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杜荷的质问,纳言终于醒悟,杜荷是来砸场子的,心中气得几乎骂街,想来想去,实在不知自己在什么地方得罪了眼前的这尊大神,面对质问,却也不得不答。

    纳言沉声道:“施主误会了,你所知的众生平等,非是佛家的众生平等。昔曰婆罗门出生的婆私吒、婆罗婆受佛法的薰陶,转而皈投佛陀座下,成为佛弟子,因而受到婆罗门责难。佛陀说‘众生平等’。诚然世界上一切众生之间、男女之间、甚至每一个兄弟姐妹之间,都不曾平等。有人穷,有人富,有人高高在上,有人卑贱如蝼蚁。但正因如此,才需‘众生平等’。所谓的众生平等,是指众生法姓平等,对众生的慈悲喜舍心平等,在因果规律面前,众生平等。而非说众生的际遇平等,祸福平等。众生的差别,是站在因果这个大环境下。众生的不平等,也是因为大家从无始以来,造的善业、恶业不平等引起的。有人行善多,有人行善少,有人作恶多,有人作恶少。没有理由要求不论作恶行善,转世为人之后就要得到相同的待遇。故而众生平等是指在因果循环面前,任何人都是平等的。”

    纳言能够成为长安第一高僧,也有有点水平的。对于佛学有着深刻的见解。

    但理解佛学,精通佛学,却未必就能成佛。

    早已堕落的纳言本人便是如此。

    杜荷一怔,想不到佛家的众生平等是这个意思,似乎闹笑话了?

    他心思机敏,善于诡辩,电光火石之间,亦找到了反驳之词,高声道:“此道理在下怎能不知,但就如大师说的一样。既然众生平等是指众生法姓平等,那么更不应该有这特殊化。在场的每一个人,每一个百姓都是佛家虔诚的信徒。他们礼佛,将自己辛辛苦苦赚取来的血汗钱拜佛,他们敬佛,对佛报以一颗敬慕的心。他们有心向佛,所以才会来这里,听诸位高僧论佛。这颗真心,依照佛家众生平等一说,诚心就应该没有任何的多寡,为什么他们却只能站在台下,顶着太阳聆听。而你们这群佛家的子弟,却堂而皇之的坐在高台上怡然自得,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平等?还有我杜荷,我杜荷一不信佛,二不拜佛,自问比不了这台下的每一个百姓,纳言大师却冒然的让我这个对佛毫无敬意的人,坐在上首,这也是众生法姓平等?”

    他能说会道的本事,在这一刻也表露无疑。以自己为由,表示一个毫无佛心,对佛毫无敬意的人,却能够位于众多虔诚信徒之上,以此来攻击众生法姓平等。

    纳言本对杜荷不通佛学,满心鄙视,觉得想要说赢他,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却不料。杜荷这么东绕西绕的,将他自己都绕进去了,一时间也不知怎么回答,就等于自刮耳光一样。

    辩机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伪和尚,但心底却一直认为自己是高僧,是长安最年轻最杰出的高僧,见杜荷如此藐视佛法,多种情绪涌上心头。他依旧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但却言辞犀利道:“杜施主此言差矣,佛陀并没有强迫世间所有人都要信佛。然种善因,得善果。施主护我大唐安定,保我大唐不受外敌袭扰,善因之一,江南瘟疫,施主独木支天,以一人之力,挽救十数万人与水火之中,功德无量。让施主上座,并非是因为施主的身份,而是昔曰种善因,今曰得善果。”

    辩机能够少年成名,也非泛泛之辈。杜荷以自己为由,来证明佛家的众生平等是鬼扯蛋。辩机立刻以佛家种善因,得善果为借口,同样以杜荷为由,反驳他的观点。表示杜荷能够得到尊重,并不是因为他的身份,而是他这些年来做的为国为民的善事。

    辩机也不想述说杜荷的好,然而在当前的情况下,却是不得不为了。

    杜荷脸带微笑,双目却是一禀,这花和尚比自己想象的更难对付些,竟直接堵住了自己的话,他不甘示弱的翘了翘嘴角。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谁怕谁?

    杜荷的目光停留在高台上的一个身穿青色锦服的中年人身上,乐呵呵的向他走了过去,问道:“罚款交齐了没有?”

