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A大开学了。梁蓁江屹两家人一起坐车去省城,小卖部难得关了一天门。
    姜少梅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到从前,梁蓁本想让她在家休息,可她怎么说也要亲自送女儿去大学。还好五人同行,有中年壮汉梁爸和小年轻江屹拿行李,她一路也没怎么累着。
    出了高铁站,便见到站口有各个学校安排的免费接送大巴车,梁蓁和江屹要在这里分开了。
    两人虽考到了同一所大学,但悲惨的是,A大有五个校区,江屹所在的医学院和梁蓁读的计算机学院不在同一校区,他们没法像以前那样轻松地见面。
    好在各校区之间有直达的公交和地铁,两地仅相隔十几公里,不算远,在他们的接受范围内。
    江屹读医是很早就做下的决定。他尝过疾病带来的不便与痛苦,所以便想能为他人排忧解难,靠自己的努力,让一小部分人能因他而脱离病痛。
    江屹第一志愿本想填临床医学,但这个专业对双耳听力均有要求,他无法报选,斟酌了好几天,结合妈妈和老师的建议,最后另寻他路,读了中医学。
    梁蓁报计算机纯粹出于个人兴趣,她从小就有打游戏机的爱好,梦想有一天能自己设计出好玩游戏。她爸妈虽不懂计算机,但无条件支持女儿的选择。
    和江屹约好晚上一起吃饭后,梁蓁上了大巴车,他们一前一后离开。
    秋阳安静照着这一车喧闹的人。
    车窗外,林立的高楼因车辆的快速行驶变为模糊的残影,晨光温煦,排排行道树笔直生机。梁蓁睁大眼睛,好奇打量这座陌生城市,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受。
    没多久,大巴开到了校门口,一行人陆陆续续下车。
    姜少梅拉着梁蓁在A大校门前合影,拿着手机到处拍照,脸上洋溢喜悦,精气神极好,一点看不出是大病初愈。梁爸一人推着俩行李箱跟在后面,提醒两人说先去报到。
    梁蓁眼尖,一下找到自家院系的帐篷,报到,整理宿舍,采购生活用品,又去附近的百货商场买床垫被褥,一家人东奔西走,忙到正午。
    他们在食堂吃中饭,梁爸梁妈没上过大学,这次也体验了一回大学食堂的美食。
    到了下午,一家人去了个省城有名的景点闲逛。梁蓁给爸妈拍合照,用镜头记录下秋意浓浓的美好时刻。他们一年四季守在小卖店里,很少有出来游玩的机会,一直流连至黄昏,吃过晚饭,才恋恋不舍地准备回去。
    一切都已安顿完毕,姜少梅和梁爸还是不太放心,事无巨细嘱咐女儿。梁蓁乖巧点头,抱了抱爸妈,和他们道别。
    父母坐上去往高铁站的车,梁蓁独自回校。
    夕阳逐渐西下,A大的校名在余晖中泛出绮丽的金色,熠熠闪光。她仰头痴痴盯着,眸中盈满憧憬。
    视线里,一只飞鸟展翅掠过,她目光追随而去,久久凝望。
    天高地远,前方的路总会宽敞光明。
    正发着呆,手机铃声蓦地响起,梁蓁回神,接通电话。
    “喂?”
    “蓁蓁,你在学校吗?”是江屹的声音。
    梁蓁语气顿时轻快起来:“在呀。”
    那头松了一口气,“我到你们学校了。”
    “嗯?你在哪儿?”梁蓁懵懵的,胡乱转头四处张望,恰好看到路对面的江屹。他和六七个人一起站在公交站边,显然刚下车。
    “江屹,我看到你了!”梁蓁兴奋地说,蹦蹦跳跳到路边的大理石球旁,朝他挥手。
    电话里的人笑了一声,踩着斑马线向她走去。
    梁蓁挂断通话,戳戳江屹的胳膊:“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他们早上分开前约定过一起吃晚饭,但梁蓁已经在外头和爸妈吃过了,情况有变,她早早在微信上和江屹说晚饭取消的事。
    江屹弯弯眼,没答,只问道:“不带我参观一下吗?”
    “我也不识路呀,我只记得食堂怎么走。”梁蓁摸摸自己的后脑。
    她开学前剪短了头发,扎起来只有一个小揪揪,像兔尾巴,她时不时就想摸一摸。
    江屹也忍不住揉了下她的发,说:“那就参观下食堂。”
    “你没吃晚饭吗?”
    “吃了。”
    “嗯?那为什么要……”
    梁蓁好不解风情,江屹无奈,牵她手,捏捏她手心:“阿蓁,明天要军训了。”
    他说一句,梁蓁立马反应过来。军训要进行两周,她看过学校的军训作息表,基本排得满满当当,没有外出的时间,也就是说今天不见面,下一次就要等近半个月后了。
    “啊,那是得好好参观一下。”梁蓁赶忙拉着江屹进校,“江屹江屹,我们去吃夜宵吧,我请客!”
