平日里将一张面皮子看得比半条命还重了。
    这事儿一旦被揭出,他必有好长一段时间要急于以各种途径自清,到时便无暇再来烦她。
    “这主意倒可行,只是……”阿笺两眼先是一亮,旋即又黯淡下来,她将声音压低,蔫蔫道,“姑娘,你如今被夫人禁了足,要如何去搜集证据呢?”
    舒芙轻轻“哼”出一声,靥上浮出一点笑:“可是,你之前教过我爬树,对不对?虽然只有当时那一次,可我也大致学成了七八,即便出些纰漏,也就是崴一跤的事。我自己要做的事,若连这点苦都吃不了,那还谈什么做成?”
    “这两件事宜早不宜迟,我也不知道梁之衍和他阿娘几时才要动作,所以明日一早我便出府去想办法查一查梁之衍的事,至于香积寺那边,就尽托于你了。”
    ……
    翌日,舒芙果真如她自己说的那般,踩准了府里仆人交接的空档,轻轻巧巧地越过了墙头。
    一出了舒府,她便认真思忖起要从何处入手,一番考量之下,最终还是决定去寻李杪。
    李杪早在舒芙离开之后,也从樊川回了长安,这几日正在找人为爱宠汤圆重新造一个豢舍。
    匠人设图打样,才将几个模型送到她跟前,她正挑拣着,彩彩便上来秉说舒芙登门拜访。
    李杪微微一讶。
    “前几日不是无论如何都要归家去么,本郡主几劝都留她不下,今日倒又晓得来找我了,恐怕有什么陷阱正等着我去跳!”
    李杪轻轻一哼,手上的模型却已被搁在了桌上。
    彩彩抿唇笑道:“郡主的意思是不见二姑娘么?那婢子这就找个由头去回了二姑娘。”
    “去,怎么不去!”李杪拂拂袖口,豁然站起身,“我倒要看看,她遇了什么事,非登我这个三宝殿不可。”
    舒芙还在水榭里吃茶,细致数着池中绿波里有红鲤几何,身后便响起一阵环佩叮咚声。
    她刚回头去看,便被人一把抱住了:“好个没良心的小娘子,先前在樊川说什么‘不解决完事不来见我’,弄得什么行军立状一样,这会儿倒晓得来找我了?”
    舒芙耳尖一红,从李杪怀里挣脱出来,斟了杯淡茶,用手指慢慢触到她跟前。
    见李杪哼着声扬了扬下颌,却还是将茶饮了两口,舒芙这才慢慢叹出一口气,支颐惆怅道:“先前还是我太过自信了,如今遭恶人虎视眈眈,又灰溜溜跑回来求郡主庇佑了。”
    李杪听出她卖俏言语下的困处,不由面色一凝,凤目转向她,眸中神色晦深。
    舒芙又将这几件事复述给李杪听,李杪当即怫怒,手掌重重拍在茶案上:“真不要脸,混账东西真不要脸!阿芙,我这就带你进宫向伯娘秉明这件事,大不了请一道她的旨意,到时候无论梁之衍还是你阿娘都不能再强迫你!”
    舒芙却摇首:“你和皇后殿下本来就为新政的事奔走平衡在朝中各势力之间,若只为了我这点小事,就叫殿下插手阻婚,未免给那些人留下攻讦殿下的由头。”
    李杪一听,心绪也逐渐平静下来:“那你要我怎么帮你?”
    “我心中有个想法,只苦于手中无人,所以想向郡主借些人力,查一查这样一个人:与平康坊的郗都知同为相州人,又或者是相州附近的怀州卫州,年纪大约在二十岁上下,应当还颇有些才气……”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着重往拮据的人当中找。梁之衍既然敢大张旗鼓剽窃他的诗作,还在平康坊那样人声鼎沸的地方大张旗鼓地念出来,要么这人将诗卖给了他,要么他笃定这人一穷二白,根本进不了什么平康坊,但无论是哪一样,这人的境况应当十分窘迫……”
    李杪听罢,当即召人进来,令对方按照舒芙的叙述,有针对地从梁之衍近段时间里往来的众人中去寻找这人。
    待那人领命退开以后,李杪望着舒芙的面孔,唇瓣动了动,到底开口道:“要真查出来有这么个人,你要做什么呢?”
    舒芙支手托着下颌,目光望向远处碧粼粼的池水:“给梁之衍添些麻烦罢,他不开心,我才开心了。”
    李杪深深看着她,过了片刻,舒芙也回看过来,两人对视一眼,心里都知道这无非是拖延的法子,到底治标不治本的。
    “你从前给你阿耶去了一封信,现已过了这么长时间,舒侍郎的回信却还没有到,恐怕……”李杪心一横,到底把揣测剖开了说给舒芙听。
    少女眼睫一动,轻声说:“我知道,我之所以信赖阿耶,全因为他是我阿耶而已。可若他体谅的不是我,而是与他同为男子的梁之衍,那我的这份信赖可谓全无用处。”
    “那你……”
    李杪眼露不忍,她一生之中,耶娘相互敬爱,且都对她爱护有加,从不知道世上还有这样一种全然不同的家庭。
    舒芙慢慢抬起眼,目中并无沮丧,反倒焕出点光熠来。
    “我记得殿下最近正在忙另一件事,她欲在户籍一部的律法当中新开一门‘女户’,有别于前朝的‘户无男丁且有户产方可立’,而将条件放宽,年十五以上非奴籍者,有愿皆可立。也就是说,只要我愿意,便可不依于阿耶和夫婿,自己便可单开一户。”
    李杪震惊不已:“你是想另立门户?”
    舒芙点点头,顿了顿,又微笑道:“反正殿下的律法总得有人切实去做才算作数,不然和一纸空文有什么区别?朝中那些人,之所以激烈反对设庠序,但一提及立女户一事,反而轻轻放过了,无非就是参透了其中一些隐秘——
    “他们当初既然力图在本朝所有书籍中抹去南疆诸部这种异于本朝的统治模式,就更害怕有一个专门的庠序去一一教说这些新奇的东西。
    “相较之下,开女户好像就没那么难以接受了。毕竟在他们看来,只要智慧未开,哪怕一时冲动,出去另立了门户,将来也会迫于生计再回来向原本的阿耶或夫婿求和,他们反而更乐见这样的事。”
    “那些个老不羞,什么二择其一,我们当然要两者兼具。”
    李杪冷嗤一声,立身起来朝门亭走。
    舒芙亦站起身追上去:“我知道的,所以请郡主和殿下将这事交给我罢,叫阿芙成为第一个另立门户的女子。阿芙绝不因任何缘由后退半步,哪怕无甚大作用,起一个表率,也是很好的。”
    李杪一愣,转眼看她,就见少女亭亭立在原地,池风摇曳,吹得她霁粉的裙袂招摇烈烈。
    她一时哑然,片刻后又笑:“阿芙真是天底下第一会骗人的小娘子。表面上看过去最乖顺柔软了,实则骨子里比谁都烈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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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胐胐大概下个大标题出现……(对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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