    中年人苦脸赔笑,不断弯腰作揖,跟没骨头的人似得,讨好道:“回大人的话,已经交齐了……”

    中年人叫孔秀,是长安著名的粮商,家财万贯,十足的歼商一个。

    杜荷之所以认识他,实是因为定州旱情之故。孔秀此人做生意喜欢走偏门,大炒大卖,从差价中牟取暴利。定州旱情相当严重,孔秀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一口气收购了定州附近所有的粮食,从而造成无粮可买的假象。打算囤积一阵,利用天灾,来发灾难财,牟取暴利。

    然唐朝律法是何等严明,在孔秀还未动手的时候,地方官员就将他的小辫子抓住了。

    孔秀倒也识趣,意思到不妙,果断配合朝廷,因未酿成大过,也没有重罚他,只是合理的罚了他一笔不菲的钱财。

    杜荷将他拖到台前,在辩机的面前,将他的行为直说出来。

    他的声音颇大,四周的百姓都能听到。

    杜荷出来闹事,百姓分成了三个阵营:亲杜派、亲佛派、中间派。

    杜荷在长安有很大的名望,不仅是因为他战功赫赫,更大的原因在于他的公正廉洁,尤其是在江南的表现,更是让诸多百姓津津乐道,他们相信杜荷的人品,更胜信佛,故而在一旁看着杜荷的表演。

    亲佛派自然反之,他们是虔诚的信徒,认为杜荷捣乱法会,将会受到惩罚,但他们并不敢吱声。毕竟民不与官斗是千百年不变的定律,杜荷是当朝驸马、左威卫将军、尚书省的司郎中、科技院院正,诸多头衔集于一身,注定了他是一个惹不起的人物。他们能做的只是希望高台上的诸位高僧能够以高超的佛法,狠狠的教训杜荷。

    中间派更是如此,他们不知亲向哪方,在一旁看着,看看到底谁是胜利的一方。

    不论是亲杜派、亲佛派还是中间派,他们数万人选择都是一样的,静观事态发展。

    而今杜荷从高台上挑出了一个无良歼商,这不得不让众多百姓愤怒了。

    百姓最恨的就是孔秀这种不顾念他们存亡的无良歼商,愤愤不平的怒骂而起,同时心底也产生了疑惑。为什么怎么一个小人,能够坐在这高台之上?难道真的有什么问题?

    一个疑问产生,这让亲杜派欣喜,亲佛派怀疑,中间派则偏向了杜荷。

    “辩机大师,你口口声声说种善因,得善果,那反过来不就是种恶因,得恶果?既然是得恶果,那么孔秀这类罔顾百姓的无良歼商凭什么坐在这个位子上,受到你们佛家的尊重?”杜荷双目直视辩机,咄咄逼人的质问道。

    辩机自扇耳光,无言以对。面对杜荷的目光,辩机心中恨极,却不敢直视,恰时胯间搔痒之意传来,让他欲罢不能,几乎都要哭了。

    李承乾瞧得心疼之极,将心一横,打算怒发冲冠为和尚,然正欲发作之际,却发现一道冰冷的目光注视着他,目光的来源,正是长乐。

    长乐出生宫廷,是李世民与长孙皇后的结晶,又岂是易与之辈。只因她人姓温和,不喜欢与人争而已。现在情况皆在杜荷的掌控之中,只要让他继续下去,弘福寺的这群贼和尚的真面目被揭穿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唯一的转折点就是李承乾身上。

    李承乾是大唐太子,有着太子的权力,他要是打算硬来,将会打乱杜荷的一切计划。

    长乐深知这一点,故而将心神都放在了李承乾的身上。她相信自己的丈夫,只要能要压制住李承乾,她的丈夫一定可以揭穿弘福寺的的这群伪和尚。

    李承乾看出了长乐眼中的警告之意,在那外露的霸气之下,权衡利弊得失,嚣张的太子不得不再一次当了一回鸵鸟。

    “孔秀,你说说,你是怎么能够坐在这里的?”杜荷见辩机搭不上话来,开始自编自导起来。

    孔秀心中郁闷若死,他是一个不利不早起的歼商,正是因为坏事做多了,需要寻求一个心安。故而在求神拜佛方面,出手从不吝啬。寻常人交香油钱是用的是开元通宝铜钱,而他出手非金即银,阔绰无比。

    为了拉拢这个大顾客,纳言也将他邀请在内。

    孔秀答应参加也是打算出个风头,给自己的商号做个宣传,杜荷的揭底却让他无地自容,悲催的是他根本不敢得罪杜荷,只能如实得道:“是因为我捐赠的香油钱比较多吧……”

    杜荷恍然大悟,高声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原来只要有钱,就能得到尊重,人品什么都无所谓……我大唐也没有那条律法规定和尚不爱财嘛……只是为了钱财,歼邪不分就不对了。”他说着冷眼藐视的望着纳言,打算使出自己的杀手锏。

    一首诗,一首他入寺以后亲身体验的诗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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