    江屹笑道:“好。”
    两人的胃口还没有大到能吃两餐的程度,瞎聊瞎逛,在食堂买了份水果捞,坐着慢慢吃。
    期间,梁蓁手机狂震,她打开来看,高中群里正聊得热火朝天。
    往上翻聊天消息才知,原来是年级里的风云人物周大少爷潜入了群。
    远在英国的周朗从同学口中得知梁蓁江屹的所学内容,在群里直呼两人是变态。
    「他俩好变态啊,专选让人头秃的专业。/抱拳.jpg」
    梁蓁看到这行话,噗嗤笑了一声,拿给江屹看,然后打字回应。
    梁蓁:「头秃倒不至于,要是实在学不会就不勉强自己了,大不了回家继承小卖部,有什么可怕的!/勇敢猫猫不怕困难.jpg」
    周朗:「继承小卖部,想想都好羡慕。/星星眼.jpg」
    一位去过周朗家的同学跑出来调侃:
    「大少爷,你要是不好好学习也要回来继承家业了。苟富贵,勿相忘。」
    此话一出,群里同学全化身复读机。
    「苟富贵,勿相忘+1」
    「苟富贵,勿相忘+2」
    「苟富贵,勿相忘+10086」
    「苟富贵,勿相忘+身份证号」
    梁蓁快被几个同学笑死,也跟风发了一句“苟富贵,勿相忘”。
    江屹见她聊这么开心,连水果都忘记吃,戳了块西瓜送到她嘴边。梁蓁咔哧咔哧吃西瓜,吃完,指挥道:“要芒果。”
    江屹又给她戳了块芒果,打开群聊看消息。
    这会儿,周朗正在群里说起自己在英国水土不服,吃学校食堂拉了三天肚子的事。
    「别说什么富贵不富贵了,我只求不要再拉了。/猛男咬手绢哭泣.jpg」
    有同学很坏地调侃:「身体不适?找江屹啊,正好让他给你治治」
    江屹莫名被cue,冒了个泡,发了个从梁蓁那偷来的“勇敢猫猫不怕困难”的表情包。意思是:爱莫能助,请自生自灭。
    周朗反击:「江屹啊,听说中医越老才越吃香,你得好好保养,别秃太早」
    梁蓁嘴里菠萝没咽下,手上打字,开玩笑回:「喂喂喂,管理员在吗,把这个隔壁班的踹出去,他是怎么混进来的!」
    周朗嘎嘎乐:「一高一家亲,分什么你我他,太见外了」
    很快,话题又转向别处。
    一群人笑闹着,迎接各自崭新而美好的大学生活。
    梁蓁和江屹在嘻嘻哈哈中吃完一碗水果捞。
    走出食堂,夜幕已悄然降临,两人牵着手慢慢从黑暗中走到小道上。习习凉风吹拂过梁蓁的脸颊,她泛起冷意,往江屹身边靠。
    衣袖擦过衣袖,小臂撞上小臂,她暖了一些,忽然就不想分开了,黏黏糊糊地贴着他走。
    “江屹,几点了?”
    “七点半。”
    “啊?好像没公交了。”
    “可以坐地铁。”
    “哦……你寝室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
    “那是不是可以再多待一会儿……”
    江屹笑。
    今晚月色朦胧,全靠路灯照明,他们的影子由浓至暗,再到消失不见。
    这条鹅卵石小路没修路灯,漆黑一片,梁蓁抓紧了江屹的手,走着走着,赖在原地不动了。
    江屹停下:“嗯?”
    梁蓁抓抓头发,不小心把皮筋扯掉了。短短的发散开,她也没管,和他面对面,扁着嘴说:“好不想你走啊。”
    江屹:“军训很快就会结束的。”
    “哪有,要半个月。”
    梁蓁和江屹认识太久了,过去近十年,只要翻过阳台的墙,她就能随时找到江屹。
    小初高的几千个日子里,他们几乎每天都见面,在学校,在小卖部,在卧室。最长一次没见,也只有不到十天。那会儿江屹回老家过年,她发了几条消息,他便赶车回长溪了。
    梁蓁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突然要和江屹小小地分开一阵,心里多少有些不适应。
    这种不适应跟与父母分离又不太一样,梁蓁说不清,她只知道江屹在她这是最特别的。
    鹅卵石路上静谧昏暗,仅有头顶稀疏的星光微微闪烁。周遭是高高的灌木丛,没有人经过,梁蓁胆子变大,在小道上抱住江屹的腰。
    离得近了,鼻尖嗅到淡淡香味,是他常用的那款沐浴露香。
    他来前绝对洗过澡,意识到这点,梁蓁牢牢收紧手臂,将他平整的衣服弄得褶皱不堪。
    她把下巴垫到他肩头,小声撒娇:“江屹,抱一会儿……”
    说抱,她便是很认真用力地在抱,江屹快被她勒得喘不过气,低闷地笑:“嗯,好。但是宝宝,松一点。”
    他又用了肉麻到死的称呼,梁蓁每次听都很害羞,哼了一声,拧一下他的腰肉作为回应,松了一点胳膊。
    江屹常年锻炼,梁蓁那点力气好似挠痒。他低头,展臂回抱住她,一手摸她短短的头发。
    没了皮筋的束缚,她的发尾翘起了一点弧度,有点炸炸的,凌乱而俏皮。
    江屹嘴角漾出笑意,侧头亲了下她的头发。
    感受到他的动作,梁蓁故意甩了甩脑袋,在他肩头乱拱。还咬他衣领,变态地在他锁骨区域深吸一口,上瘾地闻他身上干净的香味。
    细软的发丝肆意飘起,蹭到江屹耳侧、脸庞,脖颈边满是她呼出的气息,他一下感觉她好像一只毛茸茸的温热的小狗。
    江屹莞尔,不由道:“宝宝在撒娇吗?好可爱啊。”
    “你闭嘴……”梁蓁哼哼,抬脚踢他小腿。
    他一贯不躲她的攻击,闷闷忍痛。想说点什么,抬眸看到不远处靠近的身影,不敢大声讲话,在她耳边道:“有人来了……”
    “啊?”梁蓁慌张起来。
    她还没厚脸皮到能在别人面前和江屹亲亲我我,可他马上就要回学校,她很想和再他多抱一会儿,不愿意和他分开。
    秉持着“看不见脸就不丢脸”的原则,梁蓁死死把脸埋到江屹胸膛,确保没露出任何一点皮肤,嘴里念咒语般低语:“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江屹被她的反应逗笑,又瞥了下:“好像是我看错了。”
    梁蓁锤一拳他的后背,抬头瞪眼:“你故意吓唬我是不是!”
