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着他说的话,熠迅速来到了时间塔下,从远方他就能看到混乱的战斗场面。鲜血和杀戮,就这么撞进他眼里,令熠皱起了眉。
    瑾最先注意到他,挥手要熠赶快给予这混乱的情况支援。此时她手握双剑,即便周围围绕着数名敌人,脸上依旧不见惧色。熠见过她打斗的样子,一人对上十人还是那般游刃有馀。
    瑾穿越在眾人之间,速度快到熠只能瞥见一抹煞人的黑不断穿梭在眾人之中,不一会儿就解决了大部分的人,但又很快的有一批围了上去。
    对于瑾,他除了敬佩还是只有敬佩。不光是她的身手,还是那颗坚定的内心,支持她那似乎永不结束的战斗。
    但他只看了一眼,没多做停留便跑入塔中。外面的战斗远不及内部的十分之一。时间塔之中就是人们所能想到一个最混乱的战斗场面,没有人在乎其他,就只是不断的挥剑,不断的丧命。
    太混乱了。熠皱起眉,以之前的经验来看,根本不会出现这么多人。难不成对手知道他们最近换上了一批新人,抵抗能力减低了不少,所以特别挑选这天想要迅速攻下时间塔?
    他不知道,反正这也不是他目前该思考的部分。专注,他告诉自己。
    熠很快的判断了情势,目前暂时不用顾虑到外面的敌人,他心想,由瑾守住门口还是绰绰有馀。
    那就好好守住里面,他告诉自己,别想着去门口会有其他人跑进来。反正顶多就是误判,失败而已。
    通到塔顶的楼梯十分触目惊心,几乎全被尸体和受伤的人挡住了去路,他分不清究竟是自己的同伴还是对手。熠抬头看了一眼,已有许多敌人接近顶端,威胁到了上头那提供他们力量的光球。
    光球就是提供时间循环的力量,飘浮在塔顶的台子上,释放着柔和的热力。周围有一层透明的防护膜,以保护力量的安全。但防护膜几乎不能抵挡超过十人以上的攻击,而对于回溯者更是毫无防备,毕竟他可以感觉到彼此有部分的力量是一样的。
    熠踏上阶梯,往上方急衝而去。他抬头,只见上面剩三人微弱的抵抗。
    他看了錶。八分鐘。
    三十秒内,他便跨越了许多尸体来到了顶端,敌人看见他纷纷的转过头,数把剑立即指向他。
    熠同时也举起剑,虽然情势紧张,但他还是淡然面对,嘴角永远掛着那抹笑意,儘管从不是出自真心。
    有时后,他的不在乎似乎变成了一种吓阻敌人最好的方式。他不是多厉害的剑术大师,但对手看见熠这番态度,总会怀疑眼前的人肯定十分强大,否则怎么会对他们完全不屑一顾。
    在楼梯上,不适合使用回溯的技巧,熠明白这一点。只能倚靠他的剑术了。
    总共有四人朝他进行攻击,成功转移了对手的注意力,缓解了守护能量那几人的负担。不过虽然有四人,但目前他可是在楼梯,宽度窄小,一次也不可能可以超过三人通过。
    熠微笑,举剑挡下第一人的攻势,两把武器的接触震的他手臂痠麻。他退后数步,来到狭窄的阶梯口,第一人一跃而起,朝他直奔而来。
    熠只是勾了勾嘴角,作势惊慌,却在他靠近的最后一秒侧身闪过。敌人一惊,他倏地转身,如风暴般的速度一脚将人踢下阶梯。
    第二人不给他时间反应,与第三人一同衝过来。熠同样侧身闪了闪,但有了刚才的经验,对手即时煞住脚步,举剑面向他,同时进攻。
    熠也不显惊慌,蹲下身躲过。他并没有站起身,而是继续向前衝去,一缕清风似的穿越两人之间,无声无息,轻盈灵巧,随即来到他们身后。
    他站起身,由于楼梯狭小的空间让他们两人无法即时转身。熠出剑,贯穿两人的背部,接着再次将人一脚踹下楼。
    第四人很快的接下去阻拦他,但这次他似乎抓住了熠想要理由楼梯优势这点,不断的引迫使他离开楼梯。
    熠曾几次想要摆脱他的攻击,但无奈对手的功力在他之上,无法施展。
    三分鐘。他注意到时间,保护光球的只剩下两人,阻挡前方五人。
    他低吼一声,奋力抵抗,却依旧能感觉到剑尖在身体上划出一道道的伤痕,鲜血染上了他的衣衫。
    熠几乎快无力反击,对手仍步步紧逼,而此时楼梯又出现数人的身影。
    该死的,他们真是理解该如何抓紧机会。
    他一咬牙,儘管知道不合适,但熠依旧选择消失在阵法中,眾人一惊,但还是立即将所有可以站立的地方都做好了防御,丝毫没有任何疏漏。
    不错,他微笑。即便下方的人看不到,他依旧保持这浅浅的弧度。他有可能会赌输,但其实这也不一定,因为就连他都不知道如何对付天上掉下来的东西才是最好的选择。
    熠看着下方的人一齐将剑指向天空,他的脸庞依旧淡然。熠抽出数把小刀,接着跨出墨色时空。
    从天而降!
