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
    而今西凉局势早已彻底颠覆。
    动盪的局势氛围,连被软禁于帐中的王扶雅也有所耳闻。
    先帝骤然驾崩,太子年少即位,故由先皇后、也就是当今太后垂帘摄政。原先本来等到太子冠礼后,理应由太后还政于君,谁知太后刻意刁难,联合朝中党羽屡屡藉口拒绝,其野心昭然若揭,迟迟不肯交还政权,暗中筹划拉下元顥的帝王之位,儼然已是西凉夜帝。
    元顥身为傀儡,这数年间,遭受太后及朝臣打压,眾人皆以为胜劵在握,殊不知他早已与裴琅暗中掌握时局,只待时机成熟,反败为胜。
    这回太后趁着元顥出宫,派兵谋反,太过心急,才入了圈套,满盘皆输。
    如今,太后已倒,权势尽归帝王之手。
    元顥,终于成为了名副其实的西凉之主。
    被压制了这许多年,如今一朝得以扬眉吐气,想必他现在的心情很是兴奋吧?只是,也不知道北祁的局势现在如何了?
    王扶雅望着头上广袤的天空,独自出神。
    自那日之后,元顥坚持带她同行,她不明白他这样做有何目的,他也不准备告诉她,一连数日,都不见他的踪影。
    只有秋穗在那日回来后,看着她喜出望外,直拉着她说着这几日发生了什么事。
    无非就是太后一党负隅顽抗,被元顥如何如何处置,又或者是他在沙场上如何英勇多智……
    但,这些都与她无关。
    橘红的夕照里,当一道人影被拉长得出现在视线里时,王扶雅抬起头来,便撞进了秋穗含着担忧的眼里。
    她踌躇地道:「小姐,陛下说……让你过去一趟。」
    「可说是什么事?」
    秋穗摇了摇头,「陛下只说,让你过去见他。」
    军营在湖水畔,帅旗迎风猎猎作响,尽是“凉”字,昭示着此处乃是西凉的营地。她往营内走来,正撞见几个士兵正埋头清理着地上的痕跡。
    空气中瀰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味,令人有些作噁,王扶雅看着地上未乾的血跡,不禁想起了秋穗跟她说过,这阵子朝中太后一党残馀的大臣们,本就对他对付太后一事心存不满,如今又不知从何处听闻元顥将瑯琊王氏女禁在军营的消息,各个前来进諫,隐隐有逼迫之虞……莫非,那些血跡是……?!
    王扶雅如此聪慧,自然明白过来,脸色发白。
    而那个可怕的人,西凉的皇帝陛下,就高坐在不远处的高台之上。
    在凛凛的寒风里,高台下,是一排领兵的将领,皆着鎧衣装甲,或年轻、或年迈,排列有序地站在一起,仰头望着高台之上的君王。
    王扶雅站在远处,身上的披风被风吹得鼓了起来,如瀑墨发在空中飞扬,她苍白着脸,看到高台上的元顥手握长剑,缓缓拔鞘,将长剑高举在前。
    这军营、这整个西凉,都莫不归顺在他麾下。
    这一刻起,他元顥,才是这西凉真正的主人。
    王扶雅知道,他这是在宣告他的主权。
    台下,眾将士齐声欢呼,山呼响应,震得脚下土地彷彿都在颤动。
    又是这种感觉,令人为之震撼,而又彷彿无端勾起心底的一丝振奋。
    难以控制的情感,王扶雅微微抿唇。
    她在人群中,很快便看见他的目光,元顥将长剑扔给身后人,跃下高台,走到自己面前。
    他的衣袍上还带着点点腥红,瞳孔里的目光映着她和他,微微瞇起眼睛,「你来了。」
    只有三个字,却让她莫名悸动。
    她看着他,有风吹起她的发,王扶雅状似随意地伸手一撩,缓缓开口:「你杀人了?」
    风颳走了她的话。
    只有他们两人听得见。除了他,没人听得清。
    他看了她一会儿,身旁有人递来白巾,刚用温水浸过,用来擦拭血跡。元顥抬起手来,没有接过,摸了摸她的脸颊。
    「他们说,你不能留在朕身边,除非他们死。」他声音微顿,「所以,朕就杀了他们。」
    王扶雅如鯁在喉,突然觉得很噁心,眼前的一切是如此荒谬,然而对上了眼前男子平静而深邃的眼睛,却又令人觉得不寒而慄。
    她侧头避开他的手,沉声问:「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是我,这五个字,道尽了她对他所做一切的疑惑。
    她出身高贵的瑯琊王氏,被作为巩固家族的棋子送往北祁为妃,对他而言,现下的她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甚至留着她还是一种麻烦,但他却孤注一掷,执意留下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彷彿是知道她的疑惑,年轻的帝王低低地笑,深邃的眼里倒映出她的影子,隐隐约约的一道:「因为……朕想让你留在朕的身边,但他们不愿意,说你是北祁刻意派来的探子,心怀不轨,还让朕杀了你。」他看着她的眼睛,像是要看进她的眼底,一字一句地问道:「你是吗?」
    迎着他的目光,王扶雅突然一个字也说不上来。
    他的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味,王扶雅侧开头,转开了与他对视的目光。
    耳畔,是身前之人的轻轻一笑,道:「王扶雅,你总是这么冷静,冷静得让人欣赏又忌恨……所以,朕打算,送你一份礼物。」
    王扶雅没有回头。
    元顥也不在意她的冷淡,高声宣示:「传朕旨意,尔等为证,自今日起,她--就是朕的夫人,将与朕一同归城!」
    王扶雅乍听一愣,旋即大惊,抬起头来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你疯了?!」
    她已嫁作人妇,还是北祁皇帝的嬪妃,昭告天下正式册封的贵嬪,她如何能再、再……
    「就当是朕疯了吧。」他低低一笑,同样模仿她用着只有他们两人听得到的声音,在她耳畔道:「朕是帝王,没有什么得不到的。只这么一次,朕……不想放开……」
    话说的语焉不详,前言不搭后语,可王扶雅却怔了一下。
    回首看他,眼中彷彿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又彷彿是她心魔丛生,错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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