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说得虽然小声,但杜荷身怀内功,耳聪目明,却是听的清清楚楚,一字不漏,哭笑不得,将关于“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则寓言典故,认真的写了三遍。

    李世民拿在手上,认真端详,不住点头赞叹。

    “好字,好字……”李世民一遍又一遍的浏览,望向杜荷笑道:“贤婿啊,些许时间不觉,你的字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较之以前更有韵味了……”

    “谢岳父大人夸赞,小婿最近确实有所领悟。”杜荷坦然接受,在这方面他并没有任何的掩饰。论书法,李世民也是当世的名家之一,自己的书法进步与否是瞒不住他的。

    李世民喜道:“说来听听……”

    杜荷将境界一说细细严明。

    李世民若有所思道:“是懂非懂,好像有些明白,但抓不住关键。”他虽好面子,但绝对不是那种死不认输,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需要他人指点的时候,也不会做作,虚心求教。

    杜荷道:“细的说就是精力,岳父大人知道割席断交的典故?”

    李世民点了点头,论研读古籍,他更在杜荷之上,割席断交的典故他自当知道,说得是东汉末年的故事。

    东汉末年,有一对好友管宁、华歆。管宁家贫,幼年丧父,亲戚朋友可怜同情他,赠送了许多财物让他葬父,但他一文不取,只凭借自己的真实财力安葬了父亲,他淡泊名利,是一位当时大名鼎鼎的高士。而华歆也是一位非常了得的人物,曾任御史大夫、相国、尚书令、司徒等职位。

    割席断交说的就是他们,两人才学非凡,成天形影不离,同桌吃饭、同榻读书、同床睡觉,相处得很和谐。一次两人坐在一张席子上读书。正看得入神,忽然外面沸腾起来,一片鼓乐之声,中间夹杂着鸣锣开道的吆喝声和人们看热闹吵吵嚷嚷的声音。

    管宁专心致志地读起来,对外面的喧闹完全充耳不闻,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而华歆完全被这种张扬的声势和豪华的排场吸引住了,嫌在屋里看不清楚,干脆连书也不读了,急急忙忙地跑到街上去跟着人群尾随车队细看。

    管宁发现后,将席子割断,表示彼此道不相同,不相为谋。

    杜荷道:“原先小婿读这侧典故的时候,很不明白,不知为何管宁如此严肃,华歆并没有错。这人都有好奇心,遇到这种事情,任谁都会忍不住一观。何必闹得割席断交这么严重?直到最近我明白了,管宁并不是气恼华歆的好奇心,而是气他没有认真的看书,没有认真的学习。管宁可以做到充耳不闻,而华歆没有做到,是因为管宁将精力都放在了学习上,整个人进入了一种无我的境界,而华歆没有,他虽在看书,可并没有用心再看,任何响动,任何喧闹都能够将他吸引,影响了他的效率。其实人都是一样,一个人学的快,关键并不在于他有多少聪明,而是在于用了多少心神。同样是看书,管宁的境界能够让他在一个时辰掌握一篇章节的知识点,而华歆这种态度便是花上三个时辰,也比不上管宁的一个时辰有效。”

    “小婿最近学会了控制这种境界,能够自主的进入这种无我之境。我要读书,便能用所有的精力去读,我要练字,也能用所有的精力去练;便是写字,我也能以所有的精力来写,不受到任何的影响,效率自然是常人的数倍。其实这种感觉岳父大人应该有所体会,几乎每一个人都会在全神贯注的状态之下,不经意的进入无我之境,忘记了一切,忘记了时间,等回神后,才会发现已经过了好几个时辰了。人处在这种境界下,做什么都特别的有效率。”

    李世民也有过这种感觉,但杜荷的这控制说却是他无法想象的,沉默好一会儿,才道:“估计当年的王右军也达这个境界了吧,如此下去,贤婿能与王右军齐名也不一定。”

    杜荷嘿嘿一笑,并不答话,他还有些自知之明。这王右军即是王羲之,王羲之作为中国书法第一人,可不是随便能够相比的,至少现在的他杜荷远远不行。笔力入木三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又何其之难。即便宋朝的大文豪,苏轼也不敢以这四个字来标版自己的书法。

    李世民酷爱书法,王羲之正是他的偶像,每当说起王羲之,李世民都不以名字相称,而是恭敬的叫他王右军。

    李世民突然想起一事,眼中一亮,“对了,这说到这王羲之,朕听到一个传闻,不知是真是假。”他拳头一收一放,竟显得有些激动:“朕得到一个消息,据说在江南会籍一代出现了王右军的真迹《兰亭集序》,这天下第一行书,朕窥望已久了,不知此生是否能够一见。三年前,你曾下过江南,不知可否听过这一事情?”

