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桓生仰躺在床上,拿着招待券左看右看,有点不敢相信他和贺铃的第二次外出竟会来得如此之快,地点还是在着名的约会圣地。
    这让他不禁怀疑贺铃有对象的事真的只是误会。
    摆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两下,他伸长手臂,摸索着将东西纳入手里拿到眼前,看到贺铃的名字掛在状态栏上便立刻从床铺上弹起来,无比慎重地点开。
    贺铃:「你睡了吗?」
    魔法师季桓生觉得自己的血条瞬间清空了一半。这种夜间才可能有的对话总有股不可思议的力量,能为所有文字套上朦胧滤镜,让内心怦然,令暗夜微醺。
    暗自品味了这个感觉一会儿,第二条讯息进来了。
    「时间先定在下个月第一週的週末如何?我那两天都没事。」
    他缓慢地打着字,简单的句子被删删改改好几遍才终于出现在他与贺铃的对话窗里。
    「好,我们先约这个时间。」
    讯息才发送出去没几秒,机身高速震动起来,他吓了一跳,盯着萤幕上「贺铃」两个大字,心似鼓鸣,连按下接听键的动作都变得轻柔而小心。
    「喂,季桓生?」
    「……我在。」
    甜柔的嗓音轻巧拂过耳畔却转作电流直抵心脏,在所经之处留下一阵阵酥麻。
    「对不起,我不该选在那个时候给你的,是不是造成你的困扰了?如果你有其他想一起去的对象,可以直接跟我说。」
    「没事,没有造成什么困扰。」他高兴都来不及了好吗!
    贺铃安心地呼出一口气,「太好了,我一直担心你是因为常检才勉为其难邀请我的。」
    「虽然确实是跟前辈有关,但和你一起去本身并不勉强,我反而担心擅自邀请你会不会不方便。」
    「结果我们都在担心彼此。」她轻笑,有什么被打开的声音同时传来,她接着说:「季桓生,你现在的位置看得到天空吗?今天的夜空很乾净,可以清楚地看见星星。」
    「嗯,我旁边就是窗台。」他的床铺与窗户相接,稍微挪动就能望见外头景象。附近都是住宅,不像市区那样灯火通明,五光十色,夜空相对澄明许多,今日夜里无云,星色漫佈,大约正逢朔月无人与其争艷。
    「我们明明是需要打电话的距离,却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同一片天空,有时候真的觉得很奇妙,似乎不管相隔千里、万里,只要抬起头彼此依然紧紧相连。」
    季桓生倚墙西望,在星灯交错与耳边的柔言细语间彷彿真能感觉到距离的消失,城市某处的贺铃就在他眼前。
    「季桓生,你说我们和那些已经离开的人是不是也是如此?都说死后灵魂会变成天上的星星,所以只要抬头就可以见到那些人吧。」
    说这话时贺铃语中仍带浅笑,令他辨不清她的真实情绪,却能感觉到有股浓烈的悲伤纠缠在心口。
    「我想为了死去的人查明死因,让他们得以安息,让家属能够放心道别,然而至今验过的尸体没有千也有百了,我自己仍对死亡这件事难以释怀,总会下意识在人海中寻觅那些已逝之人,连看个星星都能感性。」她略微停顿,后自嘲一笑,「抱歉,忍不住跟你说了这么多,可能是因为今天见到的那位阿姨快要做一场大手术了,觉得有点担心。」
    「不用觉得抱歉,你们应该认识一段时间了,会担心很正常。」他心有感触道:「我其实也时常会想起去世许久的家人,甚至看见留有他影子的人事物便会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已经不在了,不过这也代表他在生前留了许多回忆给我吧,所以我才会想、并且尽力去做如今能为他做到的事。」
    话毕,他没有立刻得到贺铃的回应,耳边只馀浅浅的呼吸声。
    星熠随夜深灿烂,在黑幕上撒了一整片晶莹,灵魂若是真的化作漫天星辰,每当夜晚来临人们就会想起不在的人,将仰望天际当作另一种鼓励与安慰。
    「你怎么老气横秋的,不过心情真的好多了。」贺铃重新开口,取笑他时声音带了点哑,「觉得很不可思议,每次和你说话都好愉快。」