    手中的利刃飞向周围的人群,俐落地解决了两个麻烦,眾人因为受伤而发出呻吟。虽然他达到了出奇不易的目的,但也同时将自己陷入混乱。数把剑朝他刺来,他抽出剑,挡住最致命的那一击,却也同时被其馀冰冷的光芒贯穿。
    该死,他一个重心不稳,跪倒在墙边。熠举剑,撑着墙壁让自己再度站起来。他抬手擦去脸上的血跡,在鲜血覆盖的面容下是那略显不屑,毫无情绪可言的笑容。
    对手有片刻的失神,但依旧不阻碍他进攻。
    这次熠站在原地,等待对方率先出手。下一秒,他举刀向前衝去。
    他没有移动,反正手臂也没有多馀的力气了。熠盯着手上的怀錶,看着指针逼近终点。
    一分鐘。
    「走!」正当剑尖距离胸口只剩数公分时,熠突然听到对方大喊一声,直接放弃了一刀捅入他心脏内的机会。一群人不顾一切的衝下楼梯,丝毫不顾仍在原地的熠等人。
    他想起刚刚那把差点刺穿自己胸膛的剑,一滴冷汗流淌过脸颊。他们走得如此匆忙,似乎是不在乎刚刚几乎要取了他的性命。也幸亏是这个不在乎,否则他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为什么?
    一小时到了。熠垂下酸麻的手臂,压紧上头的伤口。若是再多个几分鐘现在他已经不在这里了,意识早已飘入痛苦的漩涡。
    「幸好。」他听到有人这么说。「差一点就搞砸了。」
    他皱着眉捡起剑,拭去上面的血跡,插回剑鞘上。且先不论他所希望的结局,这次的情况确实过于惨烈,新人几乎无法发挥足够的效用,熠相信回去后肯定有更多严苛的训练再等着他们。
    不过至少是守住了。他心想,不知道自己该对这个事实保持着什么看法。
    失望?不尽然,因为这个时间中还有很多他想守护的事物。
    满意?也不是,因为他是如此痛恨这一切。
    熠叹口气,和剩下的几人一起走下时间塔。他别过头,不去看那些堆积在旁边的尸体。大部分的尸体都是对手的,他们这一方皆经过非常縝密的训练,鲜少会有人因为打斗而离去,多半都是因为回溯而发生意外。
    无论如何,这些倒下的人不是真的死,只是受伤过重无法醒来,等到他们回去基地后,会派遣专门的人来处理,也就是将他们推入时间之外。那个被认为什么也没有的地方,或许可以不再让他们感到痛苦。
    一走下楼梯,妘便蹦蹦跳跳的走了过来。「好奇怪喔。」她说道。「那些人真的一小时后就都消失了耶!」
    熠嗯了一声当作是回应,接着转向寧,检视了她的伤口。
    「现在几乎没什么感觉了。」她说。「刚刚有吃了止痛药,等等回溯回去应该不会有问题。」
    「那就好。」他说。朝瑾点了点头,两人视线交会,清楚的看见对方眼中的疲惫跟紧张。他们还能撑多久?对方的人数似乎源源不绝,但是反观自己,人数不断在这持久战消耗着。
    他叹口气,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移。而瑾在接收到各小队接没事的讯息之后,便说了几句鼓励的话,告诉眾人可以回去了。
    熠挥了挥手吸引他们三人的注意力。「走吧。」他说。
    他接着拉开阵法将四人一起围住,溯回自己的时间。
    §
    回到基地之后,他先带寧去医护室包扎伤口,接着两人才一起到饭厅用餐。
    虽然已经吃过晚餐了,但是出任务向来耗费体力,因此每次回来都会有这种小型的庆祝盛宴,填饱肚子,同时给眾人一股希望。但是,熠明白其实没有什么好庆祝的。
    他看着寧跑去和妘的桌坐下,自己则换了个方向,没有做到自己的组员身边,而是朝瑾那里走过去。
    她桌前放了一碗清汤,还有几样水果,但是明显都没有碰过。瑾眉头微微皱起,她的心情和周围的欢笑气氛格格不入。
    熠在她前方坐下。「指挥官,你看起来似乎不是很开心。」
    她转过头来,用力一挥手。「你知道我的担忧,熠。这没什么好开心的,只不过是一次小小的胜利,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确实。」他下意识地说。是没有意义,但是他们俩人所指的当然不同,瑾的目标是完全剷除他们,因此这种小战斗才不放在眼里,她注重的是最后那场战役。
    而熠只是单纯觉得一切都很没意义罢了。
    说真的,时间的存亡和他究竟有何关联?这种保护他人的事情究竟是从什么时后开始沦落到他头上的?熠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了。
