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伊周一同回到后殿,他一跛一跛站不大直的膝盖令千代忆起自安倍宅一同打包过来的药膏,她眨了下右眼,仿若金星的一闪,「您的膝盖几经长跪,应该瘀伤了吧!我那里有应急的药物,先借您用上。」随即“咻”的一声溜至隔壁闺房,比风还来得如火如荼。
    看着贴心的千代为自己奔波,谢意与暖意直接映照心头,让他不禁莞尔。
    全身被雨淋得和从宇治川被打捞上岸没啥两样。伊周放下髟然长发,包括他整齐俐落的瀏海皆贴在他的脸皮。
    正当打算将一泻瀑布束成一支细流般的高(1)元结,他的双肩开始与自己作对,隐约作痛阻挠他的手部活动。
    先前受情绪左右,伊周并未注意到痛觉,他赶紧拉开狩衣与身上单薄的衣物,双肩委实惨不忍睹;解下裤带卸下(2)指贯,伊周捲起裤管,双膝更加惨烈,他颇是讶异,自己到底是如何熬过如此漫长的时间?
    「伊周,我开门囉!」千代说着,当格子门一啟,放映在眼帘的影像差点儿要让千代惊叫变态,就算把重点拉回正轨,千代亦是惊个半死。
    「好惨……」千代打量着对方肉袒的部分,双肩各一片青鬱,定睛一看,一片绿意中佈有一点一点的黯紫;双膝则像一桶红酒釃洒于乳玉实在怵目惊心。
    「好严重啊!试试此药吧!这是穀仓院别当送给我的,说是某一药生研究(3)宋国草药的成果,跌打损伤通用,以紓解任何不适。」千代边替对方上药边打广告,她有一刻感觉自己好像是来推销药品的。
    一股薄荷的沁凉深入刺疼的肩与膝,令疼痛如同伊周原来的坏心情般一扫而空;加上千代的指上功夫了得,令伊周如入桃花仙境。
    千代细心的从事该做的事,伊周认真的凝视并未使千代慌了手脚,她以为伊周的注意力放在她灵活的手指,而非神情。
    真正令千代小鹿乱撞的是下一个俄而,他将手覆于千代忙碌中的手背上。当千代做出反射动作,也就是抬眼之际,伊周那双足以教全名流妇女如痴如狂的澄净眼瞳与千代的眼神莫名的冥合。
    除了体温的流动互窜,心灵上更互通彼此。不知不觉的,千代的脸颊早不知红成什么样子了。什么样的调戏千代都不惧,惟对心照不宣的眼神交流缺乏抵抗力。尤其此刻的伊周墨发覆身,比女孩子更加绝美,更加动人心弦。
    「驱蚊火烟低,一犹吾恋火初燃。愿祈莫再恋,虽求拂恋莫缠身,神岂受诺听吾诉?
    千代…你现在的模样真的好可爱……」伊周止不住温柔的说,他欣赏着千代的娇羞,一股甜意竟跃上心头。
    千代羞涩的不知该回答些什么,只能任凭时间自流动,凝固……
    在时间凝固的剎那,出云之君的告知声打破原本的平衡,窸窸窣窣的掀帘声,伴随的是迫使时间流动的惊问:「兄…兄长?」
    一听到他人言谈,伊周吓得赶忙松开千代工作中的手指。
    定子一眼瞥覩,最引人注目的即是伊周的肩膝,她的忧惧是千代的数倍。
    「兄长,您还能行走吗?没事吧!」定子挪近身子,一丝丝心疼自瞳孔划过。
    「唷!小看我。」伊周拍拍胸脯,自信的笑靨随着他的下頦抬高,「阿妹,像我这种力拔山兮气盖世的男子汉,拜託,铁甲金鐘罩。这点小伤?皮蒜而已。瞧方才我还是昂首阔步自主殿走回来,千代还是我揹着回房的呢!嘖嘖!有没有?」
    伊周吹嘘倒脸不红气不喘,说得滔滔不绝,惹得千代一阵鼻气訕笑,「哼哼!要不是我连驮带拉,你能待在这里?」千代不大认同的听着伊周的膨胀一词,灵光一闪。
    她瞄准对方的腰间,俐落的一戳。
    「嗷!」伊周吓得发出低沉的叫声,腰立马向反方向闪避,「你存何居心吶!」
    「怎么了?」定子被伊周突如其来的举动摸不着头绪。
    千代扬着食指,挑眉正经八百的道:「这,就是所谓让男人的威严扫地的方法。」言谈间,仍不忘再发动下一波攻击……
    「啊唔……」伊周缩着毫无赘肉的腰间,夸许自己的锐气尽失,唯剩一脸错愕与彆扭,此状可爱到了极点。
    「原来如此…」定子瞭然于心,她托頜作思考态。「我知道了…」原以为定子是来解放自己的,孰料……
    「让我试试!」定子受不住诱惑,亦伸手仿效千代。
