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斟酌着用词,深怕一不小心就踩进地雷区,毕竟身材几乎是所有人在乎的事,「胖」这个字杀伤力更是有如核弹,能把彼此炸得粉身碎骨。
    「你以前,比较有福气?」
    「好让人意外的形容。」贺铃掩嘴笑了几声,「放心,这是事实,而且都过去了,我不会介意。我是中三的时候突然胖起来的,可能是压力肥,升高中后虽然有小心控管吃下去的东西,但实在没什么时间做有效的减肥计画,就一直胖到了毕业。」
    贺铃调皮地眨眼,问:「怎么样,和现在相比是惊喜还是惊吓?」
    季桓生心跳瞬间一滞,看惯的浅笑此刻似乎多了些狡黠,让他惊觉这可能是道送命题,更加深思熟虑后才小心翼翼开口答:「是……惊奇?」
    「你求生欲很强耶,这个词听起来挺中立的。」
    他轻拍胸脯,为自己成功度劫呼出一口气,继续往后翻页。接下来几页是八班的校园生活与参与各种活动时的照片,在镜头捕捉下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对着镜头展现青春活力,不知不觉间他也被年轻的气息感染,久违地怀念起高中时代。
    来到班级最末页,他忽然察觉一个奇怪的地方。
    「有你的照片好像不多呢。」他明明记得贺铃曾说过和高中同学感情不错,先前才说过去参加了同学会,团体照上却极少有她的身影,就算有也仅是出现在全体合照这样不得不为的情况。
    「课外活动我比较没那么活跃,所以就错失很多和大家一起拍照的机会了。」
    贺铃答得从容,看起来不像说谎,季桓生心里的违和感才稍有减退。
    「结果你弟弟和我同一届吗?」
    「没有,他大你一届。」
    「啊,有发生事情的那一届……」
    他心下一惊,缓了缓心绪后故作镇定问:「有发生什么事?」
    「好像是有位学长吸毒致幻后跳楼轻生,校长还因为这样换人了。我想你说不定也听过一点风声,毕竟闹得满大的,那阵子新闻几乎每天都在播。」
    是季桓逸的事件没错了。
    「但我其实也不清楚详细如何,我不太喜欢把别人的死当作茶馀饭后的谈资,而且大多数人都只是东拼一句西凑一句,没有人知道事实究竟是什么,就算那位学长真的有错也是交由法律追究,而不是在谈话间任人指责。」贺铃切了一小块沾满鲜奶油部分放进嘴里,似想藉此抵销话题带来的苦涩,「不过我们不可能完全脱离价值判断就是了,更不用说只针对事情做判断,但我想,至少对已经离开的人以及他的家属们多一点尊重。」
    季桓生心有戚戚,短暂地陷入沉默。被告若亡故规定上是不受理判决,但没了法律制裁,大眾舆论仍旧存在,而那些以正义为名或尖锐或惋惜的言语,最终惩罚到的只会是被留下的、无辜的家人,就像当年满心疲惫说着放弃的父母一样。
    他往前页翻,去看校园的照片,桐花点缀的校门、伟丽的校舍大楼与齐全的场地设备,将学校每个角落最美好的样子浓缩于一方天地,他回忆季桓逸曾跟他分享过的学校生活,想像弟弟在这座美丽校园里活跃的身姿,以及眼底光芒黯淡、血溅白花的终局,瞬间胸口发闷,心情悲喜交错。
    再来不免俗地给了校训校歌一个位置,季桓生只简单瞄了一眼就连同新任校长的半身照与给学生的话一併翻过。进入各处室师长的部分,他原本也想迅速带过,却被意料之外的面孔捉住视线,再细瞧下方标示的职称与姓名,确认是他所知晓之人后,全身血液顿时凝固,耳边嗡鸣不断。
    他指着那人的照片,开口问:「这位训导主任从你入学之前就在了吗?」
    「是啊,她做了很久的主任,到我毕业后都还在市一中,不过后来听说好像因为身体不好提早退休了。你认识她吗?」
    「说不上是认识,但……她是之前车祸毒品案受害大学生的母亲。」
    贺铃同样惊讶,「这么巧的吗?」
    他面色凝重点点头。说出来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可又隐约觉得这过于惊人巧合并非巧合,而是有天必然会浮出水面的线索,郭建宇的母亲林月萍也许真的和当年的案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係。
    也因为这项发现,他怀疑正在调查中的两件案子可能存在着市一中之外的关连,甚至这三者也在尚未发现的某处搭上了线。
    专注于思考让季桓生忽略了从翻开毕册到现在,桌上的甜点却只减少几汤匙的怪异之处。
    ……
    前次会议决定从李盈盈的工作伙伴开始调查后,警方筛选出几位可能人选,并深入了解他们因为什么发生衝突,结果不外乎是李盈盈的行为态度令人不满,多次造成工作进度延宕,且好言相劝几回屡犯不改,才会演变成口角衝突,但都不至于动念害人。
    季桓生开车前往医院的路上,副驾的常易霖说着这几天收到的最新资讯。
    「那个女演员提起李盈盈可生气了,说她老是使唤剧组里比较资浅的工作人员,有一次叫人家大热天出去买去冰咖啡,结果买回来的里面加了冰块,她就把那人骂了一顿。」
    坐在季桓生后方的贺铃凑近,双手分别搭在前座的椅背上,「挑出冰块不就好了吗?」
    「欸,你问到重点了。李盈盈非要那个工作人员重买,因为加冰块的咖啡已经掺了冰块融化的水,女演员看不下去就去劝了几句,你猜猜李盈盈回了她什么?」
    常易霖抑扬顿挫拿捏得宜,把问话纪录讲得绘声绘色,让后座的贺铃与书记官听得津津有味,看来除去演戏才能,他还点了说书能力。
    「『关你什么事』吗?」
    常易霖瘫掌,摇头兼叹气,「贺小铃,你没有当坏人的天赋,好歹也要说个『关你屁事』啊。但这还小看了李盈盈,她说的是『不愧都是菜鸟,连买杯咖啡都不会还凑在一起互相安慰』。」
    书记官叹:「这人好刻薄喔。」
    「是啊,你看这演员到今天还能一字不漏讲出来,可见衝击多大。」
    「前辈能记得那么清楚我也很衝击。」季桓生一边吐槽,一边打方向盘拐弯,驶进通往医院停车场的地下道。
    「总之李盈盈的案子这条路大概是走不通了,再来就等警方找跟她比较亲近的大学同学或高中同学问话,郭建宇母亲那边也会同步问一下。说真的,我很惊讶那疯了一样的妇人和李盈盈有师生关係,而且还听着就让人觉得有蹊蹺,这要是慢慢查不知道得多久才查得到。」
    常易霖想起季桓生曾怀疑药是在医院被换掉的,又道:「等会儿这个验完也顺便去找医师药师们聊一下吧。」
    季桓生惊喜,「你要採纳我的意见吗?」
    「反正都来了,做不做没有损失。」常易霖大笑,「案子都这样了,就算碰上南墙也得撞上去才知道撞不撞得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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