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果然很会说谎。
    金綰岑的喉咙乾燥不已,像是跑了整夜的马拉松,只能发出黑白电视的沙沙声。她坐在床上等血压回升,解开毛巾包覆的头发,走到客厅脱下睡了一晚仍亮丽的露背洋装,取过衣架子掛在电视上。她打开冰箱揉了揉眼睛,重新关起来又打开,把半罐沛绿雅矿泉水倒入玻璃杯一口气饮尽,身体里里外外渴求水份,喝完的玻璃杯压住餐桌上的纸条。她拖着痠痛身子走进浴室。
    清水细细冲刷肌肤,身体的孔像是温泉石头不断冒出气泡。
    昨晚被那双白瘦却强而有力的手臂抱进家门,她根本没说过住址,也不知道哪里好笑,金綰岑是笑得不能自己,话都不能好好说,夜黑野马依旧尽责的送她回来。
    杜佑南用卸妆水帮她擦去脸庞化妆品,她多次觉得厌烦伸手拨开,杜佑南也没有草率了事,拿来水盆洗净她头发上的染剂,用乾净毛巾包着,像是包覆初生婴儿。当时她体内的柔软肉壁拼命收缩,如盛夏丰收的莱姆果实被双脚榨出汁液,他却没有要和她做爱的意思。
    她说了一些关于猫咪尾巴的蠢话,不要踩到猫咪尾巴否则无法平衡之类的,他还很认真回覆这里没有猫咪。
    从来没那么羞耻过……
    金綰岑绑起头发,转开顶喷花洒,她在恍惚之中转到冷水阀,如遭火螫跳起,指尖抽离下腹,她赶紧冲完澡,换上宽大t恤与内裤,把杜佑南昨晚做好的蔬菜冻、甜蛋捲、柠檬汁摆上桌。
    这个男人竟可用她冰箱里所剩无几的菜叶和肉片做出蔬菜冻,口感脆弹,纵然留有冰箱馀味也是美味。她把整盒蔬菜冻吃得一乾二净,夹起甜蛋捲分成四口吞入,柠檬汁咕嚕咕嚕喝下肚,宿醉只让她飢饿不已。
    「你果然是在说谎。」
    大叠碗盘积在水槽,阴沉的象牙塔歷史,距下午两点还有一段时间。
    她把白色医药箱拿出来,装有脱脂棉、优碘、药用酒精、纱布,以及一把细细长长质地好握的木柄小锥子,不可太重也不可太轻,否则伤口容易过深不容易癒合,极可能留下伤疤。
    金綰岑在椅子垫了两块毛巾,脱脂棉沾上酒精消毒锥针,拉高内裤,换了第二块棉球往臀部右下涂抹酒精,冰冰凉凉一下子就挥发了。雪白皮肤有着如粉色星星的斑痕,她做过无数次了,每一次都让她心脏霍霍狂跳,彷彿是活着的最有力证明。
    嘴里含着柠檬片,右手推入,碰到一层薄膜阻碍,再稍微使劲,那是为了活下去而打的针,没必要苛责这般好事,冰片般的尖针穿透薄薄的皮肤,血液刚开始堵着,等针进入了三分之一便泊泊涌出,明明如此细小,却觉得插入了坚硬的铁条般整隻右脚几近麻痺。
    缓缓吐出一口气。
    她想着捐血车上的广告,捐血能促进骨髓的造血功能,那座城市有白色很高的天际线,想到杜佑南抚过背脊而战慄的手。
    想着她一次也没有因为做爱获得高潮。
    金綰岑愣愣瞪着日光灯,眼角沾满湿润,没必要哭却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哭了。
    双腿突然紧绷,左脚弓起,右腿酸酸麻麻的彷彿从她的骨盘拔开来,身体一阵一阵抽搐。她拔出锥子,一注鲜血洒开,她大力拨扫桌上的玻璃杯,碎裂成适合收藏在小袋子内的玻璃弹珠。
    纸条写着要她下午再来上班。
    「对不起,我也在说谎。」
    金綰岑笑了,又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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