    「你应该不是在偷偷损我是个搞笑的人吧?」
    「怎么会呢?我是真心的。」她笑出声,前一刻的阴霾又散去大半,「上次去吃饭也是度过了美好的一天,很期待这次和你去水族馆。」
    「我也很期待。」
    「时间晚了,我差不多该睡了,明天署里见。」
    「嗯,晚安。」
    贺铃愣了半秒才轻哂復言,「晚安。」
    本就轻柔的嗓音更加柔软,像是被星辉浸染过的夜空,有那么一瞬,季桓生觉得贺铃向他显露了真情,令他不住怦然,眼前夜星也更加流光溢彩。
    ……
    常易霖在白板上写写画画,把跟案子有关的新线索写上,一边和重新翻看资料的季桓生复述整理。
    李盈盈在大学算是半个公眾人物且有经纪人时时警惕,虽因为脾气古怪而时有与人起争执之事,但鲜少有让人留下憎恶的出格行为,警方努力不懈才问到一件有关她的传闻,说其曾捲入市一中的霸凌事件。
    「后来有找到她几位高中同学,虽然所知有限,但肯定确有此事,而且他们对李盈盈的态度都不算正面,说她仗着自己成绩好长得漂亮目中无人,在师长面前又会扮好学生。」常易霖将白板上的市一中霸凌事件用红笔圈了起来,「不过很奇特的是,这些人提到李盈盈态度嚣张跋扈,却始终只针对某个学妹有实际霸凌行为。」
    「这个真的还满奇怪的。」季桓生再次细读了这部分的报告,「也都没人知道这个学妹姓甚名谁,只知道是小两个年级的高一学妹。」
    「说是当时都高三了,大家不像李盈盈那样游刃有馀,都是全力在拼考试,根本不想淌浑水,也觉得李盈盈顶多是口头威胁、勒索之类的小事。」
    「这样还是小事吗?到底是我心理素质不够还是市一中学生承受能力太强啊?」他惊讶得瞪大眼,觉得跟这些学生彷彿活在两个世界。
    隐约印象十年前他曾瞒着季桓逸在放假时回国,放学时间去到市一中准备给弟弟一个惊喜,却在附近店家见到几个穿市一中制服的女孩,一群人正嘻笑着评论其中一个的身材,光是这种他就已认为构成霸凌事实,当下便走过去制止,没想到比那更严重的威胁勒索,在当时学子眼里不过是小事。
    「谁知道呢?时代变了吧,以前的方法觉得无趣了,没什么力道了,就变着法子再来唄,就跟诈骗手法还有武器啊毒品研製之类的一样,愈改愈厉害,赚得钱也愈来愈多。」常易霖转着手里的白板笔,笑得意味深长,「可别小看了人类骨子里的恶啊,这位单纯可爱的小伙。」
    「……喔,感谢您的善意提醒。」他哪里单纯了?就因为霸凌程度判定的不同?
    「说回案子啊,麻烦的是林月萍那边,原本想找她问问知不知道李盈盈在高中做过的事,但警方去两次郭家都吃了闭门羹,所以我想是时候发个传票把人叫来了。」
    话说到一半,常易霖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响了起来,将同在桌上的报告震得颤动不止,让铃响多了些急切感。似乎是正在协助侦查的警官,他看了一眼就滑动绿键并顺手把扩音打开。
    「喂,常检察官。」
    「是我,请说。」
    「郭建宇毒品的案子,事发当日值班的吧台调酒师说,他突然想起郭建宇在那天曾与一位女士接触过。」
    「记得长相吗?或是有什么特徵?」
    「很遗憾因为灯光昏暗两人又坐在角落,且时间过去太久,他没能记清样貌,只大约记得时间点和对方穿着,不过我们观看店内监视器该时间前后两小时并无找到符合的人物,现在正在看剩下的纪录。」
    季桓生靠近话筒,问:「那么郭建宇的朋友们和他父母呢?」
    「他们对此都没印象,可能是当时不是在看球赛就是已经喝醉了,至于他母亲,和之前一样一直避不出面,父亲那儿也没问出什么。」
    「知道了,那就麻烦你们多在监视器上下点功夫了。」常易霖切断通话后嘖了声,烦躁地抓了抓发,「唉,怎么不管查了多少都还是这么被动。」
    「至少有点新的东西了。」季桓生安慰道。看得出常易霖因这件案子承受不少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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