    「是吗?」女子淡淡地说道,显然不相像刚刚的答覆。「但你似乎有别的想法。」
    熠挤出一个微笑。「或许吧。」他说。「我只是觉得不需要对他们施加太多压力,这不过是第一次,已经很不错了。」
    瑾转过头来看着他,不知道指挥官是否看出他拙劣的转移话题技术。
    但是她只是微微的皱起眉,就算是私下见面,熠也很少看到瑾在眾人面前露出担心的表情,但是他现在可以明显看出她脸上的担忧。
    「不,很糟糕。」瑾说。「虽然不明显,但是我们的人数一直在减少,这世界上的回溯者本来就是少数,我们已经尽可能地找到更多人了,但是他们似乎不断的有新人……我不知道……但是就是觉得奇怪。」
    「你怀疑他们用某种方式繁殖回溯者?」
    「不只。」最高总指挥官没有反驳。「你我都知道,回溯者的能力和基因毫不相关,而是完全随机。但会不会他们掌握了什么秘密,某种会影响一切走向的秘密?
    「熠,情况是真的很不好。」
    他沉默,汤匙翻搅着碗里的食物,他很饿,但是没什么胃口。「我不知道,指挥官。」熠说。「在这点上,我无法提供您什么有用的计画。他们人比较多?或许吧,但可能就是他们比较擅长找到回溯者,又比我们更有说服力,但不管怎样,这都不足以构成问题。他们人是很多,但每次的对战中我们都占上风,因为我们有更精密的练习。」
    这番话他说的是如此的顺口,彷彿是真正相信那般,但他知道每个人的心里都有那么一丝的疑惑,他们的人真的多太多了。
    「我明白这点。」她说,但语气有那么一丝的……厌倦?「只是这样下去真的很不好。」
    熠耸耸肩,望向正在开心谈话的眾人,两方的气氛是如此的回异。「大家都知道这当然只是暂时的计画,我们不可能永无止境的战斗下去。只有找出他们的基地,解决他们所有人,不然就是想办法弄清楚对方为什么这么做。虽然我很怀疑我们会得到解答。」
    瑾心不在焉的点点头。「无论如何,我是不会放弃的。」她说道,语气依旧担忧,但这次有着更多的坚定。
    熠看着她眼底的光芒,心底涌起一片迷茫。片刻,他终于是忍不住开口。「您的信念似乎异常坚定,指挥官。」
    她皱眉,转了过来。「什么意思?」
    熠耸耸肩,压下一阵紧张。「没什么。」他笑了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您很……充满干劲。」他试图找到合适的话形容。「我的意思是,您似乎不会对自己的生活有任何不耐烦,几乎可以像是……将自己的生活全部投入到这项任务之中,而从未有任何的抱怨。」
    「我们所有人都该如此。」她缓缓说道。「熠,我知道你性格淡漠,但唯独这件事情你必须发掘出自己以往所没有的热忱。我们必须守护时间。」她一字一句慢慢地说道。「我们很幸运能拥有永恆的时间,不必畏惧自己在时间中的渺小。但我们如果不守护它,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会化为乌有。」
    她的一番话成功让熠陷入沉思。他一直都知道瑾是这么认为的,或许所有人都是,而他也许是唯一一个不这么想的人。
    为什么?他想开口吶喊,要求眾人给他一个合理的解答。
    他看不见永恆的好处,只觉得一切都是束缚。或许是因为他真的活太久了吧,熠心想,距离他加入这里的时间已经有了五十多年,眾人以为他的真实年龄不过就只是五十加上外表的二十多岁。
    但事实上,他在之前就已经有相当长的一段回溯生涯,只是没有人知道而已。熠活得太久了,很多事情也都看得淡了。
    永恆没什么好,他清楚知道这一点。
    若是他们能随意地穿梭于时间中,接触到不同时间点、不同的人群,或许有那么一点可能他会改变自己的看法。但如今的生活却完全被任务束缚了,他怎么还可以这么认为?
    或许现场只有瑾生活的时间能和他比拟吧,但两人的想法却是如此的南辕北辙,真是奇妙的一件事。
    什么事情能让他们有如此相反的想法?
    「改正自己的态度吧,熠。」她拍了拍他的肩,语气难得柔和了下来。「我们的生命不会消失,你早该换一种态度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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