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禾从里拉开铁门,她今天穿了一条黄色小裙子,胸口别了一朵鲜花,踩一双褐色松糕皮鞋,脸上胭粉未施,绑两条小辫子,看向余果的时候眼里惊讶大于惊喜,她最后勉强收回视线,讨好的笑:「大家都在等你,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跑出来了?」
    「接我妹妹。」谢图南回头朝余果勾了食指:「进来吧,苏禾带你。」
    今晚的烤肉聚会是陈见洵临时起意,前几天家里爸妈又在为了年夜饭要不要多杀一头猪吵架,因为猪太贵,年夜饭乾脆自家吃,不要请亲戚了。陈见洵当时其实进到家里玄关,听完掉头离开,摩托车骑得很响,爸妈争吵的声音瞬间小了。尔后真正到过年这天,他乾脆不回家,少一双筷子,省钱,圆了爸妈的心直口快。
    谢图南这阵子也被爸妈弄的够烦,一会老师爸爸打来,跟谢图南争执物理竞赛,不选好的命题,不跟安排好的老师,想要自己选,反倒毁了自己。到时候不给爸妈长脸,还打自己的脸。过没几天,谢图南站在窗边开始抽菸,陈见洵见到不对,没收他桌上的机车钥匙,担心的问,谢图南说刚和妈妈聊过,希望大三以后少玩乐团,多去实习吧,见见世面也大过于乐团的几场表演。
    「不过是一时之间的鬼迷心窍,你站在台上变成观眾焦点,误以为自己是眾星拱月,你会疯了似的上癮。」
    「谢图南,你不知道之后的路会比你待在安逸的舒适圈,随意写写歌表演,还要来得复杂且绝望。你必须比别人先做好盘算。」
    谢图南感概的说:「你说,我们是不是不曾真正自由过。」
    陈见洵摘下谢图南夹的菸,吸了一口,吐在纱窗的孔洞上,一边拍他的肩膀:「谁又何尝不是呢?」
    烤肉聚会被佈置的像是小型社团发表会,有鼓、吉他、贝斯,还有铃鼓、沙锤、电子琴,一个大架子烤全部人份的肉,椅子随意摆放,聊得来坐一起,喝酒碰杯。
    散落一地的空盘子跟喝一半的酒瓶被张望北捡起来训斥,正要喊却被塞一支麦克风,陈见洵开始弹吉他,上次也来庆祝会的清桉虽说不是无人区的,也在自学钢琴,配合着伴奏,张望北那口气硬生生嚥回去,卡在副歌前唱:「假设我醉了,你会亲我吗?」
    「亲你的虚幻倒影
    一瓶从夏日就开始酿的橘子酒
    存放的不甘心
    一眨眼。」
    「我醉酒、我失眠、你面对面点菸。」
    谢图南的背影好似余果某次随简十遇出海的一晚,在沿海望见的小提琴手。
    他只是孤独地拉奏,那是首悲伤的曲调,可小提琴发出的每个音符都是欢快。他赤裸的双脚在敲击节拍,身体随意晃动,举头、低头、闭眼、抬眼,旋转、小跳步,他不把自身情绪放入音乐中,他跃入音乐里,连睫毛都在跳舞。
    余果的打拍子的手停了、张望北吓了一跳、烟罗瞪大双眼、苏禾头歪一边。
    谢图南方才静静的听,就如他之前擦拭她的眼泪,安抚每一根颤抖的睫毛,告诉她的眼睛会讲故事。谢图南的背影不安静,仿若要破茧而出的大胆。
    那段本该是一段无人声的间奏,这段时间张望北在写这首词时总卡壳,刚想到一句,过没几分鐘又删,还没写到尽头,头发都抓到快掉完了。
    而谢图南突然插上这一句,让整首曲子画面感更重,更贴合陈见洵当初创作的发想:沉醉在酒精的想像,在人声鼎沸的派对里,独自低喃着无酒的春夜真没趣。
    谢图南没继续唱,他在眾人闪烁的眼光中,往烤肉架拿一盘烤熟的肉,坐到身边无人的余果旁边。余果闻到谢图南带来的一点水果茶的香味。
    烤肉盘像是蓄谋已久,只因为余果不敢起身拿肉,只敢拿最靠近她,苏禾脚边的葡萄汁。
    张望北翻出纸笔哗啦啦接续写了一堆,大家又像没事一样,有人把词唱下去;有人喝醉了,哼的不着调。
    谢图南看了余果一眼,问她:「刚刚有听到吗?」
    原来是在履行诺言。
    余果趴拉着后脑勺的头发,说有听到。她不敢偏头去盯谢图南,她想起水中那枚模糊的月亮,注满水的瞬间是那么清晰,当她准备靠近,月亮却脆弱的发出断片的哀嚎。
    当你给了别人爱,就意味那个人有了真正的自由,你就有了束缚。
    她好矛盾,不想被约束,想要自由,谁都不许把她的月光往另一个人眼里放,所以她吞了,把不连续的惨叫一股一股咬上牙印,塞进肚子里。
    房东在凌晨推开铁门,搬一箱烟花,拆封过还剩半箱,箱子放在房东脚边,太多人了,她随便盯个眼熟的问:「要放烟火吗?」
    分成一小叠,谢图南也有份。
    张望北喝得多,嚷嚷起身推开旁边的人,说要找谢图南。
    谢图南举起手,大方的拍前面的塑胶椅背:「来这里坐。」
    「小南,你唱的那句歌词,是不是你的亲身经歷?」张望北一屁股坐下,塑胶椅承受不住叫了声。
    「是,满意不?」谢图南摇着手里的酒,在余果眼里那杯酒却像美景般诱人。
    「跟谁的?」
    谢图南笑了:「你今天不问清楚不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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