    「啊~饶命吶!」伊周扭动的屁股作百米衝刺,望能逃避两人的追杀,仍旧被团结力量大且具健康优势的两人逼至墙壁……
    「伊周哥哥~」
    「兄长~」
    两人的目光皆投注在伊周若隐若现的腰腹。
    「怎么连定子也这样…我横看竖看寝也妖嬈的阿妹…」伊周巴着照亮全世界的笑顏,向定子求情。
    詎知,千代的坏水竟堵死了伊周能言善道的张华嘴:「你站起来跑呀!我就放过你。」
    想当然尔,伊周目前无法达成此任务,只能愣视二人……
    「喂喂喂!你…你们离我远一点儿……别过来……啊!!!」
    惊声落屋瓦,翔集于枝头的麻雀皆因砰然巨响而飞起四散,匆匆逃逸……
    翌日的一大清早,金乌仍于地面下磨蹭,万物都等候着金鸡甦醒的鸣啼,以求復甦的指令。
    令人意外的是金鸡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剧烈的喷嚏声,万物以为指令下达,纷纷甦醒,包括千代在内。
    紧地探头至涂笼内查看,出云之君仍于睡梦之中无可自拔,但喷嚏与咳嗽依旧持续,千代着急的到隔壁厢房探勘,瑟缩的被丘中,传来响彻云霄的声音。
    「伊周!你身体不舒服吗?」千代衝上前附于被丘对深埋其中的伊周说。
    「好冷……喉咙痛…」伊周呻吟着,言语似从鼻咽发出,充满浓厚的鼻音。
    千代下意识的掀开矇住伊周头部的被衾,揭开后迎向千代的是苍如云纸的脸色与发颤的脣瓣。
    她轻轻的把手掌覆于对方的额际,却在转眼间缩回,「伊周,你烧得好严重!」
    「不舒服……」伊周虚弱的表示,宛若无力残柳,全身还冒着冷汗。
    「一定是淋了一夜的雨。我马上叫出云之君找人来,你等等。」言尽,千代速速跳起,回卧房把出云之君狠狠摇醒。她仓促的催着:「出云之君,你快起床,有大事了,少主公发高烧,很严重。」
    「哈?」本来还在床榻上流连的出云之君一得知消息,唰地踢开被袄。她临阵不乱的道:「我知道了,我立刻去通知人员请典药寮的医师过来。」
    她的当机立断展现出少有的大智慧与高情商。
    千代胡乱地抱起残有自己馀温的暖被,至隔壁房替伊周盖上,「你再多撑着点,出云之君已去请人了。」
    伊周从被窝伸出一隻窜汗发烫的手,牢牢握住千代的手背。他现下所有身体上的病痛,却藉由此番的借力使力稍作抒解。
    千代将另一隻手覆在伊周唯一探出的那隻手,施予她的体温让对方感受到更多温度。
    不到半时辰的时间,道隆、贵子与典药寮的医师陆陆续续赶到,医师以唐土的技术为伊周诊断,望闻问切样样来,举手投足无不运用敬词敬语。
    医师们大多比伊周年长十岁以上,景况甚为有趣。
    「医师,我儿子无碍吧!」道隆抱胸一脸乌云密佈的探问。
    主医师诊断完毕之后,立刻回答道隆的问题,此应答较无几秒前的战战兢兢:「大纳言之君是受到风寒,可能为淋雨又吹风所致,在下立刻开出药方让药生调製。典药寮甫新购入舶自宋国的新药,成效颇佳。等会儿便亲手奉上。」
    道隆听得着实仔细,眄及伊周毫无朝气、阳光的病容,他又问:「病者可否进食?他一早起便滴水未进了。」
    主医师思忖片晌,斟酌伊周的病况后详述:「可以进食,多少吃些蔬果类食物,还有因为大纳言之君现下难以吞嚥,儘量以粥代替米饭较下胃。严禁酒品,只许温水。」
    「我明白啦!挺敬业噠!真不赖。」道隆对眼前医师的态度相当满意。
    「不敢当、不敢当,此乃在下职责。倘无任何疑问的话,在下先回典药寮送药方了。」医师推辞着,却愈有干劲的说道。
    「没了,请回吧!不耽误了。」道隆做出恭请手势,亲切的道。
    「那么在下告辞了。」主医师打了个揖,便率领其馀医师退出厢房。
    (1)平安时代的一种马尾
    (2)搭配狩衣或直衣的外裤,长得像灯笼裤,在平安时代也叫做“裙子”
    (3)即中国,当时中国正值宋太宗执政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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