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登华殿,千代不敢大摇大摆直接大步入殿,眾人的笑声此起彼落,并未引得千代的衝动。
    她先在廊柱之后一窥,恰使左半张脸隐藏在柱后。
    定子之侧,伊周斜倚房柱,吃着水果,还不忘一个劲儿的开玩笑,似乎看到女官们笑得东倒西歪是他人生最大乐趣。
    身为女官团中的一员,千代也止不住的臆测:「何事笑得如此开心呢?」极想加入话局,只不过自己颊上的伤疤教自己却步。
    寔不巧,在伊周顾盼流连之间,头一撇,正中自己的行跡,千代不由得紧张起来。
    她下意识的以扇掩面,默念皇上的建议,打算速战速决的大步进入登华殿。
    待到伊周面前,千代立刻加快脚步,且不忘偷看几眼,瞧他的嘴角泛起的是一片宠溺的笑意,与自己左颊的疼痛相比,千代兴起将他生吞活剥的慾望。
    千代呈上佛经与皇后后,遂躲到宰相之君的身后,以避伤状外洩。
    伊周对千代的举动相当诧异,她竟然待己这么生疏,不同于以往的互逗嘴皮子。
    各式揣测不禁始于渺渺之心,于其底心下了个定论,「会不会是千代知悉雪子怀有身孕后,心里不开心,吃着醋?」
    在心里百般思量不比亲自了解准确,他凑近千代,顺道带上手上一盘切片好的水果。
    「式部、千代。」伊周连唤数声,但见千代百唤不一回,「千代~怎的不理睬我?嗯?」于是他玩弄起千代的头发啦、裙摆啦…望获得对方的回头。
    果真,千代被弄得有些不耐烦,遂以手摀着左颊,以不悦的眼光打量着伊周。
    「嗯…千代,干嘛生气啦!来!吃点水果,消消气。」看着伊周与千代互动,明所由的例如宰相之君与定子都窃窃发笑,不明所由者则当作伊周又在寻千代乐的想法看待。
    千代属于对事不对人,「欸?有水果。」她眉一挑,二话不说的逕自拈走一块津津有味的吃着。不过碍于瘀伤的隐隐作痛,她吃东西的表情不大自然。
    伊周也察觉到异状,再看到千代捂着左脸,千代大抵明白伊周的视线,赶紧转移话题,用兴致勃勃的口吻说:「恭喜少主公作准父亲啦!您何时和少主母和好的?您要好好照顾人家,别让她伤心难过。主公和主母有何反应吗?」见千代霹靂啪啦的问了一连串的问题,毫无吃醋的样态,伊周显得悵然若失。
    「嗯…他们相当愉快…」无尽的失望写在脸上,头一次目睹伊周此态,令女官们噤声一片,面面相覷,连定子也感到相当不可思议。最后一次遇着伊周此状乃他遭太政大臣之女拒绝之时,挺久远的事了。
    千代见伊周如此,则觉事中必有蹊蹺。
    逢着绝处的伊周倏地觅得一线曙光,在隔间的几帐后,有一人的身影藏在那儿若隐若现。
    伊周问着左右:「躲在几帐后的是谁?」
    「就今儿甫参上的清少纳言。」大伙儿回答。
    他眉骨一挑,心里正赌着气,在瞥一眼千代之后,他调皮的起身,走向几帐。
    原本在帐后空隙观望的清少纳言还以为伊周要到什么其他地方,孰料他竟走到几帐空隙之前坐下,面对面的与她说话,吓得她扇不离手,紧紧攥着。
    伊周将所有他曾听闻过清少纳言的(1)噂吹风全数问过一遍,他深知此人生性怕羞,故以问题逗她开口……
    「真的有这回事吗?听来着实不可思议的。」
    此过程中,伊周不忘观察千代的反应,可她唯跟着女房们含笑看待他的举动,没有任何不开心之状。再回观清少纳言,她害羞到冷汗直流,脸面都红到耳根子去了。貌似因为过于紧张,连一句话都无法回答得了。
    伊周看她拿扇的素手犹微微颤动,一时觉得好玩有趣,便一把抢过那把遮蔽清少纳言害臊的扇子。
    遮掩羞容的扇子没了,她只能以袖权充,想到自己的狼狈,实在恨不得自己是隻土拨鼠。
    伊周把玩着清少纳言的扇子,丝毫无半点离开的念头,他倒要瞧瞧千代在何种尺度下才会心有不平。
    「这上面的画是谁作的?」伊周眨着晶莹大眼问着清少纳言。如此明眸对任何女性是了无抗体,包括清少纳言,她的顏面越羞越红。
    伊周的久久逗留教定子愈加同情她的处境。因为除了千代与家中女眷外,其馀举凡女性,在第一次与伊周来往时,都会被他的长相加上好戏謔的个性吓得逃之夭夭。于是问着伊周:「兄长,您瞧,这是何人的墨宝啊?」
    伊周仍旧目不转睛专心的逗着对方,祇伸手向定子:「拿来给我看看。」
    「您过来看就好了。」定子努力的替清少纳言解围。
    孰料伊周竟回:「我被她逮住了没法子起身呢!」此句乐得全场格格的笑出声。
    清少纳言则哭笑不得,羞得无语可答,这是哪门子的玩笑话?
    「要不拿来让她看吧!只要是字,她全认得的。」伊周不放过一丝一毫能逗玩清少纳言的机会,照这个样子折腾下来,委实教清少纳言尷尬的要死。
    时间度日如年的流逝,好不容易到了傍晚,千代带领清少纳言退回登华殿偏房的住所。
    她端详着千代爱笑的眉目,忆及今晨的丑态,怯怯乔乔的问:「少主公大概是怎样的一个人,以前曾听过传闻,据说人挺温柔的呀!」
    千代大致猜得清少纳言的言下之意,她仰天笑了几声,随后认真的屏视对方说:「是啊!他人满温柔的啊!也老爱说笑,很任性的一个人。」
    千代在这其中不小心露了馅,她的手自颊边放下,那片均匀的紫在清少纳言眼底可谓怵目惊心,她语带惊恐的问:「你的脸被谁掐的啊?真教人心疼。」
    「唉……」千代不好意思的抚着紫颊,欲语还休不知该不该开口。
    清少纳言的神色忽然变得十分柔和,方才的怯容一扫而空,「我有一个女儿,今年八岁,见着你,好像就如她在我身边讨着糖吃。」
    「哇!少纳言的女儿一定可爱极了,不像我老是被打被罚。」不晓得原因,话说到这里千代自动浮现自信的神情。
    「呵呵…所以说你脸上的伤也是处罚来的囉?」清少纳言捂嘴笑道,千代的喜感舒缓了她紧绷的神经。
    她搓着后脑杓,被人一语点中有些难为情。
    她吐了吐舌,当要趁着一鼓作气实话实说时,千代的肩头遭人拍击一下,「千代!」
    此人动作所引惹的风拂过千代的发梢,吓得两人赶忙向后察探……
    (1)和歌中的流言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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