    江屹冤枉:“我没……”他捏她气呼呼的脸颊,“应该是那人没往我们这里走。”
    听罢,梁蓁也捏江屹,掐他硬硬的肌肉,蹂躏他柔软的耳垂:“勉强信你了。”
    耳朵是江屹的敏感处,她揉的又是他健全的左耳,那指尖来来回回的触摸使得他呼吸不觉紧促,耳根红了大半。
    江屹热了几分,抓住梁蓁手腕,于晦暗中注视着她的双眼。
    谁说黑夜里会看不见东西,至少梁蓁此时清晰看到了江屹的目光。温柔的,炙热的目光,带了些许温度,以至于她的两颊轻微烧起。
    彼此的体温在无声中交互,心跳亦渐同频。
    凉风吹过,解不了心头躁乱。
    梁蓁舔舔唇,任由那些不可言说的悸动涌上来。
    她扯了扯江屹衣袖,江屹便低下头。
    梁蓁搭上了他的肩膀,微扬起下巴。江屹紧了紧喉咙,缓慢地覆上了她的嘴唇。
    周围格外安静,只有唇贴上唇那瞬轻到可以忽略的细响。
    然后,便又归于安静。
    两人都没有动,就这么静静贴着对方。
    眼闭上,手轻搂。
    直到又吹来了一阵风,才不疾不徐地启唇,含抿住对方的唇瓣。
    后半个暑假里,出了梁家那意外,他们无心亲密,不常亲吻。所以再次心无旁骛吻向对方时,他们如初次般珍惜。
    梁蓁吻技一向不好,尤其还在校园中,她分心得厉害,身体因为紧张而僵硬。江屹抚着她后颈,安慰般摩挲了下她的发根。
    梁蓁手指攥紧他胸口的衣服,一点点软下,心安定。
    两人始终轻轻浅浅地吻,没有加深,也没有掺任何杂念,只是单纯地吻。
    唇瓣紧贴,偶尔变换方向,轻压辗转。
    不多时,唇上渐渐有了亲吻的水迹,贴吻的声音被放大了,梁蓁听到,动作更轻,可还是会发出令她脸红的声响。
    江屹弯着嘴角抿了下她的唇瓣,手指在她耳边捏捏蹭蹭。梁蓁被亲得很舒服,也忘了那些羞赧。
    风终于停下。
    吻着吻着,江屹用舌尖点了下梁蓁的唇。
    原是出于本能,可尝到清爽的菠萝味后,他不禁又舔吻了第二下。
    梁蓁想效仿他,也伸出舌头,于是,两人湿润的舌尖触碰到了一起,瞬息间,全身都泛起麻意。
    梁蓁喉咙里发出哼咛,江屹也差点控制不住。
    他们默契地慢慢分开。
    喘气,还是喘气。
    嘴角却不约而同扬起。
    再走到有路灯的小道,梁蓁的脸依旧发红,头发也乱。江屹已渐恢复正常,仅有耳后还染着些许薄晕。
    两人牵着手往外走,有一搭没一搭地聊。
    “江屹,你那校区怎么样?”
    “我只看了宿舍和食堂,感觉还不错。”
    “你住几人间?”
    “四人。”
    “我也是。你室友都见过了吗?人怎么样?”
    “今天都打过招呼了,挺好的。你呢?”
    “嗯,我才见过两个,还有一个我去宿舍的时候她还没来。”
    “那一会儿回去应该就能见到了。”
    到了校门口,江屹停下脚步,笑笑:“阿蓁,就送到这吧。”
    梁蓁依依不舍:“好……”
    “晚上早点睡,明天还要军训。”
    “我知道,你也是。”
    江屹抱了抱梁蓁,松开:“下次见。”
    梁蓁挥挥手,“嗯”了一声。
    下次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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