    杜荷记起了历史上李世民为了得到这天下第一行书,不惜以皇帝之尊派人行骗的典故,暗自一笑,随即道:“确实听过,小婿在过长江的时候在江船上听人说起过《兰亭集序》。相传这《兰亭集序》已经在战乱中丢失,但根据船客所说,真正的珍品正在王羲之的第七世孙智永和尚的手里。”

    李世民笑道:“不错不错,就是在这个智永手上,恪儿也得到了这则消息,朕已经让他派人向智永借了,只是至今没有得到消息。等《兰亭集序》到手,朕请你来一同欣赏,看看这天下第一行书是如何的入木三分。随便帮朕踏写一份,用来珍藏。”

    他是王羲之的头号粉丝,即位以后就开始收集王羲之的墨宝,但却一直为没有得到《兰亭集序》这天下第一的行书而引以为憾,三个月前得到吴王李恪传来的消息,说《兰亭集序》并没有毁于战火,而在王羲之的第七世孙智永和尚的手中。登时心痒难耐,特地写了一封手谕,让李恪带给智永和尚,希望借《兰亭集序》一看,以偿心中遗憾。

    在手谕中,李世民绝口不提买卖一事,因为同为书法名家,他知道《兰亭集序》是无价之作,用价钱来衡量,那是玷污了“天下第一行书”这几个字。

    杜荷也爱书法,若能一阅这“天下第一行书”,那是再好也没有的事情,可这种宝贝岂是说借就借的。他依稀记得李世民得到《兰亭集序》是很多年前以后的事情了,那时候智永已经去世,他将《兰亭集序》传给了徒弟辩才。

    辩才视《兰亭集序》为命根子,怎么也不肯借李世民,藏起来假口说没有。李世民火了,派了监察御史萧翼去行骗。萧翼乔装成山东士子与辩才结交,两人下棋抚琴,谈天论地,评文述史,探讨书法,两人情投意合,皆觉相见恨晚。

    萧翼又花了多曰与辩才混熟,拿出了王羲之的真迹来给辩才观赏。辩才握有《兰亭集序》,自然不将萧翼的真迹看在眼底。傲慢得道:“真迹倒是真迹,可惜不是佳品。”

    萧翼激他是吃不到葡萄就是葡萄酸。辩才头昏脑热,说出了《兰亭集序》在他手中。萧翼说:“数经战乱,《兰亭集序》早已毁于一旦,你手中一定是假的。”

    辩才气不过,将真迹从屋檐上拿了出来。

    萧翼趁着辩才离屋之后,偷走了《兰亭集序》,献给了李世民。

    李世民这货也是黑心的,派人骗了辩才的宝贝,还大模大样的将一道圣旨砸在了辩才的头上,说他犯了欺君之罪,本应加刑,因年迈获免,又故作姿态的赐他谷物三千石,强买了这天下第一行书。

    杜荷记起这段事件,脸上挂起了微笑:“岳父大人想借,但那智永和尚未必会借吧……这是无价之宝,可不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李世民两眼一瞪,怒道:“他敢,朕是借,又不是强拿。”说着又有几分的心虚。审己度人,假若他是智永,这种宝贝,他也不会借的,顿了一顿道:“他若不借,惹朕火起,强行取来,看他能奈朕如何?”

    杜荷见李世民这幅模样,心知这本《兰亭集序》怕是难逃他手了。假若智永愿意借出,那以李世民好面子的作风,估计会还回去,他还不至于为了这天下第一的行书,失信天下。若是智永不借,只怕李世民真要强取豪夺了。

    智永并不了解李世民,他又岂会用肉包子打狗?不解的可能姓,绝对大于前者,故而有此一猜。

    便在李世民、杜荷说起这《兰亭集序》的时候,长安城外两个和尚混迹在商队中来到了赫赫有名的国都,长安城。

    “师傅……”一个中年和尚惊叹的望了着长安城一眼,“据说长安城的百姓恨极了僧人,我看,我们还是不要去了。”

    年长的僧人眯眼望着长安,笑道:“无妨,无妨,你我并非那些趋炎附势的伪僧人,城里的百姓是不会为难我们的。更何况,城中又多位书法名家……为师年事已高,再不尊崇祖训,恐怕没有那个机会了。”

    “大师……”声如出谷黄莺,远处一位佳人缓缓而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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